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是为了毁灭而来,对我而言,你造成的破坏无以复加。你轻松摧毁了我的自我意识,现在我无法认清一切,无法重塑自身。”
——《定理》
【01.】
就当共你,有旧情没有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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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舞蹈临近尾声,周围的喝彩声吹口哨声鼓掌声此起彼伏。
台上的女子结束了最后一个回旋,伴奏也变得轻慢,缓缓收尾。
漂白的灯光打下来,映衬得女子原本雪白的皮肤泛起一层柔和的冷色荧光。她昂首而立,姿态优雅得宛如羽翼华生的白天鹅,又带着黑天鹅的蛊惑人心与高贵绮丽。
顾衾目光寒凉,由于口罩遮面,辨不清神色。下一秒,他转身回了包厢。
骆慎行望着好友折回的背影,摇了摇头,又将视线重新放回舞台。
伴奏尚歇,流水般的几排灯光便即刻暗下来。舞台上一片漆黑,下一刻再度亮起的时候,已空无一人,再不见先前一袭红裙的曼妙身影。
四周登时响起一片议论与不满之声,格外嘈杂。
一个尖细的男声响起,盘踞在整个舞台上空。
“今晚的舞蹈已经结束了,希望各位顾客接下来能玩的尽兴。”
周围又是一阵骚动,似乎许多人还余兴未了,看得正上头,结果猝不及防就谢幕了。
“走吧,估计那跳舞的不会再出场了。”骆慎行示意韩衍一道回去。
“嗯。”
两人刚推开包厢门,里头一片烟雾缭绕。
韩衍皱皱眉,散了散烟雾。“你抽了多少?”
里面那人往后靠着沙发,手臂舒展开来,右手夹着还在燃烧的一截香烟。
“不多。”可能是嗓子刚浸完烟的缘故,他此刻的声线变得更沉了,还带着沙哑。
他下颌点了点茶几上的烟灰缸,只覆盖了浅浅一层。口罩已经摘下来,面容隐在一片迷蒙烟雾后面,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骆慎行拧眉,忍不住开口:“我记得你小子烟瘾不大啊,再说了,歌手得保护好嗓子。”
屋子里的弥漫开来的烟雾的确有些大,傅慎行又说了几句,却不小心被连连呛到。
“少抽点。”韩衍提醒。
“嗯。”他熄灭了手中的烟头,起身。
“最后一根。我出去抽。”他抬手晃了晃手中的烟盒,没什么表情,开门出去。
包厢内两人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骆慎行问:“顾衾怎么回事?今晚中了邪?”
“不清楚。”韩衍的面容隐在一片黑暗中,眼瞳深深,“他平常都不怎么沾烟。”
水龙头涌出的水流哗啦啦作响,陆予仔细地清洗了双手,再收回擦干,感应龙头自动关上了水流。
她站在洗手间的镜子面前,掏出口红,细细地补妆。
抿了下嘴唇,玻璃镜上的人有着一张娇艳华美的脸蛋。两道黛眉细且深,弧度精巧。
最为绝妙的是她那一双艳若桃花的眼,眼瞳黑亮,却泛着浅棕。流光荡漾,深深凉凉,偏又像带着钩子,眼尾翘起,自成一派风流。其实她不睁眼时,面容看起来清纯又妖冶,可一旦有了那双狐狸眼,便浑然是华艳至极的模样。
可此刻那双眼中,凝着光,却没有温度。
虽素着一张脸,但由于五官的媚色天成与华光四溢,唯独那轻薄与饱满有度的唇上惊心动魄的一抹红,加上她肌肤雪白,硬生生融合出了两种极致相撞的美感。
她微微眯起眼,弯成了勾人的弧度。
刚刚的那一支舞,自己的缺陷已然显露出来,她尽了力,可还是无法拯救自己的左脚。
纤细的手指情不自禁抚上左腿处,陆予垂着眼,睫毛卷翘。
手机在包里响起来,她瞟了眼来电显示,沈临夕。嗯,挺好,又来查岗了。
她慢悠悠接起,中气十足的女声即刻敲击着她的耳膜:“表演结束了?”
“正常发挥。”她索性直接汇报。
“我是担心你的脚。”
陆予倏地笑了,笑容鲜丽:“反正已经是个废人了,治不好的。”
“……陆予,”语气放低了,“我更担心你最近的状态。”
“啊,酒水全免这个优惠我挺知足的呀。”陆予语气听起来依旧轻松散漫,“担心我还让我上场哦?”
