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没错，警官证。怀夏高中，确实是有能把警官们和我聚集到这里来的case。

我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否和我一样，反正我是为了找回我们JR正在研制的毒品资料和数据。资料被盗了，而且在我看来手法笨拙，因为他连上面的定位追踪器都没有摘掉。尽管位置信息不够详细，但我知道了资料就藏在这所高中里。

先生派他的手下传来指令，让我到这里取回资料。当时我冷眼看着面前微微垂头的通信员，突然很想把他的帽檐掀起来，然后一枪正中他额头，干净利落。

“先生现在，是拒绝和我对话么？”我扯扯嘴角，起身准备去找先生，却被他出手拦下。他目光灼灼，似乎带着一丝调笑：“毕竟你因为一个死人和他闹得有些僵。”

药品一直是我们的父母在研究，花了小半辈子。现在资料丢了，我自然不能袖手旁观。插在口袋里的右手还是缓缓松开了紧握着的手枪，我冷笑一声，撞过他肩膀出了门。

先生的房间布置规整又漂亮，有一扇巨大而透明的落地窗，是我当初执意要安的，他拒绝了几次，最终还是妥协。然后为了配合，他又买来一副厚重的深灰色窗帘，把我的落地窗遮得很彻底。

先生背对着我，光线通过两扇窗帘的罅隙，如银针一样直直地射进来。他打着阴影的轮廓与光线融合在一起，变得十分虚幻，似乎下一秒就要氤氲消逝。我收回目光，聚焦到眼前，精细的光线下，一群尘埃在躁动地飞舞着。良久，先生开口打破了僵局：

“需要什么小玩意，可以联系我。要换一把口径更小的手枪么？”

我抬眼看着他的背影，依然说不出话，索性继续沉默。没有听见我的回应，他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在忍耐着性子，轻声喊我：

“Cynthia……我在和你说话。”

喉咙突然一梗，我别过眼望向他的书柜，攥紧了拳头。良久，我稳了稳底气，想假装无所谓，声音却依然有些发颤：

“Arlen确认已经死了？刑室现在办事效率这么高，连尸体都找不到？”

先生闻言突然旋转靠椅面向我，语气和目光一样，带着骤然锐利起来的冰冷：“有时候需要相信眼睛看到的。我不想再说第三遍——那是氢氟酸，嗯？”他猛然把手里的钢笔狠狠摔到我脚边，声音却依旧波澜不惊，带着一丝下判决般的肯定：

“别忘了资料是因为Arlen一家才丢失的，可你却因为他，怨恨我。”

我目光一闪，惶急地看向他，下意识地向前走了一步，声音消散在阴影里：

“我没有……”

听出了我语气里的游移，他垂下眼，手指敲了敲转椅扶手，沉沉道：“过来。”

我踌躇了片刻，走到他桌前。他右手撑着太阳穴，闭着眼随意挥了挥左手，示意我绕过桌子到他身边。咽了咽口水，我没有过去。见我没有响动，他蓦地睁眼，目光如炬，似乎想把我的灵魂完完全全剖出来。

我垂下眼走了过去。

先生盯着我，绵长地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缓缓起身，他比我高很多，我只到他肩膀。他轻轻把我揽进怀里，宽大的风衣完全把我遮了起来。我闻着他身上的烟草味和男士沐浴露的香气混合而出的味道，熟悉而陌生，一瞬间惹得我怔怔的，浑然忘记了思考。

从小我便几乎与家人隔绝，印象中与父母和弟弟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难过的时候，身边是先生；开心的时候，身边是先生；我离开总部去美国的时候，手机里每天都有联系的还是先生。他冷酷的样子、愤恨的样子、染着笑意的样子，都如刀刻般清晰地留在我的生命里。

十八年，都是他。

耳朵贴在他胸口的位置，我听着他平稳而有力的心跳。先生垂下头，轻轻吻了吻我的发际线。这样搅得我很想睡觉，于是我打了个哈欠。

然后我听见头顶飘来一阵调笑：

“像个小猫。”

心里咯噔一下，我缓缓抽离了他的怀抱，颔首离开。升腾而上的却尽是苦涩，我感觉心上像被活活挖走了一块，瑟瑟地灌着风。这种由寒意带来的痛感钝钝地刺激着我的每一寸神经，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

Arlen是我仰慕的先生杀死的。他死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离开JR，太久没见到阳光的我站在街边，只感觉被刺得睁不开眼。身边来来往往的嘈杂人群，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楼宇间悬挂着的大型LED电视广告牌，这一切离我那么近，又那么远。阳光让所有的事物都显得有些褪色，于是退去的色彩和周遭的声音以一种斑驳而诡异的形式飞速交织着流动起来，整个城市于我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海市蜃楼。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很久很久，像一个被时间遗弃的人。适应了一会，我才缓步往学校走。三月的风已经带着灼烧的热度，我开始流汗。

阳光似乎想把一切烤化，悄无声息吞噬着整个城市。

“小南，你从球场回来就一直不对劲，出什么事了么？”

陈羽侨一声关切的询问把我从思绪里拉回来。我猛地抬头看了看窗外，夜幕已经降临，橘黄色的灯光混沌在黑夜里，形成一列无声的音符。

竟然发呆这么久了啊……我抱歉地笑笑，刚想找个借口搪塞一下，她却一脸“我懂”的表情，挤到我身边问道：“哎，你该不会是看上哪个了吧？”

看上……哪个？我一时蒙住，随即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索性将计就计地捶了她一下，假装嘴硬道：“哎呀你不要胡说！再说你每次看那三个人看得那么心潮澎湃，我该说你是花心呢、还是花心呢、还是花心呢？”

“你才胡说！”陈羽侨涨红了脸，“我有喜欢的啊……”

“噢？”我一个语气叹词拐了好几个弯，意味深长地点点头，撞了一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告诉我。她瞪了我一眼，让步道：“那你先把照片发给我。”

“真是醉了。”我抽了抽嘴角，“微信发给你，我跟你讲我今天偷拍了好多张……”

然后我就把所有的照片都发了过去，还是高清原图。看着身旁的陈羽侨笑成了一朵花，不禁感叹现在高中的思春少女真是幼稚。她朝我勾勾手指头，我把头探了过去。

“我喜欢，叶城西啊……”

轻软的语气像羽毛一样擦过耳畔，我完全愣住了。

就那个话少到死的面瘫？现在的女生审美都怎么了……然而看着陈羽侨仰躺在我床上一副害羞得不得了的样子，我倒是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了。她兀自在我床上纠结而兴奋地滚了一会，终于想起来起身问我了：“那……那你呢？”

——我？

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位将一盘散沙的JR组织苦心修整到现在的先生。经年的片段如闪电一般霹雳划过，那个穿着黑风衣的他，用枪抵着我、最后又颤抖着把手收回去的他，抹杀了我唯一一缕阳光，让人尸骨无存的他。

仰慕到离不开又小心翼翼；仰慕到入骨，再从骨缝里一丝丝地蔓延出疼痛。

我摇摇头。面对这个问题，还是选择了沉默。她见我不愿意说，也没有再追问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