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年11月13日，爷爷再次住进ICU的第二天。昨天在老家吃过中饭，婆婆和妈妈给我们准备了自家地里的蔬菜瓜果，正准备收拾一下回萧山，收到了医院里戴师傅的消息，说爷爷不大好，有消化道出血的情况，血压也很低。几次在中医院住院，都是戴师傅夫妇护理着爷爷，这是他第一次在我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传来这样的消息。
妈妈还没吃上一口中饭，我便带着她一同前往医院。上午，爸爸刚刚从爷爷那儿回来，一切都好好的，他便答应了朋友的邀请去山里查看林道了，山里没有信号，无法联系到他，爸爸是长子，他不在，我和妈妈自然是要替他去尽心的。匆匆赶到医院，三叔和小叔已经在病房里，医生已经完成了紧急抢救，用了三种升压药，才勉强维持住了正常的生命体征，小叔已经签了字，打算即刻把爷爷转入ICU，无论是仪器的精确度还是抢救药物的储备量，都会比普通病房有保障得多，小叔说，只要能救过来，总是要想办法救。医生和我们进行常规谈话，对于是否在必要的时候对爷爷上呼吸机进行插管的问题，叔叔们经过商量还是决定尽可能让爷爷少受痛苦，叔叔们都是极其孝顺的，爷爷近年来脾气变得更为急躁，有时也像个小孩子一样不考虑他人感受，叔叔们难免会有伤心生气，可是终究贴心周到地照顾着爷爷。爷爷的四个亲儿子自不在话下，更难得的是我堂叔，自己忙完工作已经精疲力尽，还要一日两三趟地往医院跑，可谓是无微不至，父辈们无言地身体力行深深地扎根在我心里，他们注定是我人生的榜样。
中午我有点时间，想去医院看看爷爷，医生说上午CT结果显示爷爷双肺有积液，考虑进行插管引流，我仔细询问了具体情况，这种插管不同于呼吸机，可是同样也是有创的，需要局部麻醉，在两条肋骨之间插入导管减轻肺部压力，并且对于一个90多岁的垂暮老人，他们也无法预期术后的效果，更何况任何有创救治都有风险，术中的突发情况，术后的感染可能都会引起病情的进一步消极变化，我把情况告诉叔叔们，大家商量权衡后还是决定放弃插管。我和爷爷短暂地见了面，他一见我就求我给他买瓶雪碧，“小囡，我口渴得受不了，你去给我买瓶雪碧吧，我要渴死了。”爷爷这两天需要禁食，实在无法实现他的愿望，他就像个撒娇失败的孩子一样一脸失望和委屈。爷爷没戴助听器，其实他很难听清楚我跟他说的话，我还是凑近他的耳朵劝他要耐心，要听医生的话，这样才可以早点出去，出去了我们就可以陪在他身边了，他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睛里总是泪光闪闪。医生催我离开了，爷爷微微闭上了眼睛，冲我点点头，“去吧去吧，路上慢点……”
ICU的移门隔断了的思绪，这一幕像极了周末从奶奶的老房子离开的那一瞬间，爷爷奶奶一直住在自己的老房子里，之前每次去，奶奶都在后面的平房里念佛折元宝，这周，带着儿子推门进去，奶奶坐在靠墙的藤椅上，没有开灯，她穿着深咖啡色的外套，淹没在氤氲的光线中，我说：“奶奶，今天怎么不念佛啊？”“我已经好几天没有念了，你爷爷不在，我没心思念。”闲聊了几句家常，我和儿子起身离开，关上门的那一刻，好像也是这般，我和奶奶的世界，好像被这一扇门隔绝了，门外是日渐广阔的天地，而门里，却是日复一日的孤独和牵挂。我不知道奶奶这样坐了多久，我更不知道她还要继续坐多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