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世
从入世到出世,我们的一生宛若一朵璀璨的烟火,寂寂、自由、美丽、绽放、绚烂……而后瞬间作了尘土湮灭于洪荒中,再无可循。
这来路即是归途啊,如何地了得,如何地是与不是,如何地不尽相同。但,谁能摆脱这殊途同归。
当时初心赋予谁了?
回过头去,那些阑珊深处的幽幽背影,越发清晰地勾勒了一个曾经,一次最真。
似明月,似一掬清泉石上的流韵,淙淙地,日夜地浣洗生命的来和去——而始终,河床无论多么斑驳,多么袒露,它都是原始的硬骨,承受完美世界里最终的清宁与孤寂。
入世
爱情本来并不复杂,来来去去不过三个字,不是“我爱你”“我恨你”,便是“算了吧”“你好吗”“对不起”。
——张爱玲
有谁碰到过年仅4岁就遭遇家庭变故的不幸,有谁在年仅4岁就遭遇了母亲离家远行的不幸?幼年的心灵创伤,会对人的一生产生怎样的负面影响。人的一生,如果把这集于一身,怎么说也不能不说有点独特。张爱玲,恰恰把这些集于一身,一生的坎坷,一生的漂泊,永生永世的话题,或许,也就在这不经意间,悄然拉开了帷幕。
自打这遭际缠身,于是,一切的不确定,不稳定,便紧紧地围绕着我们的主人公。
如许的“风云际会”,又将为张爱玲不平凡的一生带来什么?
她4岁开始私塾教育,在读诗背经的同时,就开始小说创作。第一篇小说是一个家庭悲剧,第二篇小说写的是一个女郎失恋自杀的故事。1932年她在圣玛利亚女校校刊《凤藻》上刊载短篇小说处女作《不幸的她》,时年12岁。她曾在《天才梦》中说:“我是一个古怪的女孩,从小被视为天才,除了发展我的天才外别无生存的目标。”
她是天才张爱玲。让我们一起走进她传奇的一生。
上海的秋天,一时间蓄积了北方枯涸而干燥的冷流,在海风夹杂的咸咸里扑面而来,这是独特的亚热带海洋性季风气候,凉爽,潮湿。虽偶有干涩,却是肌肤时常玲珑着水分,特有的南方城市风情,空气里的因子有强烈的可触感。
这是一个秋天,与往年一般光景的初秋。
1920年9月30日,在上海公共租界西区的一幢仿西式豪字里——麦根路313号,因她的出生,许多年以后,有了众多追随者的遐思和寻究。这是一座非常宽敞,有着二十多间屋子的洋房,玻璃窗一间间闪烁着透亮的小阳光。佣人房一排置落于后院。这户人家虽已如日暮西山,而门楣却依旧一派望族的行头高悬。一声啼哭,她唱响了这个没落贵族前前后后跳跃的音阶。
她是张爱玲,又名“张焕”。她是冠冕着黄翼升玄外孙女,李鸿章重外孙女,张佩纶孙女的头衔入世的,响当当的家世背景,这样厚重的底色,为张爱玲坎坎坷坷而又拥有辉煌成就的一生涂抹了最为绚丽的色泽。
而这些色泽是如何浸透了张爱玲的生平,那得从张爱玲的祖父张佩纶说起。
张佩纶,清末大臣。字幼樵,一字绳庵,又字篑斋。直隶(现河北)丰润人。根据山东省无棣县《张氏家乘》,张氏于明永乐二年由山西洪洞移居山东无棣张家码头,八世祖再从无棣迁往丰润齐家坨村。与张之洞、陈宝箴等人交好,被称为“清流党”。清流党,晚清统治集团内部的一个政治派别。指那些标榜风节,不畏强御,遇事敢言,评议时政,指斥当道,不与权贵同流合污,深负清望的士大夫。
张佩纶,便是其中一位代表人物,“四谏臣”之一。
张佩纶仪容俊雅,风流倜傥,能言善辩,少年得志。对朝中手握重权者皆不买账,包括后来成为其岳父的李鸿章他也多次弹劾,时局人物曾国藩等重臣也皆不入其法眼。他自恃一身傲骨,一番经纶,常常侃侃而谈,雄才韬略胸中卧。他喜着长衫竹布衣,闲来好狎妓饮酒,其飘逸无羁的另类装扮竟引得京城名士纷纷效仿,这就是张佩纶,典型的旧式士大夫形象。
张佩纶一生铁骨铮铮,文韬出彩,同治进士,做编修,擢侍讲,充日讲起居注官,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中法战争初起,主战者,受命以三品卿衔会办福建海疆事宜,兼署船政大臣。1884年7月15日,法军舰侵入马尾港后不加戒备;8月23日,法舰发起进攻,福建水师覆灭,马尾船厂被毁,与福建船政大臣何如璋被褫职遣戍。1888年获释,复人李鸿章幕。中日甲午战争期间,被劾“干预公事”,旨令回原籍,遂迁居南京。1900年,八国联军侵占北京后,北上以编修佐办和议。因在对俄态度上与李鸿章意见不合,旋返南京,自此称病不出。
