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只有发生了,才知道后悔。人都是凡夫俗子,概莫能外。
这几天,辛甘坐卧不安。梦中的情郎转身变成了贼,这让她羞愧难当。她一向觉得,她对“沧海月明珠有泪”是真的感情,和真的感情相爱,那是人世间最美好的事情,所以她才那么干脆地到城宾馆约会,她才会那么放纵、那么投入、那么酣畅淋漓地体验爱的滋味。
然而一天不到,一切的美好变成了肮脏的谎言,一切的爱情是涂着毒药的蛋糕。她现在被谎言欺骗,被毒药侵蚀,她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笑话。然而,这笑话还不能说给他人听。
她想和谁吵一架,甚至打一架,她想发泄她大小姐的脾气,然而,家里无人,任凭她自己折腾,她觉得自己窝囊透顶。
她知道不能报案,一旦报案,必定牵出出轨的话题。她马上就想到了小报新闻的标题《已婚少妇寂寞约网友,被网友洗劫一空》。到那时,热心网友必定会人肉她的背景,一旦联系到爸爸,必定影响很坏。
如果利用手中的关系,查一查那个人呢?辛甘思来想去也不可,手中的关系,万一为了权利站在了爸爸的对立面,那她的这件事,就成了对付爸爸的有力武器了,她不能再为爸爸添乱了。
她更不能告诉丈夫王大可,那岂不是让他吃苍蝇。对丈夫王大可,辛甘说不上很爱,但起码的怜悯之心还是有的。
辛甘也不能告诉同事,现在所代课的学校,老师之间勾心斗角,谁会同情她的遭遇,只会把她的遭遇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传得更快、更广,到那时,她岂不成了没穿衣服的国王。
她如同怒吼的狮子,只能在洞穴中打转,无法施展浑身的本事。
隔了一周,郑嘉丽来看望辛甘。郑嘉丽是不来辛甘家里的,但今天很反常,竟然主动登门。
辛甘正蓬头垢面在家中静坐,无心出门、无心做事。郑嘉丽一来就帮着打扫卫生,做完卫生,就陪着辛甘聊天。为了逗辛甘开心,她还特意准备了几个笑话。
有一个笑话讲的是小偷,嘉丽还没讲就先笑开了:“有个清洁工捡到了一个包包,交给了警察,警察翻了翻,就问清洁工,里面的东西呢,清洁工说捡到的时候就是空的,警察哈哈大笑,这傻逼小偷,这包就值20多万!”
说完,郑嘉丽又哈哈大笑,辛甘暗暗吃惊,也许就是她的包包。她没笑,问嘉丽:“你从哪里听到的这新闻的?”
“上一周东深市城市卫视的“一日见闻”栏目,主持人讲的。是路易威登的新款女包。”郑嘉丽说着还发着感慨,“也不知道哪个女人这么倒霉,被贼惦记上了。”
辛甘还真的被贼惦记上了。一天早上,她还没出家门,电话响了,接通电话,无人应答,正当她要挂机,听筒里响起声音:“我手里有你的银行卡和身份证,还有那晚的录像,想要的话,记得及时接电话。”正待辛甘要认真听,听话突然挂断,辛甘的脸色顿时死白死白。
第二天早上,差不多同样的时间,电话又响起:“100万,买你的录像。”“晚上10点钟,把钱放到凤凰街第三个垃圾桶里。”还是,不等辛甘开口,电话挂断了。辛甘的脸色比昨天更苍白。
当王大可起床后,竟然发现辛甘还呆在家里,面色苍白,神经兮兮的。
“你怎么还没上班走啊?”王大可边往卫生间走,边问辛甘。
“我今天不舒服,请假不去了。”辛甘声音里透着从未有过的失意和惊恐,这在王大可看来极不正常。他不由得起了疑心,多看了辛甘几眼。
“你上班吧,不用管我!”辛甘硬撑着站起来,对王大可说。王大可不再说什么,梳洗完毕就夹着包走出了家门。
王大可一走,辛甘又瘫坐在沙发上,她的脑子不能思考,理不出头绪该向谁求助,“100万,钱倒不是问题,然而给了钱不给录像该怎么办?”她思来想去无人可求,只有一人可能会帮助她,那就是郑嘉丽。
大早上的,她就拨打了郑嘉丽的电话。
辛甘即便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也绝不会把事情的前前后后和盘托出的。她告诉郑嘉丽,她遇到了麻烦,有人打来电话,向她勒索100万,看郑嘉丽有没有关系不错的朋友帮忙。她再三向郑嘉丽强调不能报警,不能告诉丈夫王大可。
郑嘉丽猛然听到这个消息,一下子给惊住了。100万,狮子大开口啊,这勒索比抢劫还要凶狠。“什么人胆这么肥?公然勒索,眼里还有王法没有?就不怕被天打五雷轰啊!”郑嘉丽气愤地向辛甘说。
辛甘头还晕着,朝郑嘉丽摇了摇头:“如果知道是谁就好的,就知道一个电话号码,别的什么都不知道了。”辛甘有气无力地说。在郑嘉丽看来,现在的辛甘虚弱、胆怯,往日的干练和威风荡然无存。
“可是,如果按照你说的,既不报警,又不告诉王大可,那咱们两个女人有什么办法抓住罪犯呢?”
