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会出事……回家就会出事……回家肯定会出事……
这个预感像一个醒着的噩梦,缠着立凯。此行会不会就应了这个?他一颗心悬着,情愿什么都不知道。
只要不回去就好了,自欺欺人的习惯向他提议说。那……现在大家都在兴头上,怎样把他们留住呢?
安娜心软,这一点立凯比谁都清楚。他想了想,对安娜乐怡说:“等一等……你们不记得了吗?阿顺伯前天走失了,阿顺嫂正需要有人帮忙照应,我们走了她怎么办?”
不料乐怡反应快,马上回嘴:“可是你不是给她看过,阿顺伯没事吗?
“阿顺伯没事,但现在民宿里里外外都靠阿顺嫂一个人扛着,我们这个时候走,阿顺嫂恐怕就撑不住了。”他咽了一口口水,努力把话说得流畅点:“再说,妈妈也不一定在山上。可能她下来找我们,也一样滞留山下呢。我有预感,妈妈一定找得到,而且是在山下找到的。要不我们先别回去吧,反正路已经知道了,什么时候回去都行。”
乐怡立刻下床开灯,大声抗议:“我一定要马上回去!我们都等那么久了,再说竹简也得赶快还回去啊。要不你和安娜留在这里找妈妈,我和哥先回去。如果我们见到你妈,就回来告诉你们一起回去。如果没有,我们就回来和你们一起找。”
这个安排的确不错,安娜很容易就被说动了:“那也好,我就和立凯先留下吧。”
在情在理,立凯也想不出什么反对的理由。虽然只骗倒了妹妹,却劝不了乐怡,那也是没办法了。“好吧。不过现在安娜已经还原了,不方便继续住在民宿里,明天就拜托维嘉你带她们先走,再帮忙找一个地方安顿安娜好不好?”
维嘉顽皮地笑笑,“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好了。嗯,去租房子的时候我说我是安娜的什么人好呢?是男朋友还是老公还是……”还没说完,就被安娜一枕头砸到头上:“你这个人怎么这样!” 维嘉一把接住枕头:“我怎么了?我原本就是啊。”
安娜一时语塞,没好气地要挟:“那你还要不要竹简啦?”
“要要要!别生气,饶了我吧……”
安娜笑笑,起身走向靠窗那整面用竹子装饰的墙,用头上的发夹撬开了其中一块——原来竹简就嵌在墙里!
安娜把竹简递给维嘉,转头问立凯:“哥,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走?”
“我想等阿顺嫂明天回来,告诉她玉婶的事再走。”
维嘉不明白怎么一回事,三人给他简单说了一下,事情就这么决定了。
第二天早上,安娜早早起床准备,照计划和乐怡一起跟重新变回美女住客的维嘉出发。
刚变回16岁的她,还不大习惯现在这个年纪的身体。安娜刚穿上胸罩,就觉得松松的不大合身,顺口一声:“哎乐怡,你那小可爱借我一件穿穿。”
“嗯!”一阵翻衣柜的声音在悉悉嗦嗦。
“你内衣不是放在抽屉里吗?干嘛翻那么久?”
“哦哦。”这时递过来一件内衣。
安娜正要解开背后的内衣扣子,突然从穿衣镜里看到乐怡睁大着眼睛,一脸的兴奋。她转身一看,乐怡一脸坏笑地盯着她胸前。正觉得奇怪,发现床上被窝还鼓鼓的。再看面前这个家伙,居然穿着立凯的睡衣。这个状况,再傻的人也猜到了。
“你这个色狼!”
那“乐怡”见被看穿了,转身就往外跑。安娜正要追出去,到了布帘前突然想起自己身上只有内衣,只好止步大声往外喊:“哥你快抓住他扁他一顿!他偷看我换衣服!”
床上的乐怡半睁着眼,像说梦话般埋冤,“这一大早吵什么?”
没人回答,倒是听到外面一阵立凯的骂人声:“你这色鬼竟然敢偷看我妹换衣服一定是欠揍了是不是看我怎样收拾你你别想逃出去我非得把你抓住不可……”
“别别别……别生气!我这不还没看到呢……”
接着还来了两声清脆的巴掌声、粗鲁的开门声和一阵跑步声。安娜赶快穿好衣服,那红透的脸,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
乐怡忍不住地偷笑了,“我哥十年没见你,就要理解理解他,别那么生气嘛。”
“你再吵,我让我哥来看看你怎么样?”