在这一段极不如意的潦倒经历中,张佩纶的妻子与世长辞。而在入李鸿章幕府后,竟得李鸿章器重赏识,李将爱女,年方23岁的李菊耦许配与他。当时张佩纶年长李菊耦20岁,生活环境极度窘迫,清贫漂浮,戴罪之身。就是在这种无法让人猜度又极不合常理的状况下,李菊耦带着丰厚的嫁妆,和一时煊赫的声势与盘根错节的影响力,嫁入了张家。
这是命中注定。其实姻缘从来不随己愿,不随人臆想。如若遇见,便是五百年修得的同船渡。又若结为连理,那是几生几世修得的圆满了。老夫少妻,如此更是当时极为传颂的一段佳话。
可也好景不长,在李菊耦35岁那年,张佩纶与世长辞,享年55岁。留有一子一女,男的便是张爱玲的父亲张廷重,时年7岁,有女张茂渊,年方2岁。整个家族就此清冷了下来。
之后,子女的教育重任,便落到了李菊耦一人身上。
李菊耦将夫君不能实现的理想和抱负,全然寄托在了儿子身上,严家教,催奋进,立志向,不能随便外出,不能这般那般地放纵,不能结交外面的纨绔子弟,以防学坏,典型的封闭的传统教育模式。给他穿花红大绿的衣裳,绝了出门的念头。据张家女仆何干回忆,那些年李菊耦在教养女儿张茂渊上,与儿子是大相径庭的,李菊耦将张茂渊作女公子来养着,思想开化,未有过多的思想拘谨和行为束缚。张茂渊是自由的,她是旧式家庭里可以延伸了出去的藤蔓,伸展了姿态。而相对于张廷重时常受母亲的挨打受骂来说,张茂渊则是幸福、幸运的“宠儿”。
如此,这种失衡的教育理念,在幼年时便埋下了祸根,伴随着张廷重的成长而根深蒂固了。尽管张廷重的教育也同步了西洋文化的熏陶与植入,但是,性格的压抑,思想的滞碍,或本身对家族理念、对中国文化的接受,最终造就出这么一位“重门深掩,帘幕低垂”的旧式人物来。
不过,从张爱玲对父亲的一些描摹可以得出结论,张廷重也是极富才情的。但终究怯懦、软弱、享乐,以致一事无成,典型的华贵公子哥、不思进取的遗少模样。
回过头去,张爱玲外曾祖父黄翼升,对其母亲家族的影响可见一斑。
黄翼升,字昌岐,湖南长沙人。清末长江七省水师提督,通常称之黄军门,所统带的五千水师归李鸿章节制,是李鸿章的得力干将和副手。在镇压捻军战斗中,为清政府立下汗马功劳,功封男爵爵位,后独子承袭爵位。黄家与李家,这两个权势大家族之间一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张爱玲的母亲、黄翼升的孙女便是李鸿章的远房外孙女,可谓世交。
黄翼升一房人丁单薄,独一子黄宗炎,而其正房夫人却一直无生养,这可急坏了黄家人。在黄宗炎走马上任广西盐道的阔差事前,家族为其在长沙乡下物色了一位农村姨太太。这位姨太太也特别争气,在黄宗炎因赴任广西水土不服早逝后,为黄家留下了一支最为珍贵的血脉,一胞两胎,龙凤子女。女子便是张爱玲的母亲黄素琼,后出国时改名黄逸梵。其后没几年光景,这位姨太太也追随亡夫而去。
黄逸梵和其弟的教育一直是黄家大夫人亲自着手教导安排的。因是黄家唯独的血脉,这位主母也算熟谙现实之人,一直将姐弟俩视为己出来养育。旧社会,只有男丁才能继承家族的遗产,黄逸梵弟弟的存在,让所有暗中窥探黄家丰硕财产的族人无从下手。
黄逸梵的教育是偏于新式的。这位旧式名门下的娇小姐,在五四新文化运动的影响下,对于外面变化着的世界是非常有好奇心的,对于西方文化和西方文明的接受力很强,个性自由,崇尚新潮。没有父亲的管教,没有母亲的啰唆,而养育之人毕竟隔了血缘这一层捅不破的暗沟,对其爱和束缚力也许仅仅停留在了责任的表层上,这是难免的。因此,黄逸梵骨子里的信马由缰因子是蠢蠢欲动的,也伴随了她整整一生,影响极深。
张爱玲父亲的传统教育模式和母亲黄逸梵开放式的教育模式,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而造就出来的人,差别不仅仅是观念、思想这些,就连生活方式和生活习惯也不尽相同。这是一种致命伤,无法逾越的鸿沟。在外界看来,豪门遗少和名门千金的结缘,是金童玉女的组各,难得的金玉良缘。拿今天流行的话来说,这也是所谓的门当户对,强强联姻的天作之合。
追根溯源,放眼回望,张爱玲身后积淀的家庭背景,是不一般的深重与厚实,一般人无法比拟的优质高贵血统。“张氏”家族的深深烙印,对于张爱玲的人生,张爱玲的生活,张爱玲的文学走向,影响极深极远,融进了她的血脉和骨髓里。张爱玲式文学,至今有一种无法媲美的独有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