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明珠,人并不如其名,她在我们班上显得那么普通,平凡。她不会打扮自己,审美甚至不如我。衣服仿佛是从垃圾堆里搜刮出来的,都是些地摊货。长相极其朴实,黑红的脸蛋上还带着几分高原红。成绩总垫底,有她在,我从来不怕得倒数第一。在这个视分数为金钱的时代,她并不讨好那些“拜金”的老师。老师们对她永远是一副彻底无望的表情,仿佛低着头的她也知道老师们的脸色,木然的看着桌子,像是在思考,却从未开窍。
就是这么一个人,成为了我的同桌,因为我成绩也差,没有任何说不的权利,纵然内心有万千的不甘,却没有任何理由反抗的理由。一节课,一天,一周,我们之间尽是无言,我很调皮,但对她没有任何兴趣,下课铃未响我早已消失在座位上,不想和她多待一分钟,上课铃打完,不情愿的踱回去。三八线是何物?我与她早已相隔一个宇宙。她仍是那身衣服,老师批评,她仍是低头无言,偷偷挤下几滴空闲的眼泪,眼泪打湿了她那满是红叉和油污的作业,也滴落在了,她那双沾满污渍的双手。
这样的女生自然是要被众女生所孤立的对象,上体育课两两分组做仰卧起坐,她与空气一组。食堂吃饭,整个桌子,她一人独享,无人想与她同桌吃饭,怕恶心吃不下饭,怕被嘲讽。我们教室里有两个垃圾桶,一个在后门,一个是她的位置。其实是我在带头把垃圾往她位子上扔的,一开始他还会认真的捡拾起垃圾,虽然知道是我扔的。后来她索性假装失明,任凭我们扔垃圾,任凭老师对她的无数冷眼相待,因为老师对她也很无话可谈。但她仿佛毫不在乎,丑小鸭会照池塘,发现自己的丑,但她好像连照的兴趣都没有。老师在全班班会上说她破罐子破摔,她的自卑心早已被这个班级的一切给碾的稀碎。她不敢弯腰去捡,因为会有更多的人向她的自尊心上践踏,一刻也未曾停歇过。这个苦难的她,仿佛是憋着一口气,终于毕了业。她也飞似的,逃离了这个学校,这个令她伤心痛苦的地方。好像她从未出现过一样,这个教室里满是她受伤的痕迹,只有她自己记得这些抹不去的记忆吧,我们早已忘却,谁会记得一个自己曾伤害过的人呢,踩死了一只蚂蚁,你会记多久呢?
后来的后来啊,不知听谁讲起她的过往。她来自单亲家庭,是六岁的弟弟的姐姐,是患病多年的奶奶的保姆兼孙女,是在外打工的妈妈的懂事的女儿。她每天早晨要早起,为一家人做早饭,常常因为弟弟调皮和奶奶吃饭不便而耽误上课。迟到的她又对这些对她来说的小事情难以启齿,沉默无言呆呆在外罚站。老师明知道她性质恶劣,却又无可奈何,她也不想解释过多,因为心力交瘁,因为妈妈从未给老师送过礼,老师是不会有耐心听她的解释的。每天放学回家后,她要先辅导弟弟写作业,给一家人做饭,洗碗收拾,忙到晚上才开始在布满油污的桌子上赶作业,因为他们家里就一张桌子。她常常忙到很晚,直到一家人睡着,才上床歇息。这对一个还未成年的女生来说是非常大的伤害,熬夜让她白天的注意力,记忆力下降,晚上加倍去补偿,如此反复恶性循环,学习差是必然。可,那时无人知晓。
即便是现在的我们,放在她当时那样的处境下,又有几分坚持下来的勇气?明明她已成为了生活的强者,却因贫穷,却因所谓的成绩被死死钉上了班级“老鼠屎”的标签。受尽那个年龄不该承受的委屈,或许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被暴力,然后想加倍施加给弱者罢了。原来有这样一个叫明珠的女孩儿,原来她只是名为明珠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