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年岁岁花相似

直到今天,2015年秋天的一幕我还是记得那么清楚,那年的凉风与阳光,落叶与花香;那年我决定了重新留头发;还有那年我不再优哉游哉地混日子,开始了拼命工作。我甚至记得那天早晨乍起的秋风凉过往日,我翻出长袖的格子衬衫穿上,匆忙地去学校抽签,虽然你们还没有见到我,但我抽到了写有你们名字的纸签,那天是8月28日,我成为了七年一班的班主任,一个小时以后,我们在学校后操场的天井红榜前见面了。

你们最初看到的我是什么样子,怕是已经忘记了吧,连我都不太记得了。那时刚刚留头发,靠着头卡勉强地扎起来,想来也不会好看。但我记得那天的心情,那么茫然和慌张,却还是要狠狠地压下去,生怕流露出一点蛛丝马迹来。我从来都只是内心脆弱的人,不过落力挣扎着,演好这场我并不擅长的班主任大戏罢了。我们最初的相处便是在大树下,顶着太阳军训。我一直全程跟着,累得一口饭也吃不下,瘦了十几斤。那时我的新家正在装修,我租住在离单位两站地的小区里,楼下有一大片玫瑰花园。每天早晨下楼看见熹微的阳光落在锦簇的花朵上,便觉得心生欢喜。可即便是欢喜,还是要做出杀气腾腾的样子上班,不然的话,咱班的房顶早掀开了。我那时总是很严肃,批评你们的时候亦从不留情,是以你们都很怕我,看见我便做出小心翼翼的样子来。我后悔过当时的很多事情,唯一不后悔的,就是当年的狠劲。如果这场戏可以NG重来的话,我怕是要比当年还要狠些。我不爱这个岗位,从前是因为面对压力时的无所适从,如今是因为厌倦人事上的倾轧与争斗,这些却也依然不影响我要带好七年一班的执念。

只是时至今日我也不知道给我们的班级贴上什么样的标签才合适,好,还是不好。成绩就没让我展眉过,我拼尽了两年的力气,不过勉力维持在中等,对心高气傲的我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可若说咱们班不好,人人却都说你们性子像我,单纯温良,这样的学生到哪里去找呢。连我自己亦是这样认为。怎么会不感动呢,为了运动会的一点儿分你们拼了命地跑和跳;犯了错被学校抓住你们幼稚地恳求领导不为自己只为不牵连我;我参加的各种比赛拿到的成绩都是你们欢呼的理由;分班后的教师节你们带了大包的东西跑来,赶走了我的新学生,坐到了曾经的位置上,好像这是自欺欺人海市蜃楼的九一;听说我的新学生表现不好你们就要回来揍人被我骂得灰头土脸地走了;你们总是笑嘻嘻地回来看我,哪怕是从前最怕我的学生分班之后在操场上看见我,也要远远地跑过来,笑着和我问好;你们总是记得我的生日,买蛋糕和花,仿佛这是个了不起的日子;还有你们总是把我当做你们的骄傲,得意地告诉别人你们的班主任又漂亮又能干,这些我都知道的啊。

分班的那天,本没我什么事,可以不用上班,但我还是来学校看了看你们,原本想和你们告别,却站在教室的门口什么也没说,第一次觉得这样的舍不得。可是却已经来不及了。再也来不及了。

还有几个月你们就要中考了,我坐在电脑前了无睡意,回忆这些细如尘埃的过往。我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看你们成长,其实何尝不是看着自己成长,我不是当年以为的那样脆弱,甚至还有着自己从未发觉的强悍,没有你们,我不会了解自己,也不会发现更好的自己。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我站在这个点上用三年看一个轮回,看你们有更好的未来要欣然前往,亦觉得展眉安心。

亲爱的小孩,记住,你们也是我的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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