“我知道你一直不大喜欢阿恙。”
“何止不大喜欢。”
陆予抬手理了理头发,正欲扯开话题,耳朵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旁卫生间隔间里的动静。
……那种窸窸窣窣的却抑制不住的奇怪声响。
随之而来的还有女人频率越来越急促的低喘。
得,面前正上演着一出活春宫,来洗个手,没想到正好赶上直播了。
“先不聊了,我回头打给你。”陆予忍不住瘪瘪嘴,现在真是世风日下,民风也开放了许多,卫生间play什么的……
说着打算转身离开,她可不想在旁边光明正大偷着人家的销魂吟叫。
“你开车来的?别喝酒了,我今晚有事,不能来替你收尾。”沈临夕挂断前提醒道。
真扫兴,明摆着浪费了全免的机会。这女人成心的。
她拎着包出了洗手间,外头走廊灯光昏暗,来往几乎没有过往的人。
正思忖着,见到外头洗手池边上站着一个人,身量颀长,正微微低头,慢条斯理地洗着手。
陆予料想这人八成是有洁癖,洗个手还穷讲究,恨不得上下左右从里到位每个毛孔都一一清洁干净,洗手液也用了不少。
她这人有个小毛病,注意到一个人的时候,会从一些小细节来推测对方的形象,有时候不经意间的习惯反而能更好地还原这个人的真实模样。
这么想着,忍不住顿了下脚步。
隔壁男士洗手间里突然传来一声闷响。
陆予眼皮一跳,不由得心生感叹,自古洗手间都是一场翻江倒海的江湖啊。
她不由自主地朝动静的来源瞟了一眼,好巧不巧,顺势便直接对上了先前站立着那人的视线。
下一秒,陆予转身就走。
紧接着,几乎同一时间,被人紧紧扣住了手腕。
一股强大的力将她硬生生扯了回来。
【02.】
偏偏她先前欲挣脱时用的力气也过大,这一扯,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反倒被瞬间拉近。近到她能清楚闻见这人身上淡淡的烟草气息,和洗手液的芳香,以及一丝说不清的清凉微寒的味道。
陆予个子有一米七,此刻踩着高跟鞋,那人还是高出她一截。
对方低下头,温热的鼻息喷在她的耳边,微微的痒。
她始终垂着头,身体僵住,目光只能看见他清晰的肩线。
攥成拳的手仍是不甘心地挣扎了几番,可附在她白皙手腕上的那只手倒像铁钳似的,牢牢圈住不放,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搭在雪白肌肤上。
两个人都极有默契地沉默着,一时间气氛有些凝固。有一缕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蔓延开来,看似平静无波的表象之下,翻腾的是你来我往互不让步的暗涌。
而此刻周围没有任何人途经,这种奇怪的氛围始终维持着。
最终,还是陆予率先打破了这份缄默:“你先放开我。”
闻言,对方顿了几秒,似在审视她的神情,这才慢慢松开了手。
陆予很想再一次逃离。
这场突如其来毫不设防的重逢,几乎压抑得让她喘不过气来。
可奈何对方并不给她这个机会,压根就没打算放过她。
他眉眼凌厉,疏离的灯光洒下来,五官有些冷艳。
“老熟人重逢,不打声招呼?”他嗓音冷沉,语气中有显而易见的嘲讽。
陆予向上用力舔了舔牙龈,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静淡定:“不好意思,你哪位?”尾音却有些不稳。
对方勾起一抹唇角,原本紧绷的下颌线有了温和的弧度。
他微微弯腰,脑袋凑近,陆予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他伸手将她肩膀扶住。
话音淡淡,可在耳边听起来无比清晰,磁嗓氲沉:“我顾衾。”
——我知道你是顾衾啊。
——迷人的混蛋。
从他这个角度看来,只能瞧见女人未施粉黛的雪肤和娇艳的红唇。精巧挺俏的鼻梁,还有此刻微微颤抖的睫毛。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和这个男人时隔三年的再度相逢,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在一家她刚跳完那曲弗拉明戈的酒吧。
这么说来……他肯定也看了那场吸引了大批顾客的独舞。
不知道再一次回味同过去有染的旧事物时,是怀着怎样的心境。
她很快衍生出一个笑容,但笑意并未直达眼底:“哦,我认识你。”
她笑吟吟,这一次终于迎上了那一束目光,刺骨的凉。
“大明星顾衾,你很有名。”她笑得刻意,语气轻佻,唇有意无意拂过他的颈项边。
他不接她的话茬,皱了皱眉,显出几分不耐。
他的眸色偏棕,泛着琥珀的光泽,此刻一双眼深得吓人,幽幽凉凉,充斥着疏离冷冽的质感。
“很久没见,你怎么还是这么掉档。”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咬字清晰且慢,听着那像是质地精细的沙砾打磨,又仿佛低沉乐声敲击入耳的音色,尽管凉淡地吐露出嘲讽的字眼,可无形中似有一只灵活缠绵的手,在背脊处缱绻流连。
差一点就以为又回到了很久以前,那声音带着自己熟悉的咬字习惯和独特音节,她听过太多令人着迷的声线,大脑却始终牢牢记住他的,只要一入耳,洞悉几乎成了本能。
陆予能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那一瞬间涌上头皮,隐隐在发着烫。
【03.】
灯光一亮,室内的满地狼藉便彻底摊开在她眼前。
陆予关上门,身体下一秒就重重撞上防盗门,脑袋后仰,紧紧地倚靠着背后的物体,脱力一般缓缓下坠。
她全身上下有些发软,直至不断下滑到维持蹲下的姿势,仍旧未从深重的乏力感中挣脱出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这该死的演出救场,竟然还免费送了一场狗血的世纪重逢。
其实W市就那么大,她早该预料到会有今天这种状况。不论是不是巧合,单凭朋友圈的交集,他们二人迟早会碰面,只是时间的早晚罢了。
尽管在彼此熟悉的朋友看来,陆予和顾衾的关系在整个圈内都讳莫如深,大家也有易地避开过往,绝口不提。
可是过去留下的因果,还需要当事人去了结。
三年前和顾衾老死不相往来的决心,重逢时通通都化成了弥天的尴尬与想要逃离。
可是,面对过往同样需要莫大的勇气。陆予只觉得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