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欺欺人真的会上瘾啊。要走要留,交由硬币来决定,确实比较心安理得,作弊也没关系吧。唉,连立凯都在暗暗嘲笑自己。
“阿顺嫂,我要走了。不用担心阿顺伯,他会平安回来的。您保重。”
他起身去拿背包,突然想起一件事,“对了,我还要去学校退学,不然学校可能会找您麻烦的。办完手续我再回来拿东西。”
到了学校,已经在上第四节课了。
立凯直奔教职员办公室,跟班导讲退学的事。
班导吃了一惊,却很快平静下来,“什么?为什么突然要退学?”
“我们要回去我们妈妈家里办点事。”这个理由立凯半路上就想好了,他们兄妹二人是阿顺嫂领养的,班导知道这事,这么说合情合理。他已经在心里练习了好几遍,现在讲出来还算流利。
“那好,你把这个退学申请书填好,交到教务处吧。”
立凯填妥退学申请书后,便往教务处送去。途中经过校长办公室,门没关紧,缝里透出校长压低的声音:“阿顺伯不是看到你拿钥匙了吗?你怎么处理他?”
啊?!这是怎么回事?立凯马上躲到墙边细听。
“嗯,很好。放心,我会给你安排住处,你等我的电话就是了。”
校长挂了电话,门外的立凯呆住了。想不到校长居然就是阿顺嫂的同谋!
阿顺伯能平安回来,原来真的和自己有关。虽然就算没有他的介入,阿顺伯一样会没事,但既然知道了这个,他又怎么可以不顾而去?
校长的动机是什么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把阿顺伯给找回来。立凯拔下一根自己的头发,念一句“uoki manawa”,迅速拿走一根校长的头发便离开了。
回到民宿的房间,立凯捏着校长的那根头发,迫不及待念起了“过去”mana。
“Hāhā Lauoho emi hope huliau hāhā lauoho emi hope huliau……”
咦?奇怪了,怎么没有一点关于阿顺伯的事?玉婶是同谋,这个不用看已经知道了,想不到校长原来也是图这个!立凯心中暗骂:笨蛋,我都看不懂的东西,就算你们找到了也没用!
让他更失望的是,原先以为可以帮到阿顺嫂,结果自己却帮不上忙。如此看来,阿顺伯并不是他找回来的,那么继续待在这里也没用。立凯扔掉校长头发,背上包包便走了。
维嘉给他们租的房子很好找,离民宿也近,立凯很快就到了。
房门一开,安娜还没回来。嗯,一定是送维嘉乐怡他们去了。
行李才放下,就响起了敲门的声音。难道是房东来打招呼?开门一看,居然是十年不见的叔叔!立凯惊呼:“Makua kāne,您怎么在这里?”
“没错,我为了找你们下山了,找了好久,现在终于找到了!”
立凯激动得一塌糊涂,“对不起,我们让您担心了!”
叔叔拍拍他肩膀说道:“你爸和我就像亲兄弟一样,你们不见了,我当然要来找啊。对了,你们怎么留到现在才回去?”
“我和安娜当时找爸爸下山后迷路了碰到乐怡后她又不记得回家的路没办法回家所以一直留在山下……”
“什么?她在这里?!”
“对!我们一起住在这里十年了昨天我们还找到维嘉了……”
“啊?他也在这里?!”
“没错没错!他原来就在我们学校而且也是在山下呆了十年您不知道吗?不过您出来找我们了大概也不知道他下山了您这么多年没见过他们看到他们两个一定都不认得了。对了,您怎么知道我们要回去?”
叔叔没有回答,反问道:“那他们两个和你妈妈现在在哪里?”
立凯老实回答:“乐怡和维嘉刚刚回去了安娜和我留在这里找妈妈如果他们在山上找到的话……”
叔叔想想觉得奇怪,并没有耐心听下去便打断立凯的话头,“你妈妈不是一直跟你们一起住吗?她不见了?”话刚出口,他摇了摇头,焦急地改问:“算了,那个没关系,那咒语竹简在你们手上吗?”
“他们两个已经把竹简带回家了。咦,您怎么知道我们有竹简……”
叔叔没等他说完,大叫一声“太好了!”,突然上前拔下立凯一根头发念道:
“Hāhā Lauoho loli mea manu!
一眨眼,立凯便从眼前消失了。衣服一空,掉到地上,里面却有东西在动。从衣服里挣扎着跳出来一头紫腹黄的鸟儿,缩到了房间一角“吱吱”边跳边叫。
就在此时,门开了!正是安娜送完维嘉乐怡回到新屋。她一眼看到叔叔,也是惊喜无比地喊道:“叔叔,您怎么在这里?!”
叔叔一见安娜便呆住了,“你长得和你妈妈真像……如果我在学校看到你,就根本不用怀疑了。”
乐怡还没有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叔叔手一长,拔下她一根头发,又来一句:“Hāhā Lauoho loli mea manu!