乐怡吐了吐舌头,嘻嘻笑着下床跑掉了。
打闹完毕,维嘉变回原来的美眉,带着乐怡安娜出了民宿。玉婶见他们大包小包的,马上在后头闪闪缩缩地瞧着。
立凯收拾完行李,一时好奇玉婶会干什么,便到在她房门外看看有什么动静。虽然她不是什么狠角色,提防一下也没有坏处。
房门那头,依稀听到玉婶正在跟人打电话。勉强能辨出的,只有“迷药、咒语”两词。立凯暗自庆幸:还好只有自己留了下来。
转身刚回到房间,玉婶就敲门来了:“立凯,我做了些家乡特产绿豆凸,你尝尝味道怎样好不好。”
立凯连声道谢,让她把绿豆凸留下。过了一会儿,再把空的碟子送回去,玉婶看到空碟子,相当高兴:“你那么喜欢,我再去做点给你们吧。”
过了不到10分钟,又听到轻轻的敲门声。
立凯躺在床上,面墙装睡。听到玉婶叫了几声他的名字,见没有回答,接着门就悄悄开了。玉婶拍了拍他手臂,一点反应都没有,便开始翻东西。忙了半天也当然一无所获,她还没有停的意思,可惜外面传来了阿顺嫂的声音,唯有急急溜走。
立凯心里一直在偷笑,听到玉婶已经走远,便出门跟阿顺嫂打了个招呼,说有话要跟她在房间里讲。
阿顺嫂纳闷了,“立凯你找我干什么?我这刚从警察局回来,待会儿还要出去贴寻人启事呢。”
立凯请她坐下,简单地交代:“阿顺嫂,我想告诉您,我们已经找到回家的路,要回去了。”
阿顺嫂陡然吃了一惊:“啊!你们要走了?”
“对,家里人一定很想念我们,所以我们想尽快回去。这么多年来谢谢您的照顾,我们会永远记得的。”
“唉……你们走了我这里可冷清多了,真舍不得你们啊。”她叹了一声,显然是想起了阿顺伯的事,“你们能回家,我也替你们高兴。不知道我们老头子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呢?唉……不说了,你们什么时候走?我给你们做点什么东西带回去好不?”
立凯摆摆手,“谢谢您,不用了。安娜和乐怡已经走了,我本来也要跟他们一起走的,不过我觉得一定要跟您道别一声,所以留下来,马上也要走的。”
阿顺嫂有点生气了,“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连再见也不跟我说一句就走了!
“没有没有,我们也是有苦衷的,您别怪她们好不好?”
阿顺嫂马上想起,他们那个不为人知的部落,一定有一些不能跟外人透露的事情,于是也没有再嗔怪下去。“算啦,算啦,你回去路上要小心啊。”
立凯很感动:“其实……我留下来还有一件事要跟您说的。”
“什么事?”
“您那姐姐玉婶,其实来这里住是有目的的。她和外人合计想偷我们的mana。”
阿顺嫂吃了一惊,“啊?怎么会?你不要乱说!”
这时敲门声又起,玉婶在门外喊:“立凯,我给你送绿豆凸来了!”
立凯见状,赶紧把阿顺嫂往布帘后一塞,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便开门了。
玉婶一进房间,立凯马上把门锁上,厉声喝道,“玉婶!你这绿豆凸里面有什么东西?”
玉婶心虚,没提防被这一吓,袋子差点掉到地上。“就、就、就是我自己做的点心啊。”
立凯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包东西质问:“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玉婶摸摸自己口袋,那包迷药不见了,又是一惊,说不出话来了。
“你给我下迷药干什么?还拿了阿顺嫂房间的备用钥匙,想要来我们房间偷什么东西吗?”
玉婶见被揭穿,声音颤抖起来,“这、这、这……这你怎么知道的?”
立凯冷冷一笑:“你不是知道我们的巫术吗?有什么可以瞒得过我们!”
玉婶知道没法抵赖,立即求饶自保,“放过我吧,这都是别人指使我做的,不关我的事啊。”
“那你这样做是干什么?”
玉婶把脸别了过去,没有吱声。
布帘后的阿顺嫂终于忍不住出来了,“阿姊,手骨拗入沒拗出,你怎么可以帮外人来做这种事?”
“为什么不可以?被你们丢弃后,我就再也没有自己人了!”
阿顺嫂想不到她还一直有误会,忙解释道:“当年我们没有抛弃你!我们在庙会不见了你,你知道我们找得有多辛苦吗?老母哭得眼都快看不见了,天天拿着你的照片去街上问,临死前都还念着要找你。”
“哼,鬼才信呢。你们的巫术那么厉害,有本事就带我回从前,证明给我看啊!”
阿顺嫂转头看了看立凯,看他有没有办法。立凯摇摇头,她只好无奈叹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我和老母真的不是故意丢弃你。死囝仔乖,走鱼大。老母在我面前总说你什么都比我好。唉……我还以为终于可以姐妹团圆了,想不到这缘分……”
玉婶没说什么,转身回房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地走了。
立凯陪着伤心的阿顺嫂坐了许久,一边在想,现在这个状况,怎么忍心丢下她走呢?但如果像他预测的那样,阿顺伯迟早会平安回来的话,他是不是就没有必要留下来?但是,万一阿顺伯回来全是因为他呢?
他的脑袋乱得一塌糊涂,真宁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前人留下来的话没错,知道过去未来只能带来烦恼。难怪《时间》咒语开头就警告说,看到自己需要知道的就够了,绝对不能滥用,贪图通晓一切只会自食苦果。
要不……把答案交给上天吧。
他掏出一枚硬币,“正面留下,反面就走”,就这么定了。
硬币一掷,在空中翻了几下。快要落地时,他终究忍不住,拔下一根头发,一声“uoki manawa!”硬币落地,正停在了他想要的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