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纷纷下了数日,满城雪白一片。
京城的宁远侯府内灯火通明,一群仆人忙活了一宿。宁远侯从北寒之地移植来了五棵盛开的红梅,只因近来侯府中得宠的那位姑娘想看雪中红梅。
寒风吹开了半掩着的小窗,竹微本想着屋内烧着炭火透透气,索性起身去将它给关上了。小心翼翼地,生怕惊动了床上的人儿。
雪泠自从病来便睡意浅,竹微的动作哪怕再轻她也知晓。炭火烧得屋内十分干燥,雪泠觉得口干舌燥的,便吩咐竹微端点水来解解渴。
竹微暗暗自恼,自己又吵到姑娘了。她端上桌上的茶水向床边走去。
竹微扶起雪泠,自责道:“奴婢又吵醒姑娘了,也怪这寒冬腊月的,真是让姑娘受罪了。”
雪泠接过茶水抿了一口微微笑道:“傻丫头,瞧你这模样,估计又一晚没睡了,难为你了。”
竹微自来喜欢这个主儿,性子温和,又没有架子,待下人又好,并且还是侯爷放心上的人儿。
竹微见雪泠想要起身,便为她披了一个后斗篷。
雪泠推开了小窗,雪花顺着窗沿飞了进来,竹微给雪泠递了一个汤婆子。
“姑娘沉闷了许日了,想必也想出去走走了。”
“前些日子我问侯爷红梅开了吗,侯爷说姑且还得等上半月,也不知现在开了没有……”说到后面雪泠暗暗垂眉,眼神里藏不住的失望。
“自然是开了。”屋门突然被推开,风雪飞了进来,一个披着大氅的男子走了进来。
竹微福了福身,取下了宁远侯齐若扬身上的大氅便转身关门出去了。
他走到雪泠身前,替她裹了裹斗篷,将耳发撩到了耳后,温和道:“今儿我便带你去瞧瞧那雪中红梅。”
雪泠看着眼前深情的男子,微微动容,笑道:“这侯府中并无红梅,莫非侯爷从哪挖了两棵来?”
“非也非也,是五棵。”
雪泠心中一暖,十分感动,看着那窗外飘飞的雪花,也并未觉得多冷。
他是名冠天下的侯爷,天生英才,文武双全,深受盛宠。而她,只是一小小的戏子。
她何其所幸,遇上了他。但是她自知身份悬殊配不上他……
她是孤儿,小时候被人在雪地中发现,当时便奄奄一息了,好在还留了一口气,不过自此便染上了寒疾,一到冬日,便十分难熬。
数月前,他在京城最有名的戏楼遇上了她。得知她身患寒疾,便将其接进府内好生照料。
那雪中红梅开得盛世娇艳,淡淡的梅花香沁人心脾。可是梅花还没看几日,他便要走了。
“近来西北边境动荡不安,我已向圣上请旨挂帅平乱,待我凯旋,定娶你为妻。”这是他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为了赢得战功,如此便可请旨娶她,哪怕圣上再不愿也得答应。
她虽不是侯府的女主人,但在侯府的下人眼里,她就是侯府的夫人。
雪泠坐在火炉旁绣着花样,竹微提着一个食盒进来:“姑娘,太子爷送来了许些糕点,还说如若姑娘乏闷,他便可来陪陪姑娘。”
当初在戏楼时,便最早认识了太子爷,只不过当时他化名而来。与雪泠相谈甚欢,还是一朝知己。
雪泠看着竹微从食盒里拿出来的一盘盘糕点,倒也觉得食欲大开。“替我好好谢谢太子爷的好意,将那套琉璃玉盏送给他吧。”
竹微一听“琉璃玉盏”便怔住了,疑惑道:“姑娘,琉璃玉盏是侯爷专门寻回来送给你的,你不是最喜欢那套了吗?”
“太子爱喝美酒,这琉璃玉盏送给他自然最好的。搁我这,我再喜欢它也没有价值啊。”
稍不留意,针尖刺到了手指,雪泠心头一紧,总觉得有一种不祥的预感。竹微赶紧拿出绢子为她擦了擦血迹,“姑娘心神不定就别绣了。”
次日宁远侯的表妹常宁郡主来到府上。
“若非你,我表兄便会和我成婚,安度一生。若非你,我表兄便不会出征,也不会横死战场……”
如同晴天霹雳一样,雪泠失神的望着她:“你说什么横死战场?”