身上的烧退了些,头重脚轻的感觉少了些,辛甘稍微坐直了身子,抬起头对郑嘉丽说:“我觉得,这不是一般的毛贼,应该与黑社会的人有关。”
一听“黑社会”三个字,郑嘉丽的眼睛睁得老大,电影中、小说中出现的一类人,生活中还真的有!还离得这么近!她心里虽然疑惑,但不好再说什么。因为在小说电影中,黑社会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如果他们拿不到100万块人民币,他们会不会要了辛甘的命?郑嘉丽第一次觉得有个市长爸爸,也不是那么好。
郑嘉丽自从听到这个事,就认为,这个勒索是针对辛甘爸爸的,辛甘只不过是传声筒和替罪羊而已。然而,奇怪了,辛甘怎么不让他爸爸知道?难道也是因为体谅她爸爸?
“我记得你说过你有个亲戚,她同居的男友是当地城中村的村长,黑道、白道都厉害。”辛甘见郑嘉丽不说话,就提醒道。
“对啊,我这猪脑袋怎么忘了呢!”郑嘉丽一拍脑袋,大声说道,有了解决的办法,心里的压力自然而然就减少了。
“我马上就去艾薇儿店里,让她马上联系梁大哥……”边说着话,郑嘉丽就忙着换鞋出门。
“哎,等一下。”辛甘晃悠着站起身,从沙发旁的五斗柜里拿出一个纸袋,递给郑嘉丽:“嘉丽,这是5万块钱,你拿过去。”
“这……”郑嘉丽迟疑地接过纸袋。
辛甘微微一笑:“不是给你的,你带给那个梁大哥,他做事、找人也要花钱的。”“你再告诉梁大哥,事情办成了,还有5万块。”
郑嘉丽把纸袋放进自己的皮包,接着拍了拍,向辛甘告辞:“那好,我现在就去找艾薇儿。”
且不说辛甘在家里如何的如坐针毡,单说郑嘉丽,的士一路加速,不到40分钟就来到了艾薇儿的港货店。艾薇儿正挺着大肚子在收银台算账,一岁多的大宝,在已经能店铺里走来走去,一个粗壮身材、个子矮矮的小伙子正把货品上架。
郑嘉丽一进艾薇儿的店,端起艾薇儿的水杯,一句话没说,咕嘟咕嘟地先喝了几口。艾薇儿见了,哈哈笑着说:“嘉丽,今儿这是怎么啦,好像火烧了房子一样慌忙,快快快,坐下。”
“大宝,快来,快叫二妈。”艾薇儿喊着大宝,满眼里都是笑。
为了避讳,大宝出生后三个月,郑嘉丽才来看望艾薇儿和孩子的。一见那小鼻子小眼睛的奶娃儿,她就喜欢得不得了。艾薇儿见状,就开玩笑地说:“你就做孩子的二妈吧,地位仅次于我。”郑嘉丽很高兴,从此后,她就成了孩子的二妈。
大宝扑进了郑嘉丽的怀里。
艾薇儿又叫那个小伙子,“川儿,你过来。”
“这是你嘉丽姐。”又指着小伙子告诉嘉丽:“这是我弟弟川儿。”
郑嘉丽一听这话,马上站起来跟艾薇儿嚷道:“你乱说什么啊,咱们是亲戚,按辈分,我该叫小叔的。”
川儿憨厚地一笑,没有说话。还是艾薇儿快人快语:“什么辈分,在东深市,咱是姐妹,比亲戚还亲。”
又笑着命令川儿:“川儿,叫嘉丽姐。”
“姐!”川儿叫得有些勉强,还羞红了一张胖脸。
店里的气氛平和而幸福,大宝赖在嘉丽怀里,艾薇儿开心地和郑嘉丽说着话,憨厚粗壮的川儿进进出出的上着货,这情形险些让郑嘉丽忘了正事儿。她抱起宝儿,正要说正事儿,突然店门被推开了,几个满头卷卷儿的中年女人鱼贯走了进来。
