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2月7日 晚23：01
《戏》
阳光冷飕飕地刺穿露珠
冬日清晨未结成霜的露与雾
在草房子身边迎接出生
新生命预示着一个喜剧
和另一个不远的悲剧
尽管每个人的旅途
都逃不掉被迫穿上戏服
演一出戏
在戏里微笑或者哭泣
伴随着婴儿哭泣
喜剧按日程演绎
父亲喜笑颜开把破旧毛毯递给接生婆
父亲的父亲已经死了
母亲的母亲还在活着
像此刻躺在床上的产妇一样努力活着
而死是如此轻巧
且一定会感到快乐
除了那死亡一瞬之前的活
三亩七分的土地
供养着五张嘴巴和十几只鸡
牛不一样
它晒整个世界的太阳
吃整座山的草
怎么都可以把肚子填饱
两张大嘴生出了厚茧
因为吃惯了粗荞麦面
就只想把细白面喂给两张小嘴
而那婴儿更是不一样
他有吃荞麦面的母亲抚养
每日里从乳头汲取琼浆
还要通过牙齿施暴皱起母亲的脸庞
什么
这出戏不许出现乳头
因为孩子不被允许接受
但有人记得吗
每个人都曾啜咬过妈妈
就像你亲吻爱人那般
或许轻柔或许野蛮
牙齿已经足够咬碎白面馒头
乳头被迫遮盖在早春的薄衣服后
流着汗水
和男人一起干活
多了一张嘴
该死的多了一张嘴
像剧本编排错误
女人不忍心看孩子挨饿和哭
已经不再吃荞麦面
只吃些番薯和炊烟
但却总会放难听且难闻的屁
孩子很生气
第二大的女儿教会婴儿走路
然后走向回家的路途
却再也没有回到
这个草房子
她死在了婴儿的步子
少了一张嘴
终于少了一张嘴
男人可以早点和女人一起
从地里回到草房子里
有时候
太阳都还没下山头
他们就躺在了床上
四张口和十几只鸡
看着粗荞麦面和白面躺在锅里
微笑着发呆
想送走的那一个小孩
婴儿变成了男孩
女孩变成了少女
苦旅并不因为长大而开始
它充斥每一件事
剧本是这样写的
他们在校园里很快乐
不像母亲
也不想父亲
一个苦苦挣扎在老天爷降下的雨里
一个远离草房子进进出出在煤窑里
少女逃离作业和书包
跌入胁迫和亲人的好
许多男人开始围着她跳舞
帮她洗衣服
做一切她自己能做的事情
男孩不懂爱和婚姻
也不知道姐姐为什么不读书
只看见她偶尔悲伤的哭
男孩也哭
因为他被堵在厕所
被一群比他大的多的小恶魔
他害怕、他胆怯、他还只有一米多一点
却想成为比恶魔更邪恶的撒旦
剧本在这里浓墨重彩
用大字写下
撒旦的由来
又一位母亲努力活着
男孩在病房外等着
和姐夫
以及一大堆想看孩子的瞳目
婴儿
和自己一样的婴儿
母亲
和母亲一样的母亲
姐姐，你当妈妈了
让我休息会儿，我很累了
关上门
空无一人
又一个婴儿诞生
巨大的哭声
和一群人挤在病房里
想让姐姐休息
但人来人往
又是鸡汤又是骨汤
看了一眼
真敢演
这次是男孩
他读书刻苦
尽管母亲父亲都在工地吃苦
没有一个人管着他
更自由地攀登灯塔
书吸取魂灵
笔写出童心
但撒旦依旧笼罩
不曾离去分毫
尽管他上了好的高中
去了拥有面包牛奶的小城
他迷路了
灯塔熄灭了
书和笔被餐桌上
剩下的被油浸湿的恶心形状
的米粒没收
就连回味暗恋对象滑嫩的手
也不能吹散这股作呕的迷雾
找不到路
看不见光
坐拥爱与死亡
爱已经一厢情愿见识过
而死亡却被未曾见过的大海和雪山拉扯
但他要轰轰烈烈的爱
就没有彻彻底底的自由
要崇高的死亡
就不能只是拥抱太阳
他要求自己
的身体
天使与撒旦必须共存
也留下疑问
自由还是活着
他换了好几份工作
再也不曾想过自由与活着的困惑
做好上司安排的每一件事
赚到自己可以赚到的每一分合法收入
却还是偶尔痛哭
偶尔清醒 偶尔混沌
一直活着 一直努力成为普通人
他像所有人一样
买了车 买了房
然后 他结了婚
他结了婚
他成为了父亲
他成为了父亲
他的孩子心里在想
父亲的父亲还活着
像母亲的母亲一样努力活着
但 谁还在看戏呢？
座位上都还空着呢！
戏结束了吗？
人都散场了吗？
我怎么也站在了戏台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