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第一次暗恋

她叫郭梦林,这个名字如同梦幻一样,每当想起她的时候总是涌起一种充盈的感觉,仿佛在胸口插了一个打气筒,把我的身体和四肢都打满了氢气,整个人就要浮在半空中,这时如果有个人用手轻轻推一下我的脚,我就会永不停歇地旋转下去。尽管我现在已经在读研究生, 每每回想起她,我就会产生这样的感觉,紧接着她那敏感、多疑的表情就会浮现在我的眼前,像一只受伤的、怨毒的小动物一样,那样紧张地、带着防备地看着你,脸颊两侧均匀地分配着长度相同的头发,刘海齐刷刷地分布在眉头的上,把眉毛盖住了,我没有见过她的眉毛,不知道它们是如何在她的脸上分布的,把任意一个眉形放置在这张精致、清冷的脸上都显得突兀,感觉这双想象中的眉毛像一个情绪感染剂,粘上去就破坏了整张脸的性格。她的眼睛是最让我着迷的地方,那眼神中透露的清冷和排斥让我无法自拔,如果那双眼睛在某一天突然迸发出无所顾忌的快乐,整个人散发出抑制不住的热情,反而会让我产生退却的感觉,这大概是我个人的缘故,对那些待我热情的人,我总是保持距离,而对整个散发着难以靠近气息的人,总想着尽我所能地讨好他们,好像与他们待在一起,受到他们的接纳,自己的价值才能得到展现。

我记不起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这个好像很奇怪,日常的经验告诉我,喜欢的场景应该是最印象深刻的。在关于她的为数不多的记忆中,我时常回想起第一次给她打电话的场景,那好像是一个秋日的下午,我还穿着短袖,太阳高高地挂在天空中,空气很新鲜,真想把这样的气流吸入自己的鼻中,通过我的口腔,留在我的心里,永远地在我的胸口打转,这样的话,好心情就不会离我而去。那一天,我奔跑在小伙伴家的楼下,与其说是跑,不如说是蹦蹦跳跳,这种愉快的感觉好像源自于我又一次在游戏中胜过了我的老伙伴,那是一种展示给别人看的、为了让败者更加自卑的快乐,是一种需要看到败者沮丧的快乐,是一种需要被大人认可的快乐。我想给她打电话,好似这种情绪给了我一种不踏实的、悬空的勇气,我的心砰砰直跳,全身的毛孔张开着,我能想象我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手,也能想象到那种渴望她能明白我心意的期待,那种想和我喜欢的人分享愉悦的期待。

“嘟...”

电话接通了,我记不起谁是第一个讲话的,只记得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我想表达的兴奋像一个受伤的小刺猬,把头埋到了身体里,在外面留下软软的刺。现在想起来,那是我第一次给她打电话,在这之前,我与她并没有什么交集,在学校里,我只有借回头扫视全班、找东西或者活动筋骨这类事情才有勇气偷看上她一眼,我害怕与她对上目光,又期待着她能像我一样偷偷地关注我,偷偷地看着我,我经常想或许有那么一刻,当我回过头看她时正好迎上她的目光,眼神交会,就明白彼此的心意,甚至有几次,我好像真的碰到了我想象中的场景,这会让我兴奋好一会,现在看来,这大概只是我的臆想。

“我在我同学家玩呢,你干嘛呢?”

“我在洗衣服。”

“啊...你洗衣服啊。”

我隐约记得有这样一段谈话,初中生洗衣服,我对这样的事实感到惊慌失措,从小到大,我妈妈从来没让我洗过衣服,在家里一切的家务由我妈打理,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叫我帮忙收拾。所以在我的印象里,洗衣服是只属于大人的特权,小孩子只需要穿就可以了。而在她的口中,洗衣服被她这样轻描淡写地、自然地说出来,感觉像在我的头脑中扔了一颗炸弹,我突然感觉自己好渺小,我想与她分享的愉悦是这样的拿不上台面,是这样的难以启齿。

沉默,许久的沉默。

这种沉默我现在都难以忍受,这种沉默好似一种抗争,好似一种证明,我想要给她同样的、甚至超过她的震撼,可是任我如何搜肠刮肚就是找不出一个能够比得上“自己洗衣服”这样酷炫的事实。就好像鲤鱼跃龙门,如果把她的高度比作龙门的话,当时的我就是一个拼了鱼命往上跳的鲤鱼,我换了各种姿势,用尽各种方法,使尽浑身解数,可就是达不到那个高度,不仅如此,每一次的跌落都让我更加焦急和绝望。我渴望逃离,我真希望当时没有打这个电话,至少这样,在我的心目中,我与她是平齐的,我们是相互理解的,是通过眼神就可以交流的。

我忘了自己是如何跟她道别的,那种混杂着委屈、自卑和愤怒的感觉让我难以忘记,那时的我一直期待着能够摆脱这样的感觉,可不曾想到,这样的感觉一直存在于我和她的相处之中,也成为了我初中时代的缩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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