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今冬的第一场雪，担心母亲，电话一打果然没开空调。母亲肺不好，屋里生炉子憋气，哥哥就给她装上了空调。我问了半天，母亲才告诉我自己不会用空调遥控器，摆弄半天也不是热风，我哭笑不得。看来要让姐姐今天过去一趟，专门培训了！

母亲絮絮叨叨说着家长里短，忽然说到妗子，担心天气冷了俩妗子怎么过。我有两个舅舅，都已去世，俩妗子身体却都很好。母亲说到娘家，我的思绪也跟着回到那时候……

外祖父四个孩子，俩男俩女，母亲老三，下面还有一个妹妹。小时候家里穷，童年最快乐的事就是去姥娘家。姥娘家意味着有美食，有零花钱，有各种游戏。

（一）姥爷

听母亲说姥爷和爷爷是好朋友，当年父亲和母亲又都是中专生，所以他们的婚事也算是门当户对了。

姥爷在我印象里是很慈祥的，但俩舅舅却都很怕他。姥爷最传奇的故事是跟同村一个人被日本人抓了壮丁，三天后姥爷带着那人杀了看管的鬼子逃了回来。

那时候是不敢说杀了小鬼子逃回来的，姥爷俩人编了一个很玄幻的故事。说是第三天小鬼子带了很多人去乱葬岗行刑，却独独没看到他俩，是玉皇老爷将他俩护住了。他俩跑的时候看管的小鬼子莫名其妙睡熟了，于是他俩轻松地跑回了家。

为这事，我后来去问大舅，大舅是国家干部，是不相信这些迷信的。大舅告诉我，姥爷也是九死一生，杀了看管的鬼子才逃出虎口的。因为那时候被鬼子抓去，就没有几个能活着回来的，要不累死在煤矿里，要不死在屠刀下。

姥爷是传统意义上的封建家长，重男轻女。大舅多次劝说才同意母亲和姨上学，后来证明大舅的做法是对的。

姥爷做的糖馍是我最爱吃的，将发面擀成饼，放在大铁锅里。下面一定要用木柴烧火，小火慢慢加热，熟了切开，那浓浓的香味至今忘不了。姥爷去世后，就再也吃不到那种糖馍了！

（二）姥娘

天下的姥娘都是一样的，印象里母亲跟奶奶关系不好，我们几个孩子在奶奶那也不受宠，但姥娘却给了我们几个更多的疼爱。

姥娘家里孩子很多的，但我每次去，姥娘都会偷偷拿出藏起来的美食，或水果或点心。

母亲说姥娘比较糊涂，不记得自己几个孩子的生日，导致他们从来没过过生日。但我不觉得，每次见到我，姥娘都能拿出藏起来的点心水果，别忘了舅舅家哥哥姐姐妹妹也是很多的！

后来姥娘去世，母亲和姨整理遗物的时候在箱子里发现一个长毛的苹果，我们都哭得伤心欲绝！

（三）大舅

大舅是银行干部，年轻时也是仪表堂堂的美男子。生了六个孩子，两个表姐四个表哥，除了二表哥外都安排进了银行系统上班。唯一没进银行的二表哥在纸厂上班，却跟丈母娘家关系好，一度同大舅断了父子关系。

国企改革后，几个表哥表姐都买断工龄下岗了，混的最好的却是不相往来的二表哥，这让大舅很失望。

大舅晚年80多了还骑着自行车去市场买菜，88岁那年夜里起床摔倒在门外就再也没站起来。两天后，二表哥回来在大舅院子里跪了几个小时，躺在床上的大舅才同意二表哥归家。一周后大舅去世。

（四）二舅

二舅是个很聪明的人，说他聪明是因为他学东西上手快，而且很快就能精通。二舅初中毕业后就进了国营面粉厂食堂工作，母亲说也是国企，吃大锅饭的呢！在最困难的时候，大家都吃不饱饭的情况下，姥娘一家人没有挨饿，大多数是二舅的原因。

可惜好景不长，二舅迷上了医学，不想再当一个伙夫。于是大锅饭不吃了，跑回村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个赤脚医生。

二舅的医生资格也是正经考来的，就那样认真干了几年。几年后，他又迷上了佛学，找来很多佛经研究。后来某一日，家里突然来了一个道姑，跟二舅说，他们前世是夫妻。二妗子说是骗子，二舅觉得可能是真的，吵了一架后，二妗子把那道姑撵走了。

从那以后，二舅日益沉迷佛学，不久后抛妻弃子离家出走了。三个月后，二舅回来了，一身上下跟叫花子似的。家里人问他在外面的遭遇，他闭口不提。

回到家后，二舅的赤脚医生位置也没了，他开始卖烧饼。枣庄的吊炉烧饼是当地特产美食，二舅在食堂干了几年，很快上手，后来又卖馒头，总之干的都不长。

年老后，二舅被儿子们撵到菜园子里盖了两间平房。后来身体就不行了，每天躺在床上起不来，熬了几年去世了。

（五）姨

母亲唯一的妹妹--我的姨妈。姨妈是几个人里最幸福的，有一男一女俩孩子。姨夫是国企领导，如今俩孩子都大学毕业工作结婚生子了。

姨妈退休后，就在家里带孙子。儿媳妇一开始不好相处，姨妈很有耐心，慢慢感化调教，如今和和美美，被评为明星家庭。

姨妈和母亲一样，在姥娘家从小都是娇养的。她的生活轨迹就是那个时代大多数女人的模式：上学-进工厂上班-下岗或内退-在家帮儿女带孩子。姨妈算是好的，单位不行了就办了内退，儿女生了娃，就在家里带娃。

（六）二表哥

只写二表哥是因为在舅家的所有表哥里他最有代表性，当然不是二舅家表哥那种不孝顺的类型。

二表哥跟大舅的关系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丈人那方的挑拨。大舅给二表哥安排的工作是纸厂业务，虽说比不上银行的铁饭碗（铁饭碗后来也砸了）也是集体企业。

在跟家族脱离的那些日子，二表哥独立奋斗，常年在外替纸厂跑业务。除了大舅给他建的房子，他自己又买了两套商品房，两个孩子都是研究生毕业。而其他表哥守着大舅啃老的时候，二表哥却凭自己的努力奋斗了诺大的成绩。

大舅倒下的时候，二表哥二话不说回家，取得大舅原谅后，在大舅缠绵床榻的那段日子始终伺候在侧，这也是我们这些亲戚重新接受他的原因。

如今姥爷姥娘大舅二舅去世多年，苦也好，乐也好，命运之轮仍滚滚向前，谁都不能停下脚步，只有姥爷院墙上那成片的十里香仍然幽幽地传来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