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个十足的水乡。大大小小的河道像蜘蛛网一样将广袤的田地、稀疏的村庄有序的联通起来。
河流孕育、滋养了我。它将我送出了村庄,却从没放收我的魂魄,使我常常魂牵梦萦于生我养我的地方,我的老屋和屋后的那条河。
我家的屋子是伴随着我的出生而出现的。据母亲说,屋子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来自年轻的父亲之手。
屋子的后面是一条干净清澈的小河。记忆中,我所有的快乐都发生那条小河里。
那个时候,没有自来水这个词汇。河两岸的人们都要到取河水饮用和做生活只用。因此,人们特别爱护这条河流。
每一家的岸边都停驻着一条水泥船。船的作用很多,其中一个就是用来定期的清理河底的淤泥之用。人们把淤泥从河底捞上来,存满船舱,再从船舱里移到岸上的粪塘里。肥沃的淤泥和猪畜的粪便充分发酵,再移到田地里,是纯粹绿色无污染的有机肥料。这种循环利用的需求,使得人们非常主动勤奋的出船清淤。因此,几十户人家共用的这条河总能清澈见底。
傍岸的人家通常会在河边修筑一个能从岸上安全抵达河面的码头,供自家和离河远的邻居们使用。
这些码头常常聚集了许多浣洗的妇女,戏水的儿童,无聊的青年。女人们一边娴熟的洗着米菜、衣服,一边说些家长里短;孩子们捉弄小鱼小虾;青年们吹着哨子挑逗对岸心仪的姑娘。一时热闹不已。
夏天一到,小河更是热闹非凡。因为这时的小河,就是我们这些十一二岁的孩子的天下了。为了躲避酷暑,我们几乎每一个傍晚都要在河里泡上个把钟头。我们在泡腾摸索中学会了游泳,在打闹中提高了水性,交到了相伴少年的好基友。
在小河,我有幸目睹了水乡独特的用船娶新娘子的方式。水泥船,在中间的船舱,用柴席圈成拱顶,固定。红色的布幔披覆于拱顶上,一些绒布扎成的同样大红的花朵坠于拱门处。陪嫁的嫁妆堆满了船头,船尾。新娘子则待在舱里,从娘家的码头被送至婆家的码头。出嫁的姑娘离开娘家河道的第一个岔道口,船是要转上三圈的,以示对养育自己的娘家的留念。到了婆家码头的新娘子,会向岸上苦苦等待其上岸的婆家提要求,通常是数字不等的“上岸钱”。婆家若是爽快答应了,便能早早的接新娘子上岸进行一系列其他仪式。若是磨磨唧唧,性子倔的新娘子甚至会在船上赖到半夜,不满足要求绝不上岸。通常后一种情况的新人婚后的关系相处的也不会融洽到哪里去,因为很明显双方都是各不相让的性格嘛。
小河中承载了热闹喜庆,同时也发生过悲痛。我家邻居家重男轻女,生到第五胎的时候终于迎来了象征着夫妻量后半辈子幸福的儿子。但在三岁的时候,由于家里看管不当,孩子失足落入了河里。发现时尽管抢救也未能逃脱恶运预设的魔咒。村里的卜卦先生说:“命该不得子啊!”
我外出读高中后,偶尔回到家乡,还都会去看看那条河。但进入二十一世纪的时候,村庄的人们一个个突然长了本领,陆续自信的离开村庄到别人的故乡去掘金。发财后都去镇上县里买房。村庄便慢慢的凋零寂寞,我屋后的那条河也因为各种原因也跟着被冷落而荒芜干涸。
寄托我少年的美好和整个村庄人悲欢的河流虽然流到了尽头,但我的记忆的小河永不枯竭,因为你历经过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