走在前头的中年女人,身材肥胖,脸色暗黄,一颗大大的黑痣很显眼地长在了眉心,一身黑色宽大的衣服套在身上,和满头黑色的卷卷相映成趣。后边的几个女人穿得花花绿绿的,都是满头的黑卷卷。
几个人进来根本没说话,领头的女人先到了食品柜台,粗壮的胳膊一扫,货架上的瓶瓶罐罐噼里啪啦地就摔在了地上,也就刹那间,其他几个女人各自在所占的货架前都行动了,只见见噼里啪啦、嘣、哗啦等等玻璃砸碎的声音、化妆品摔在地上的声音、瓶子爆破的声音,还有大宝的吓得哇哇大哭的声,艾薇儿疯了一样,豹子般冲向那几个女人的喊骂声,还有川儿怒吼的声音,各种声音在不大的店里交融回响,仿佛世纪风暴突然降临。
当郑嘉丽血红着眼睛冲进几个女人的包围圈的时候,艾薇儿已经挨了几巴掌,长发散乱,脸色发青,眼睛里露出恶狠狠的凶光。郑嘉丽站在艾薇儿面前,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不断落下的拳头和巴掌,她大声地叫着:“她是孕妇,你们不能打她!”
“我们打的就是她,骚女人,不要脸,抢别人的老公!”“我要打死她,一命换一命。”那黑衣胖女人下手最重,想推开郑嘉丽,郑嘉丽拼死保护着艾薇儿。
川儿过来了,他一把推开一卷卷女人,另一个卷卷女人又围上来了,一拳难敌四手,他力气再大,面对这几个疯婆子,川儿的脸上也被抓了红印子。
正当几个卷卷头中年女人拳打脚踢,郑嘉丽左躲右闪,艾薇儿高声叫骂,大宝吓得哇哇大哭的时候,一声断喝“住手”,几个卷卷头立刻就像吓破了胆的丧家狗,只是嘴里说说,再也不敢动手动脚了。
梁生厉声责骂那个黑衣胖女人,告诫她小心点,快滚回家去。那黑衣胖女人委屈不忿的表情,幽怨地看着梁生,又狠狠地剜了一眼艾薇儿,才带着几个卷卷头女人悻悻地离去。
满地的狼藉,艾薇儿哭得梨花带雨,大宝哭得满脸泪花,川儿蹲在地上,眼圈红红的。梁生踩着玻璃渣,踩着黏糊糊的液体走向大宝,一手抱起孩子,一手轻拍艾薇儿:“好了,好了,没事儿了,收拾收拾吧!”
接着又面向郑嘉丽:“郑老师,让你见笑了,家务事我没处理好!”
郑嘉丽虽然满身疼痛,但脑子还是清醒的,她奇怪,这男人的神经难道是钢丝做的,怎么什么情况下都这么冷静呢。她马上想到了今天此行的目的,现在不便于再跟艾薇儿说了,就直接对梁生说:“梁大哥,我今天来是请你帮忙的……。”
梁生黑色的眸子看定了郑嘉丽:“郑老师,什么事儿,说吧,只要我能办到的。”
郑嘉丽看看艾薇儿还在抽抽噎噎的哭,大宝也在抽抽噎噎的哭,就不由自主地苦笑着说:“现在说,真不是时候。”
“没事儿!”说着,梁生把哭着的孩子交给艾薇儿,“到外面说。”
外面的阳光正艳,让你根本想不到在咫尺之隔的店铺刚刚发生过浩劫。郑嘉丽就在阳光下,跟梁大哥说了辛甘交代的事儿,梁生眯着眼听完,说道:“好的,我知道了。”郑嘉丽把纸袋交给梁生,梁生接过去,走进店铺,直接把纸袋交给了艾薇儿。
生活从来没有预演,人生也不会重来。郑嘉丽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她想急切地看到天真纯洁的学生们,她相信她的学生也会想急切地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