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东洲岛时,它显得有些神秘,隔江望去,只一片翠绿掩映着三两点古趣盎然的小筑,却是不甚清晰。
我们一行人走近了些,很快就到了渡口,此时岸边已有一艘轮船待发,十余人便都上了船。这一段湘江水流颇为平静,即便是站在甲板上也不觉颠簸,耳边传来一阵低沉的轰鸣声,转眼间,渡口离我们远了。
轮船渐渐驶至江心,一汪碧绿在轮船经驶过后便失了模样,被冲刷出一道白色的激流,良久才重归平静。此时再向东洲岛眺去,终于分辨清了先前瞧见的那幢古筑――原来正是船山书院。
莫名的,心底升起了一丝期盼,仿佛感受到岛上有些什么在牵引着我一般,我不禁开始有些怨怼这船怎的行驶得这般慢了。
终于,它仿佛聆听到了我心里的祷告似的,破浪疾驰领着我们靠了岸。我大步跳上岛,视线忙去寻找方才看见的书院,等到看清眼前的景象,不禁失声笑了起来——原来船山书院又藏匿到了葱郁的叠翠之间,站在岸口却是连它的半点影子都找不见了。
“嘿!”我并不觉丧气,书院总就在岛上,当下便与同伴暂且告别,随意寻了一个方向走去,心底对这座犹抱琵琶的书院宣战似的说道:今天定要找到你!
秋高气爽,带着湘江湿气的微风拂过面庞,我暂时抛却对书院的执念,终于察觉到了眼前的美景。
展目望去,脚底是一条碎卵石路沿岸铺陈,路旁近江的一侧,随风招摇的柳枝婀娜娉婷,像极了顾盼多姿的江南美人,立水一方。而在石子路的另一侧,则时时可见一些古风古韵的木牌,其上记载诸多与东洲岛相关的人物及事迹,细细读来,仿佛感到身处一缝历史的罅隙,眼前闪过许多过往的人物,他们或捧卷晃首、吟哦成诵,或凭栏远眺、满目忧思。
霎时间,我竟忘了沿路走了多远,待到回过神来,眼前却是豁然出现一座楼阁。
楼阁高四层,其上匾书“夫之楼”。楼阁前有小段石阶,石阶旁的朱红砖墙在岁月风霜的侵袭下,已经斑驳如朴石,只余下半壁色彩了。不知怎的,仿佛心头蒙上了一层薄纱,我缓步拾阶而上,掌心抚过石质栏杆时感受到的粗糙,恍若在向来往过客默然诉说着沧海桑田。
步入夫之楼后,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阁楼占地不大,其中摆设却尽展南方小筑小巧雅致的特色。沿着楼梯踏上第三层,一道铁门锁住了向上的道路,我走到窗边,向外眺去,视线顿时变得开阔起来。
荀子曰:“吾尝跂而望矣,不如登高之博见也。”远处的湘江波光粼粼,岸边幢幢高楼耸立,与夫之楼的古朴幽雅截然不同,不由让人感到时空变换的错觉。
目光寻觅间,并没有船山书院的踪影,耳畔隐约起伏的流水声,也在提醒我这里已经是岛的一处尽头,再一回想,原来在下船时便选错了道路。
从夫之楼下来,我由东洲岛东侧一路返回,湘江一路奔驰,消失在天边碧线。
越过古渡口,再缓行数百米,船山书院终于掀开了半遮的面纱,牵引着我近乎奔跑着向前。
书院外一株硕大槐树虬劲挺拔,虽已时近高秋,它仍是苍翠欲滴,半分不显颓色。抬步跨过院门,眼前便是书院的主楼了。楼挂一匾——东洲讲堂。
东洲讲堂内摆放着十余张书案,两百多年前全国慕名赴船山书院的学子们便是在这里求学受教、伏案作文。清代兵部尚书彭玉麟曾为书院撰一联,写道:“一瓢草堂遥,愿诸君景仰先型,对门外岳峻湘清,想见高深气象。三篙桃浪渡,就此地宏开讲舍,看眼前鸢飞鱼跃,无非活泼天机。”由此可窥见其时此处的盛况。
···
乘兴而来,兴尽而返,站在船舷旁,我对消失于眼帘的书院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