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山的观点与马克思主义师出同源。书名已经很好地归纳了全书的主旨:历史的终结来自黑格尔,最后的人来自尼采,福山继承了黑格尔的历史观,并对来自尼采的挑战作出了回应。福山只不过是黑格尔的复述者。
只要是真的读过福山原著的同学,应该都能看出来诸如《人民日报》、《环球时报》上常常能看到、李世默、张维为之流的历史终结破产论,基本都只是在反驳书名,根本就没搞清楚福山到底在说什么,完全是鸡同鸭讲。
要说福山论述中的不足之处,应当是沿着黑格尔的思路,你很难不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
这里复习一下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的内容:马克思主义当然不是来自马克思本人坐在书斋里获得的天启。它有思想上的传承:德国的哲学、英国的政治经济学、法国的社会主义。其中,马克思的哲学观点从黑格尔那里汲取了辩证法,从费尔巴哈那里汲取了唯物主义。马克思早年深受黑格尔影响,这从他前期与后期文章的比较中就可以看出来,有人将之称为“认识论的断裂”。早年的马克思更关注“人的本质”、“异化”这些概念,而后来他则将研究兴趣转向政治经济学,这是因为他意识到了纯粹的哲学思辨的限度,“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的关键是改变世界。”在黑格尔那里现实只是观念的自我实现,而在马克思那里则是存在决定思维。马克思将黑格尔的辩证法颠倒了过来,马克思对黑格尔辩证法的发展是一个扬弃的过程。终其一生辩证法都是马克思最爱使用的反讽形式。其间的师承看看马克思自己的话吧:
“今天在德国知识界发号施令的、愤懑的、自负的、平庸的模仿者们,却已高兴地像莱辛时代大胆的莫泽斯·门德尔松对待斯宾诺莎那样对待黑格尔,即把他当作一条“死狗”了。因此,我要公开承认我是这位大思想家的学生,并且在关于价值理论的一章中,有些地方我甚至卖弄起黑格尔特有的表达方式。辩证法在黑格尔手中神秘化了,但这决没有妨碍他第一个全面地有意识地叙述了辩证法的一般运动形式。在他那里,辩证法是倒立着的。必须把它倒过来,以便发现神秘外壳中的合理内核。”——《<资本论>第二版跋》
“历史的终结”这一概念本身就出自黑格尔。黑格尔从拿破仑战争中看到了历史的终结,而福山拾人牙慧,基本换汤不换药,在那个城头变幻大王旗的年代,搞了个大新闻,是一次成功的投机。福山所讲的“历史的终结”是人类意识形态发展的终点,因此,他书中大量的篇幅、论述的重点都在围绕着主奴辩证法展开,解释“追求承认的斗争”,而不是经济。福山只是个通俗版的黑格尔。黑格尔将世界历史划分为三个阶段:首先是古代东方阶段,只有君主一人拥有自由;其次是古希腊、罗马阶段,只有少数人贵族、奴隶主有自由;最后到了近代,则是所有人都有自由。人类的历史就是世界精神藉由民族精神的形式实现其自由的历史。黑格尔和他的后继者们认定历史已随着世界精神的运动走向终点而终结了。全书其实讨论的是一个历史哲学的题目,因此诸如论证我党的干部考核制度效率高于西式民主选举,所以历史没有终结,根本就是文不对题。
既然福山谈的是观念,那么要批评福山的观点自然也要从观念着眼,好在马克思与黑格尔之间的传承,让我们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其间的不足。“追求承认的斗争”并未因自由民主而终结,相反人们为了身为人的“尊严”还在继续向资本的统治抗争。现代的雇佣劳动复活了奴隶制。工人阶级惨淡的生活状况远远没有让他们和自己的雇主获得平起平坐的尊严,斗争怎么可能就这样结束呢?
既然人们已经得到了政治上的平等,为什么下一步不会是经济上的平等?福山的书中更多的是回应来自“右边”的批判,而来自“左边”的批判则被他一笔带过,似乎苏联的失败可以与社会主义的失败划上等号,无需进一步阐述。就像福山所说的历史是观念的历史一样,观念的历史终结了不代表时间停止、人类社会不会再发生新的事件,一个政权的瓦解反过来也不能证明一种观念的破产。事实上,主奴辩证法并未因为资产阶级带来的自由民主制度而走向终结,现代资本与雇佣奴隶之间的斗争预示着历史还存在着下一个阶段。
马克思主义向来是承认“历史的终结”的,因为这个被终结的历史只不过是“人类的史前史”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