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弟哥哥,若有来世,我不为帝王,你不做和尚。到那时,你娶我可好……”
……
碧宫金殿,紫罗翠珠,她身着一袭丹裳霞帔,头戴金钗凤冠,斜倚玉塌半托香腮,雍容华贵,美艳不可方物。他一身锦襕袈裟,毗卢佛帽,双手合十,低首行礼。
“法师何来何往?”
一声轻语低吟,如玉珠落盘,黄莺轻啼,轻轻萦绕在他耳畔,酥在心中,听的他不禁一顿。
“贫僧唐三藏,奉太宗皇帝旨意,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
不觉抬眸一窥,只见香风袭来,轻纱微杨,那女子黛眉舒蹙,朱唇玉齿,嫣然一笑,宛若风动芙莲,留一痕涟漪轻漾。清颜倾世,双眸秋波婉转,静姝空灵。
只一瞥,却是心中一滞,随即低眉合目,暗自轻嘲一句。玄奘啊玄奘,枉你自幼听禅诵经无数,一心参禅悟理,早已断了红尘痴念,怎地今日一副红粉皮囊之相便乱了你的心呢!
“阿弥陀佛”
自觉失态,他低诵一句佛号,低首不语。
“法师即是唐王敕封御弟,想必当是唐姓了。”
他微微失神,忽想起年幼时,以一担柴火换得一尾红鲤,河畔放生时,那尾鱼儿空游无依,漾泛菱荇,惊起一圈圈涟漪……那鱼儿猛地一扎,溅起几滴水珠,激得他匆匆收回了神思。
“回陛下,贫僧俗家姓陈,名玄奘。后得唐王赐国姓,法号三藏。”
“……陈玄奘”
朱唇轻启,婉转清脆,虽是喃喃自语,却又如耳畔轻吟。他不禁抬眸一睹,只见那塌上女儿,眉目微垂,玉齿轻现,一弯浅笑痴痴地映在倾国倾城的玉颜上,目光流转,似娇嗔,又似沉思,一时百媚千娇,娇艳欲滴。
他脸颊微赤,一时禅心顿乱,窘迫不已。
幸得太师解围,先送他师徒回驿站歇息。到了驿站,他便解了袈裟,取了经文,静坐在塌上,闭目暗诵。
俄尔门外一片锣鼓喧哗,出门相迎,见当朝女太师喜容笑语,邀他游园共赏花,顾不得徒儿们胡言乱语,又苦于难逆王意,沉思良久,吩咐徒儿取来袈裟,正了正毗卢佛帽,转身就轿。
不多时,轿落百花园,那女儿一袭盈盈绿衣,云鬓半斜,痴痴望笑影,凭栏弄清莲,亭亭如出水芙蓉,灵秀清扬。
他心中一悸,随即紧了紧手中念珠,暗叹一声,这一劫,终究是要独自渡过。
“御弟哥哥,我美吗?”
她挽起一缕青丝,柔情似水,轻轻的问他。
“陛下国色天香,倾国倾城。”
“即是美,那御弟哥哥,为何不肯看我一眼呢?”
那女儿嫣然一笑,露出银齿几粒,笑语盈盈,痴痴的望着他俊朗的眉目。
他呆呆地愣了一下,慌忙说道。
“贫僧不敢。”
“不敢,为什么不敢呢?”
“阿弥陀佛,出家人许身佛门,四大皆空。”
“你说你四大皆空,却双眼紧闭,若你敢睁开眼看我一眼,我不信你依旧两眼空空。”
他犹豫半晌,终究暗自定了定神,缓缓抬眸。偏偏的碰上了她清澈明朗的双眸,流连空明,不染一丝纤尘,就那样,痴痴的望着他,哪怕沧海桑田,只为眼前人痴情。
一霎那,他只觉如临太虚幻境,那可人儿身着凤斓金丝红嫁裳,玉钗银簪,流苏轻移,眉眼如画,宛若天上仙子,举世无双。旁边一男子红袍玉冠,锦带紫靴,执一纤纤眉笔,轻柔的为她描着黛眉。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他稳住心性,仔细的看去,顿时大惊。那画眉男子,竟是他的模样。
他不觉的走近了几步,仔细去辨认,却发现,那男子渐渐虚化,终究化为云烟,不留痕迹。唯有那身着嫁裳的女儿,缓缓的抬眸深情凝视着他,秋波潋滟,柔情似水。朱唇轻启,悠悠问一句
“御弟哥哥,若有来世,我不为帝王,你不做和尚。到那时,你娶我可好?”
他愣在那里,不知所措,手指微动,却发现念珠已不知遗落在何处,想叫声悟空,开口却是迸出一个“好”。
一阵阴风卷来,他早已沉睡过去,不知世事。
……
那一天,他离开女儿国,她梨花带雨,泪眼婆娑。他素衣白马,拱手行礼。
“御弟哥哥……”她和着泪轻唤他。
他身形微顿,却策马扬鞭,终行不顾。
“……我等着你!”
……
那一年,他功德圆满,取经归来,云端看下方满城喜庆,锣鼓喧天。好奇的问道,“悟空,那方是何处?”
“师父怎就不认得了,那方是西凉女国”
“西凉女儿国。”他嘴角微笑,轻轻念一句“阿弥陀佛!”
……
金殿深闺处,一男子手执眉笔,眉目俊朗,凝视浅笑,轻轻的为镜前伊人描着黛眉。忽然手一顿,望着窗外祥云,微笑不语。
“御弟哥哥,怎么了?”那女儿轻挽着他的衣袖,柔声细语。
“无事,云卷云舒罢了。”
一对绝世佳人立于窗前,执手相偎。
……
那一年,他历尽磨难,行到灵山脚下,凌云渡前。他微笑闭目,静立良久。
“金蝉子,灵山已到!你我之间做个交易如何?”
“陈玄奘,众般磨难已历,十万八千里已过,你当真要放弃这天地同庚,万世传诵的佛身?”
“我奉旨取经,而今大业以成,已没有什么牵挂了,唯有一事,终究欠个答复!”
“……好”
凌云渡上,他跌进无底船,起身看时,他身着素衣,闭目含笑,随波流去。
他双手合十,叹一句“阿弥陀佛!”
“陈玄奘,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