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拿着片子一语不发看了好一会,笙磬一直弓着腰,像被冷冻的大虾一动不动。她把所有力气都放在胳膊上,双手紧紧攥着桌角痛得直冒冷汗,甚至连呼吸都能牵扯腰上的肌肉,阵阵钻心。
“骨头没事,不是腰脱。”医生放下片子开始写病历,“筋肌膜炎。”
“什么筋……筋肌膜炎?”笙磬微微一动,僵硬的腰又钻心地疼。
医生抬起眼皮瞅了瞅笙磬说出一大堆术语。她并不懂,不过大意就是腰部的筋和肌肉积累性劳损。由于长期干重活,站立,受凉引起的。
“明白了。”笙磬了然于心,又担心起来,“那,那怎么办?”
“没有大问题,开点药回去吃,注意休息和保暖。”医生顿了顿,指着笙磬的腰补了句,“用热水袋热敷,能缓解疼痛,注意别烫伤。”
“嗯嗯。”笙磬如蒙大赦,心里还是有些犯嘀咕,“真?真没事吗?”
医生写病历的手微微一顿,抬头剜了李笙磬一眼,那表情好像再说:你是大夫我是大夫?看罢继续写他的草书,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一遍。
姜书玄只默默帮她挂号,扶她拍片子,有间隙就把手机拿出来,全程未发一语。甚至在医生宣布笙磬并无大碍的时候,还斜着眼睛瞟她一眼,似乎觉得她是装的,小题大做。
进一次医院,拍片子拿药,又花好几百,以至于他们回去连出租车都舍不得打。笙磬一手扶着姜书玄,一手拽着车把手,在公交司机异样的眼光下,半步半步挪了进去,只要哪股劲没使对,全身又被狠狠扯着。
生病是不可原谅的,是一个人的惶恐和孤独,也是拖累。她小时候不敢生病,现在也不敢。她从来不知道生病的人需要安慰,需要关心和照顾。她早就习惯了孤独忍受,并祈祷自己尽快好起来。
李笙磬弓着腰,咬着牙一步步挪到家,每走一步,全身肌肉都像被撕碎一样僵痛。当她的腰终于触到床,感觉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她听见自己的心脏砰砰砰直跳,紧绷的肌肉也在慢慢舒展。
“我妈打电话让我去大娘家吃饭,我先过去了。”
“好。”笙磬累极了,太累了,也懒得跟姜书玄说其它。对他,她的失望已达到极点,再无希望!没有期待,自然不会失望,便也随他去了,随他就这样扔下生病的她,独自去填饱肚子。而她,此时连口水都没喝上……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筋肌膜炎也不算大病,但犯起来也够要命。此后她再也不敢在空调下吹凉风,也不敢干活不要命。天知道,她只要哪股劲没使对,或者天热贪凉,受风,便也随时随地瘫痪,非得躺几天才能动弹。
从来带病上学上岗,丝毫不舍得请假的李笙磬,头一次破天荒在家躺了三天才去上班,这三天陶安然照顾她比姜书玄照顾她多。
七月,沈城的天又迎来酷热,那是一种让人憋闷地喘不上气的热。姜书玄突然说,他妈妈觉得他俩恋爱谈得差不多了,是时候结婚了。
结婚?笙磬整个人一抖。她一直渴望小区窗户里暖橘色灯光,渴望温暖的家,终于在他口中听到他要给她一个家,欣喜之情掩盖了往日所有不快。姜书玄确实让她失望透顶,她也对他恨铁不成钢,可对他的爱也从来坚若磐石,没有丝毫动摇。
她再次见到姜书玄妈妈,便是商量结婚。她妈妈拖着浓重的鼻音哼道:“我把这个房子收拾收拾给你们住,离你们公司近。我去郊区新房子住。”
笙磬悄悄环顾房子摆设,未发一语,不过心里还是很介意。她到底介意什么呢?她自己都没有理清楚。
李笙磬买了票带姜书玄母子回江镇,双方父母才第一次正式见面。姜书玄在此之前跟笙磬回过一次江镇,城里孩子第一次去农村,水土不服,一直拉肚子。没办法,李笙磬只得带他匆匆回了沈城。那是姜书玄第一次见笙磬父母,没想到如此匆忙。而笙磬的亲戚并不喜欢这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城里人。”说他没有闯进,没有上进心,而李笙磬怎么会听?
她始终固执的认为,两个相爱的人,不能因为他人反对或因他人设置的困难而退缩。可李笙磬也许根本不知道,他们真的相爱吗?或者她不知道真正相爱的两个人,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李笙磬的父母为了迎接姜书玄妈妈,把家里收拾的很整洁,亲戚特意定了饭店为姜书玄母子接风洗尘。镇里的人都好客,况且来的客人还是他们未来亲家,便也格外热情。
江镇环海,素以海鲜闻名,也是大海里这些无偿恩赐,给江镇人带来富裕生活。海鲜是江镇招待贵宾的一道硬菜,所以那天晚宴,整张桌子摆满海鲜。这样的席面可是李笙磬家过年都不舍得摆的,却舍得招待未来亲家。
李笙磬母亲还怕她们吃不惯,见他们大快朵颐的样子,算是多虑了。她母亲客气的让亲家敞开吃,就把这当自己家,别装假。姜书玄妈妈真的没有装假。
李笙磬全家都看着满桌海鲜不舍动筷子,却看姜书玄妈妈拎起一只只比手指长的大海虾,熟练地撕开虾头,轻轻一拉,虾皮和虾肉就完美脱离。鲜美的浆汁爆出来,顺着她粗胖的手指淌到手腕,她迅速把虾肉塞进嘴里咀嚼着,还不忘舔舔手指上的汁液。汁比虾肉鲜,确实如此……
李笙磬看呆了,可能在座的亲戚们也都愣住了。姜书玄妈妈剥好虾肉一只塞进自己嘴里,一只放在姜书玄盘子里。笙磬的表姐见状,直接把整盘虾端到母子俩面前,其他人再没动过一筷子。而这母子俩真的旁若无人的光盘……
一顿饭下来,李笙磬感觉一股尴尬梗在喉咙里,不上不下,甚是难受,却又不知道到底哪里不对。
饭后,大家才开始谈正事。姜书玄妈妈先开了口:“我儿子岁数也不小了,是该结婚了。我那些朋友给我儿子介绍的小姑娘,都带房带车排成一排,哪知我儿子一个都没看上。”
姜书玄妈妈此话一出,在座亲戚们皆惊,面面相觑,话就卡在她们喉中,只是不知该说哪一句。还是笙磬母亲先开口:“我也跟笙磬说过,我们是农村人,门不当户不对。”
“你也知道门不当户不对啊?奈何我儿子就是喜欢。这么长时间,我看这小姑娘也还行。”姜书玄妈妈声音立时高了两度,她抬起眼皮扫了一圈儿。不知她看没看出来,在座的人脸色都变了……应该没看出来吧!如果看出来还会说这样的话?或者她就是高高在上习惯了,故意拿话刺激李笙磬?
李笙磬的心再次沉至谷底,既然你儿子那么受欢迎就让他去找有房有车,排队等他的人好了,来她们农村干嘛?是来求亲吗?对呀,求亲,求亲,“亲”字前面首先是“求”!而姜书玄妈妈好像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情。
(工作繁忙,老板不给招人,活都让我一人干,分身乏术,为了饭碗得好好干,半月未更文。不过哪怕更得再慢,我也不会弃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