“小姐,你的大杯黑美式。”“谢谢。”她抬起眼睛微笑了一下。
咖啡勺碰着咖啡杯壁,清脆地响着。她并没有加随咖啡送来的糖和奶,只是那么无意识地搅着杯里的咖啡。午后的阳光透过梧桐树茂盛的叶片,在桌子上洒下一片片的光斑。她眯着眼睛看对面的他,挥着手谈成未来。挥舞的手臂,掀起了无数的微尘,在阳光里上窜下跳着。她端起咖啡杯,轻轻地抿了一口,咖啡杯沿上留下了淡淡的口红印。一切都是淡淡的,除了咖啡的味道。她想:未来也应该是淡淡的吧,淡淡地却幸福着。
“小姐,你的大杯黑美式。”“谢谢。”她抬起眼睛微笑了一下。
她又从桌上拿起他递过来的设计图,仔细看着卫生间的构造,他却递上另一张衣帽间的效果图。她看着他,眯着眼睛笑了。是的,那是她最爱的部分,一个没有靠背的四脚圆凳,四周环绕着步入式衣柜,一面墙的鞋柜,镶在墙上的镜子,可以拉伸放首饰的抽屉。他看到她笑了,老套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锦绒的暗蓝色的首饰盒。她淡淡地笑了,半是喜欢半是得意:这和她算计的并无二致。她看他从打开的盒子里拿出那个物什,看他单膝跪下,像是deja-vu。 她接过来微笑,他伸出手来环住她的肩。是了,这便是生活,淡淡地没有什么意外,却幸福着。
“小姐,你的大杯低卡美式。”“谢谢。”她抬起眼睛微笑了一下。
她低下头来去看咖啡勺把奶的白色融进黑色的咖啡里,像一个要把她卷进去的旋涡,又像参极天地间奥妙的太极阴阳。“哒”,她眼里噙出的泪滴落在咖啡里,转眼不见。“海盐咖啡”?她在悲伤的间隙里用了半秒在心的深处抬了抬嘴角,表示自己笑过了。可转眼这笑意就像泪滴一样旋在咖啡里,连咖啡的颜色都不曾变化,像是完全不曾存在过一样。她把咖啡杯擎在手里,好像能暖到心里,只是牙齿不停地在打架。她把眼光转到窗外,没有焦点地扫过路上的人,一个个都面目模糊。她抿了一口咖啡,那味道也是面目模糊得泯然若众人。此时,她却想做一个面目模糊的众人:那一刻如薛涛笺那样的粉红生活,一夕间就褪了颜色。桃花能做信笺,也可能是葬花里的花落人亡两不知。她摩挲着妇产医院的体检单,又打开手机看了看微信的截图,四顾茫然。
“小姐,你的低卡摩卡咖啡。”“谢谢。”她抬起眼睛微笑了一下。
她把头埋着,似乎这样就能从闺蜜义愤填膺的话里逃出来。她开始后悔:她并不想听到她说生活会有多么绝望,她要的倾诉和聆听,不是讨伐和计划。她不要什么计划,她也不要什么冷静,如果傻能解决问题的话,她宁可傻下去。她宁可她骗他,她宁可他骗她。真实是血腥里透着的残忍,虽然终究逃不过要面对,但能多躲一下就多躲一下,少点痛苦有什么问题?她放下尚有余温的咖啡,盯着闺蜜看了几秒。闺蜜有点惊讶地停止了说话,她站起来,半是跌着走出了咖啡馆,走的时候碰到了咖啡桌,引得桌上的咖啡杯里漾着一圈一圈的涟漪。
“小姐,你的焦糖马其朵。”“谢谢。”她抬起眼睛微笑了一下。
她没有开始喝她的咖啡,她掏出手机给那咖啡照了张相,发到朋友圈里,写道“岁月静好,幸福浅浅”。一会功夫就收获了好多赞。她把自己整个地扔在沙发里,用勺子把杯子敲是叮叮作响,引得众人侧目。隔着窗,一对夫妻在打架,听不到说什么,只见女的坐在地上踢腿。她看了心里竟然生出羡慕,如果真的踢脚可以解决问题,她也愿意这样散着头发去街口表演一场。就算不能,至少也心里好受一些。可成人的世界里,能靠踢腿就解决的问题大概也不能称之为问题。她翻出他发的短信,回到:“就按你说的,不问不离。”她仰头,有一滴眼泪流到心里。
“小姐,你的焦糖马其朵。”“谢谢。”她抬起眼睛微笑了一下。
她看到咖啡杯的边上有一朵玫瑰花,带点疑惑地看向服务员。服务员笑着指了指店里挂的宣传:“七夕到店,任何消费赠送玫瑰一枝。”她恍然回过神来,想着来的路上公交车上花的海洋。她把花很小心地放在一边,觉得自己配不上这娇艳的颜色。她打开微信,打开新的消息,都是问她在哪儿过情人节的问候。她挣扎着换上了笑容,赶紧去拍那枝咖啡边上的玫瑰 。锁上屏幕,她对着屏保上孩子的照片发楞,偶然看到手边有一本咖啡店的留言本,她随手翻开一页,上面赫然是她自己的笔迹,写着:“你一定要幸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