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朝圣

(标题致敬下乔伊斯那部著名的小说)

一直以来,都有个愿望,想一个人,背着简单的行李去远行。

很多人喜欢和家人一起出游,享受爱人在侧、儿女绕膝的天伦之乐;有的人喜欢和朋友一起,钟意知己随行、心灵契合的安稳。这两样,都有过,当然各有各的开心,也各有各的不那么随心所欲。于是,静下心来的时候,总想一个人出去走走,身边没有认识的人,也不用总为下一个既定行程担心。找一家有格调的民宿住上个3、5天,也不一定非得就是旅游的必打卡点,就只是随便看看,窥探几眼活在自己认知之外的人们是怎样的一种生活状态,他们的一日三餐、他们的劳作生息、他们的喜怒哀乐甚至爱恨情仇。

无奈,困顿在现实工作学习中的我们总是无法有这样的一种机缘,能踏出自己想象的一步。好不容易休假了,爱人孩子也同样休假,你可以甩甩袖子就一个人出门吗?带着爱人的不解,带着孩子的迷惑,到底是对家庭有多不满意才能滋生这样一种想法?于是乎,还未成行,已有朋友模棱两可地询问、已有家人忧心忡忡地关切,你疲于应付这一次又一次地解释和告白,其实,你只不过想一个人待上几日罢了,为什么就有那么多的疑猜或不解?这世上,难道一旦有了家人朋友就不可以有一个人的独处的机会了吗?实在解释得累了,于是也就干脆放下收拾好的行李,放弃。

行动上放弃了,可内心一直在流浪。于是抓住一小段空闲,趁着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便慌不迭地出门去,连出行的必备—耳机都来不及收拾起。就这样吧,多听听沿路的声音,或许也是一种乐趣。

疫情的缘故,来回途的公车上都只有我一个人,很惭愧这么远的行程,司机师傅全程就为我一人服务了。全程车门开了又关、关了又开,仍然只有我一个。也难怪,这么个工作日,没有谁比我更有闲地想去到这么个地方,就连那些时间大把的退休大妈们都懒得在这个炎夏出门,看来我还真的是个特立独行的存在。

我想来的地方是个面朝大海的公园,或许是在家里闷得久了,总想找个一望无际、心旷神怡的所在,而现实条件下,我能想到的也大概只有这里,公交车摇摇晃晃一个来小时的路程,送我来到了这个工作日渺无人烟的景点。

沿着后门进入,竟然难得没有疫情防控点。那座五星级酒店仍然蔚为壮观,门口也时有豪车出入,过了这一段再往里,就不见人烟了。今天没太阳,甚至还有暴雨的征兆,总之,没有烈日炎炎,便觉得是个出行的好天气。沿途的树荫下很清凉,旁边的绿地里多了一排巨大的花型景观,高过成人的花藤和花朵,有点误入爱丽丝梦境的错觉。上次来的时候是没有这些的吧,而我所说的上次大概也有大半年的时间里吧。

再往里,就真的能面朝大海了,尽管只是入海口,也算是难得能见到的天阔海宽的地界儿,这几日每天都有暴雨,海水似乎也倒灌进了堤岸的绿草地,连供人休憩的长椅都没在了水中央。

只好再往前,到了稍微高处的地方,树荫下终于有了一个干净的长椅。此时已是晌午,早上简单的咖啡素食早已经消化殆尽,要是平日在家里一动不动,刚到12点还不至于饿得饥肠辘辘,而今天,仅仅就是踏出了家门几步,就已经有前胸贴后背的感觉。掏出上车前路边店买的一个小小三文治,在长凳上坐下,有滋有味地品尝完了,却意犹未尽的感觉。可惜现在的时日,景区连人都没有,估计也不会有小吃的叫卖了。

就这样吧,凡事不可太满,填肚子也一样。安安静静看了会儿被风吹起的浪,涨潮的缘故,海水浑浊,也不见得能给人心旷神怡的感觉。到底还是掏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发给某某,半晌才回过来一个表情。罢了罢了,全世界似乎就我一人最有闲。

再往前,沿途除了偶尔瞥见一两个身穿景区工作服的人员,就只有我了。这么独享一个安静的景区还真的是头一遭。但是景还是以前的景,没有任何能让我驻足的亮点,于是继续走。到了后山的岭南文化园区,我的记忆回来了。

大概是10年前吧,来过这里的一间铺子吃过姜撞奶。大约记得这几间商铺的环境很美好,木质结构,做旧的门窗桌椅,给人一种古朴悠闲的感觉。只是当时游人如织,没有机会好好感受这个环境和景色。今天路上没有半个游人,那个三角形的店铺招牌下面,有位大姐正在清洗着一篮子生姜。店门大开着,犹豫了半秒,还是走上前,问了一句,请问今天店里有吃的吗?“有的,有的,进去就行了。”大姐手里一边忙乎一边干脆地回答了我。

欣喜异常,进去挑了一张能看到门外景色的桌子坐下,照旧点了一份店里的招牌“姜撞奶”。大厨是位胖胖的大姐,我点了单后她便开始忙乎,身后有一位正在打扫店里清洁的阿姨将一旁的冷气扇对准了我,一阵清凉袭来,伴着门外翠绿的垂柳,树上的红灯笼,桌上那个仿古的小陶罐,感觉是如此的惬意。

要不是天边的那片乌云,我还会久久流连不愿离开。就这么一个人安坐在这么个空旷的大厅,满眼只有古旧的桌椅、器皿、门窗,偶尔瞥一眼屋外的青绿和点缀的一抹红,室内阿姨悠闲轻柔地擦拭着各个桌上的餐盘器具,厨房也只有完工收拾的流水声。就是这么个后疫情时期的夏日午后,带着慵懒和写意,并没有生意落魄的抱怨之声,也并无萧瑟的颓然之气,所有人,所有的事物都是按部就班,随缘自处又暗含希望。本是随意行走,机缘却引导我来到了这里,似乎也是冥冥之中的天意。

连日来的混沌心悸似乎在此得到了疗愈,果然,命运之神总是有所眷顾,会在不经意间给到恰如其分的偏爱和善意。细雨飘舞,在这林间如烟似雾,如梦似幻。出门前我在三角幡旗下伫足许久,内心平和安稳,终于,在屋檐开始落下雨滴,我毅然踏出了那道门槛。

“慢走啊”——身后传来那位洗姜阿姨的声音,我嘴角微微上扬,“谢谢”——心里轻轻说了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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