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曹吉芳
人呢，有时身处迷雾，却不自知。
每天钩腰弯腿把自己变成一个苦力，都顾不得停下来思考。不去想这样的付出有没有意义？值不值得？有没有前景？
年轻时，前路漫长，有的是时间消耗；人进中年，前路在逐渐缩短，时间不多，想做的事又太多。
可笑的是:你只顾得低头捡拾那些小鱼小虾时，外人看你捡得忙碌，热火，总以为你在捡珍珠呢。他们生怕有好事错过，削尖脑袋钻进来。等他们走进泥潭时，发现只有小鱼小虾。害怕一无所得，两手空空，无功而返时，和你一起抢捡小鱼小虾。
一个人，招来两个人，两个人招来三个人，三个人招来一群人。深陷泥潭被绑缚，却不自知。为了那么一点蝇头小利争得不亦乐乎，忘了自己不止值这么点钱，这也不是适合自己的战场。
而那些抛虾弃鱼，布局泥潭的人，神奇得犹如一只公鸡，挺着鲜艳夺目的鸡冠，目不斜视，高傲得很；与你说话，话语也金贵得紧，不等你说完一句话，就挂了电话，忙得胜过日理万机的国家主席。
说起神奇，忘不了十几年前发夏进牛奶的小嘎子。个儿不高，不影响气势。给人的感觉，宛如皇帝面前的小太监，拿着一把拂尘，随时会甩过来。挺佩服小嘎子的，自信满满，和我说话时，都是歪着脖子的。不服气的是，我作为一个老板，人家从来没有正眼瞧过。
有时，心里不平衡，真想上前替他爹妈好好教育教育他:一个大耳光扇上去，让他清醒清醒一下，别颠倒了。我再不济，是个老板，而你再神奇，不过是个打工仔。是你跑到我门上，让我往外掏钱的，还高兴成这样！孰轻孰重，你咋就拎不清呢！真是蠢不自知，再说了，卖东西高调成这样，你考虑过老板的感受吗？你卖的又不是天上没有，人间仅有的林妹妹。
那时，我也是年轻气盛，见了那小嘎子便火冒三丈，坚决不放他家的牛奶。人，不是无可替代的，物品也一样。彼时，蒙牛牛奶正风靡西北大地，蒙牛的业务员和蔼可亲，每次见了我，都像找回了失散多年的亲人 。那份热情，挡都挡不住。
顺理成章的，成堆成堆的蒙牛牛奶进了我的店。因为一个人，爱上一座城。因为一类人，卖上一种奶。那些乳白色的奶液，发出甜蜜的清香；镀了膜的箱子，闪闪发光，像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光鲜靓丽。
如果蒙牛集团发我一块胸章:最佳销售员，我都受之无愧。每次有顾客意欲买牛奶，我都告诉他:要买牛奶，就买蒙牛，全国知名品牌，至于夏进，最多也就宁夏人知道。
那时候，为了一已私利，我就忘了自己是宁夏人，夏进是在宁夏的地皮上；而蒙牛来自内蒙，内蒙人来宁夏的地皮上，赚宁夏人的钱。仔细想想，我算不算上帮凶。那些年，卖过的蒙牛牛奶，垒起来，盖几间房，都没问题。
人再牛，就有人偏偏看你不顺眼。你能把人家咋样？夏进再牛，我就偏偏不卖，也没有影响我店里的生意。那些年，为了抵制夏进，为了和一个小屁孩置气，我为蒙牛培养了大批的粉丝。血气不旺非少年，人无傲骨非年轻。那时，我们都还不成熟，为了各自的骄傲，总要演示一番。
人立天地间，都是要有所依靠的。介绍对象时，人家会问:有工作吗？在哪上班？单位是依靠，保证了最基本的生活。
人到中年，对有靠山，这句话有了更深的理解。有一次，被相关部门工作人员喋喋不休地数落着骂着，心里十分窝气。就算你不尊重我的外貌，不敬畏我的年龄，你也不能骂我呀！这是你的工作，没错，你可以平心静气地说呀！就因为我在你的管辖范围内，你就可以为所欲为地采取这样的方式吗？一向不想多事的我，举起手机，准备给他录个视频。他一看，吓得一溜烟跑了。
看着觉得特别可笑，手里有一点权力，欲望就膨胀了，总想在能用得着的地方，充分地发挥一下，满足一下那瞬间带来的快感：在某个地方，高于某些人一等。不过是一些俗人的小家子气罢了。
就在前几天，走在路上，我碰到了他。看样子，已经退休几年了。皮肤松懈，眼袋低垂。看到我看他，立马整装束马，端起架势，真是被职业伤害的不浅呢。我不由得笑了，他肯定已认不出我，而我，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他。
岁月有时会无声地讽刺你。每个人都终将老去，等脱下那件衣服时，彼此是一样的。你曾经的高人一等，有可能是一段笑谈。
2022 5 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