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厚厚一层灰的玻璃灯泡里,一根弯曲的昏黄的灯丝亮着,像熄灭火的火柴,“呼”的吹一口气又发着黄色的光;又像在农田里弯腰劳作的父亲的脊背,在太阳下晒得油光发亮。
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床边那一面土胚墙,照在母亲古铜色的脸上,此时母亲半躺在床上。床尾旁边的柜子上放着的老式大疙瘩的电视正在演着电视剧。突然,母亲开口道,
“你们同学有学画画的吗?也不知道的多少钱?”
此刻正坐在母亲旁边看电视的我,吃惊地愣在那里。想起前几天去学校旁边一家美术培学班里了解情况,当时接待我的是一位衣着鲜亮的长发美女,长长的耳饰缠绕在长长的秀发上。美女一边介绍情况一边用手拨弄她的耳饰,精简的介绍后见我面露难色,便不多说。
“我去学校旁边的培训班问了,光学费就要200。”
我转过头满眼期待地看着母亲说。心里想着,200可是我高中两个月的生活费了。母亲肯定不会同意再多支出这些钱。
此刻灯光也亮了许多,我看见母亲睁大眼睛抬着头正认真地看着电视,被太阳晒黑的脸庞上,眼角那些皱纹竟然舒展开来,那褶皱里没被晒着的皮肤竟然形成了一条条白色纹路正纷纷爬向眼尾。母亲好像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可又好像母亲刚刚没说过话。
我转头看着旁边床上躺着的父亲,似乎是睡着了,似乎又在看电视。
我扭过头喳吧了下嘴巴,吞了口唾沫,便不再说话。就算去了镇上参加了绘画比赛又能怎样呢。有些话说出口不如咽在肚子里。
电视里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什么,昏黄的灯光又暗了下来。我看到土胚墙上的不知是什么木材的房梁下,那个像几何数学里三角形的房梁,“簌簌”的落下一阵木屑,落在土胚墙头上。
从那之后,我的生活再也没有提过画画二字。
后来又是每月一次的返离,我站在公交车上,一只手在兜里紧紧握着学校补助的400元钱。此刻,那拥挤的公交车上的时光也不在漫长……
有了这些钱,我真的就可以买一身像样的衣服了,然后留下100元做下月生活费,日子就可以不用那么拮据,可以吃顿五毛一份的炒菜了,剩下两百多就可以交给母亲。而一直伸手要钱的我,终于可以有一次角色转变的机会,可以给父母减轻负担。我想象着,那一刻该是什么感觉,“妈,给你!这是我学校的补助,你和爸也买点好吃的。”那一刻我就是一个独立的、有尊严的、完整的人。
下了公交车后,我兴奋的徒步走过长长的公路,走进坑坑洼洼的田间路,又穿过皇南庙村,跨过引水灌溉渠,历时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村口。
我看到父亲正拿着水带冲着一面面砖墙,母亲正坐在一边地上歇着。父母衣服上的水拌着泥,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皱巴巴的贴在身上。
“爸,妈,你们这是在干嘛啊?”我说。
父母亲转过头看到我背着包正走过来,父亲捏紧了手里的水带转过身,高兴地说“你回来怎么也不说声,去接你啊”,母亲站起身来,一边递给父亲一截水带,一边高兴地说“哎呀,俺小霞回来啦!……给你弟弟建房子呢,给这阴砖呢!”
寒暄过后,我拿出紧紧握在手里的400元钱,双手给它伸展开来满怀期待地递给母亲说,“这是我们学校补助的400元钱,给你吧,妈!”
“你们学校还有补助啊!”母亲笑的合不拢嘴,伸手接过了钱装在裤兜里。父亲也高兴地说“这学上的挺不赖的,让你妈去街上买点肉,包饺子吧,再给你买身衣服吧,妮!”
我笑着低下了头,看着父母高兴满足的样子,我的心里也很知足。
在家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帮家里干了两天活,转眼就又到了周日返校的时候了。父亲说“妮,说的包饺子的也没去买肉,你就要走了!”。可我哪里不知道,家里也只有冬至和过年才能吃上肉饺子。
“你还有多少生活费啊?再给你100吧,这一月够不够?”母亲说着递给了我一张100元的纸币。我低着头接过钱,嘴里一遍遍说着“够了,够了……”,总好过上个月临时给的80了。
而那个年龄段的我,总是反复性口腔溃疡,那钻心的疼就像生生地挖掉一块肉。除去生活费,我还要留出多余的钱,去买治溃疡的药。我不知道什么是营养不良,也不知道缺乏维生素是什么意思。
后来中秋节放假在地里出花生,碰见我姑姑,她向我抱怨说“你表弟一个月300生活费都不够花,走的时候给他300,这没半个月又要100!霞,你一个月生活费多少钱啊?”……秋天的太阳早已褪去夏日的毒辣,却还是晒得我身上火辣辣的。
穷,是不配谈梦想的;没有钱,甚至连日子都过不好。
就像那篇文章说的,我奋斗30年,才能和你坐在一起喝咖啡。
那段艰苦的日子,终是使我坚持向上的动力。心中有信念在发光发亮,我如愿考入大学。拮据的日子还是一直在继续,但是,属于我的光明就快要到来!
我们在黑暗中撅地洞之余,一定要努力化眼泪为知识。努力上进的人,日子终是越过越好,那些苦日子终究是要过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