“表兄中了西凉人的套,被伏击了,带去的将士无一生还。”常宁郡主狠狠地抓着她的手,眼神怒带杀气地盯着她:“如此你便满意了?就你还想要做侯府的夫人,做梦。”说完便一甩手,雪泠摔在了地上。
常宁郡主不依不饶,掐着她的下巴道:“我不会让你去陪他的,我会让你生不如死。”说完便喂了一粒药进雪泠嘴里,入口即化,雪泠即使想吐也吐不出来了。
“你想问这是什么是吧,随后你便知道了。”常宁郡主大声笑道,转身便走了。
门外被挟着的竹微冲了进来,梨花带雨的扶起雪泠。“常宁郡主仗着淑妃娘娘的盛宠便如此肆无忌惮,真是可怜了姑娘了。”
雪泠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欲开口说话却说不了。竹微发现了异常便唤人去请大夫来。
雪泠才知晓,府里所有的侍卫全被调走了,常宁郡主钻了空子,带着人闯了进来。
大夫为雪泠施了几针,毒血从针尖冒了出来。大夫摇了摇头:“姑娘是中了毒,但无大碍,只不过,嗓子被灼毁了。”
……
夜深,屋外大雪依旧纷飞不见停过。雪泠趁竹微打盹时,裹上斗篷悄悄离开了宁远侯府。
冰冷的雪花无情地落在脸上,雪泠走在雪地里,雪水漫进了鞋袜也不知。她只知,要去见若扬一面。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什么时候昏倒在了雪地里……
“醒了,姑娘醒了。”
雪泠不知睡了多久,抬眼便模糊地瞧见了竹微的样子。
竹微握着她的手,眼泪不停地直掉:“姑娘吓死奴婢了,还好有太子爷帮忙找姑娘,不然奴婢日后怎么和侯爷交代啊。”
雪泠对着太子爷感激的一笑,不曾开口,因为不敢开口。
太子请了皇宫里的御医院刘院首来,刘院首年过六十,什么疑难杂症都见过。
雪泠伸出手,让其把脉,刘院首欲按上的手停在了空中。激动地问道:“姑娘这手腕上的红色胎印是自小就有的吗?”
雪泠微微点头。
刘院首按耐住内心的欢喜,为其继续诊脉。“姑娘受了风寒,加上体内寒疾,身体虚弱,得好生调养。不过,嗓子……怕永远也好不了了。”
是啊,嗓子好不了了。若扬不在,又唱与谁听,无妨无妨。
刘院首急匆匆的赶进皇宫内面见皇后娘娘。
“院首所说可否属实?”
“禀娘娘,臣所说句句属实。当年是臣将公主抱给奶娘的,臣仔细瞧过了,她手上的梅花胎记和公主的一模一样,就算人长大了,其形状也不会变。并且臣打探了,她与公主同年而生。”
原来,雪泠便是当年被奶娘偷偷抱走的公主,淑妃为争宠,担心皇后又诞下皇子,便买通了奶娘和侍卫将公主抱了出去。奶娘不忍心将其丢掉,隐姓埋名独自抚养。在公主五岁时,奶娘受到了淑妃的毒杀,雪泠在大雪里晕睡了一夜,染上了寒疾。
皇上心心念念了数年的公主失而复得,龙颜欢悦。贬斥了淑妃将其打入冷宫,剥夺了常宁郡主的封号贬为庶民。
雪泠被封为平熙公主,而他,已不在……
雪泠留下了告别信离开了皇家,沿南而去,他说,南边冬天暖和,她想去看看。
三月三,桃花始盛开。她在一个小城里住了下来,和煦的春风暖透了人心。
又是一年花开,只不过物是人非。雪泠看着桃花暗自出神,却心头一动转身看去。
桃花树下,翩翩少年,一手握着三支桃花,一手伸向她。
如同红梅树下那般……
原来,宁远侯为了躲避敌方故意放言战死,等敌人警惕消除便杀个措手不及。
暗自埋藏了两月,终于找到机会偷袭,大获全胜。凯旋后便到处寻人,四处打探。
圣上亲自为宁远侯和平熙公主赐婚,十里红妆,从此执子倾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