可怜安娜也在转瞬间变成了一只一样的鸟儿,颤抖着站在衣服堆里,似乎吓得一动不动。
叔叔对着鸟儿得意地狂笑,“安娜你来得真好,现在我就放心了!虽然竹简已被维嘉和乐怡带走,但正所谓斩草要除根,不杀你们,就算是对你们的恩典吧。至于原因,恐怕你们那个小脑袋是想不出来的啰,哈哈哈……”
两只小鸟这时候跳到了一起,在地上不停地扑腾着翅膀,看着这犹如亲人的叔叔对他们说出这番话,错愕万分。可是在这样的状况下,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既然对付不了他,只好立即飞出窗外。
叔叔望着围绕民宿的雪霸山,层层峰顶深浅有致,最高处隐然镶着一条银线。回到那个久违的家乡,便可以得到他最需要,不,应该是他最不需要的东西了。远处那两只小鸟,大概就是他离开这里最好的礼物吧。
叔叔到达族中几天后,维嘉乐怡才浑身脏兮兮地回到家里,路途上的种种困难和辛苦自不在话下。
拜见过族长后,维嘉乐怡立刻去找爸爸。望着自己一双已经长大成人的儿女,尤其是乐怡,他一时感慨不已:“原来你们已经长得这么大了,我一点都认不出来!也对,我们家这边的人都长得特别高,我怎么会弄错呢?这些年你们过得还好吗?”
乐怡跳上前去用额头“亲”了他,又像小时候一样不停地叫着爸爸。维嘉高兴得什么疲累都忘了,马上答说:“好好好,我们都过得很好!就是很想念您,日夜都想回家!”
“回来就好了。那几片竹简在哪里?”
维嘉立即从背包里拿出竹简,递给爸爸。“全在这里了,您交给族长吧。”
“不用了,我已经接替你们伯伯的位置,现在mana竹简都由我来保管。”
“是吗?”维嘉乍一听,有点意外。刚才拜见族长时没有听他提过,不过稍稍想了一下,既然安娜立凯爸爸死了,总要有人来当护法师的。当年他和爸爸就是能力最强的两个,的确没有比爸爸更适合的人选了。
维嘉乐怡一走,叔叔便马上拿起竹简一字不漏地仔细研究。读完了,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真是Pele保佑!‘过去’mana原来改变不了过去,我这十年真是白担心了!”
压在他心头十年的石头虽然卸了,却总抹不掉心虚。他猛然想起,这些《时间》竹简在立凯安娜手中十年,万一立凯这小子学会了……这个念头的确让他慌了一下。但是镇定思绪后仔细想想,便摇摇头安慰自己:两个小家伙已经成了鸟儿,就算会也没有用。不过这东西留着始终是个祸胎……”
想到这里,他便走到房子中取暖的火堆,把竹简扔进了火最旺的地方。竹简一碰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并散发出一股奇特的气味。他没理,从一个木制小长盒里拿出几根竹简便要出门去了。
怎料此时族长拄着竹拐杖进来,一拐杖又狠又准地点住他左胸心脏处,劈头质问:“这么珍贵的东西,你真要烧了它吗?窃取竹简是什么惩罚你不知道吗!更何况是烧毁竹简!!”
叔叔见族长发现,这一惊非同小可,全身抖得一软,膝盖当即落地,“求族长原谅!求族长原谅!求族长原谅!”
“我是问你,知不知道你烧了什么?!”
叔叔垂眼低头,不敢吭一声。
族长“哼”了一声,“这么神圣的咒语,会随随便便刻在普通的竹简上吗?不过即使没有这气味,女神Pele也会来告诉我,你这个孽种做了什么!”
叔叔的声音里带着抖,“这些竹简是、是、是维嘉乐怡两个交给我、我、我的,本来想转交给您,我、我、我看了一、一、一下,这《时间》竹简里面的‘未来’和‘过去’mana根、根、根本不能改变未来过去,我、我、我想既然没什么用处,便……”
族长用拐杖将竹简从火里拨出来,立即又狠狠地点住叔叔的左胸。他看着上面的焦痕,叹了一口气,“什么叫有用,什么叫没用呢?为什么要改变,为什么不能改变呢?”沉思片刻后,再撇了叔叔一眼,失望地说道:“那我就告诉你一些因果故事,听不听得懂、听不听得进去,就要看你自己了。”
话毕,族长便收回拐杖,盘腿席地坐下,凝视着火堆里飘忽不定的火舌,用一种叔叔前所末听过的Oli音调,低声吟唱出那远古的传说:
“Kūnihi ka mauna i ka la'i ē
'O Wai'ale'ale lā i Wailua
Huki a'ela i ka lani ka papa 'auwai 'o Kawaikini
'Ālai 'ia a'ela e Nounou
Nalo 'o Kaipuha'a
Ka laulā ma uka o Kapa'a ē
Mai pa'a i ka leo, he'ole kāhea mai 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