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道城之困解除后,姜维被迫暂退钟题。
参《陈泰传》载,‘甘露元年(256),司马昭徵泰为尚书右仆射,典选举,加侍中光禄大夫。’又‘以司马望为征西将军、持节、都督雍凉二州诸军事……’
但曹魏洮西之败,并非小败。邓艾即云「破军杀将,仓廪空虚,百姓流离,几於危亡」。故姜维未肯轻易退却。
两军至此对峙一年之久,最终引发了著名地「段谷之战」……
《姜维传》载,延熙十九年(256),“秋八月,维与镇西大将军胡济期会上邽,济失誓不至,维为邓艾所破,星散流离,死者甚众。”此战使得姜维对于陇西多年的辛苦经营,几乎毁于一旦。
是姜维北伐的转折点,史载「众庶由是怨讟,而陇已西亦骚动不宁」。
致其原因,《王基传》有云,‘姜维因洮上之利,轻兵深入,粮饷不继,军覆上邽。’
然邓艾亦云,‘从南安、陇西因食羌谷,若趣祁山,熟麦千顷,为之外仓。’姜维七月趁祁山麦熟之际,转战祁山。显然粮草事宜,姜维早有计算,又岂会导致蜀军「粮饷不继」……
然《邓艾传》又载,‘维果向祁山,闻艾已有备。’
即邓艾对于姜维之举亦是有所防备,姜维劫掠祁山熟麦计划被阻。不过《邓艾传》亦道,‘乃回从董亭趣南安,艾据武城山以相持。’此时姜维虽未成功劫掠祁山熟麦,却是退而求其次,回返南安收集羌谷为食。
可见,蜀军并不存在「粮饷不继」之状况。
故以此推断,所谓「轻兵深入」,亦应是有意为之:姜维闻讯邓艾于祁山有所警觉,故与汉中胡济暗中联系;而回返南安,与邓艾相持与武城山,则是为胡济出兵争取时间。
延熙十九年(256)春,拜姜维为大将军,督戎马。如此在「段谷之战」中,姜维则有权限调动汉中兵马。
且邓艾亦云,‘狄道、陇西、南安、祁山,各地皆需守备……’如此一来,姜维进兵天水,不但需防备祁山堡之策应,上邽更是陇右重镇。如果未有援军配合,姜维的突袭之策,简直是在自取灭亡。
故选择「轻兵深入」,定是姜维有信心与胡济两路夹击,可以给予曹军重创。
即使有所偏差,胡济援军亦可保证姜维的全身而退。换言之,姜维的「轻兵深入」绝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策划已久的精密部署。故《姜维传》将「段谷之败」归为胡济的「失誓不至」并不为过……
那么,胡济的逾期未至,就非常值得后世讨论。
就结果而言,「段谷之战」后,胡济升任右骠骑将军,显然是有功无过。至于胡济未至之原因,正史却是避而不提。参考历史载录,延熙十九(256)年间,汉中未有战事。
后世则多以「轻兵深入、粮饷不继」为由,推断是姜维急功近利,胡济赶之不及。
但平心而论,以姜维之军事才能,会不会连胡济的动向都不清楚?!
如此胡济之未至,定是在姜维的预料之外。而避而不提对于正史而言,想来应是难以启齿,抑或秘而不宣。
《资治通鉴》云,‘是时,维数出兵,蜀人悉苦,中散大夫谯周作《仇国论》以讽之。’换言之,蜀汉的世家豪族多是反对北伐。
毕竟对于世家豪族而言,效忠曹魏、抑或蜀汉并无实质区别。
三国鼎立日久,世家豪族更加渴望的是歌舞升平。而连续的北伐却需要大量钱粮支持,完全与世家豪族的利益相悖。
又《姜维传》有云,‘维本羁旅讬国,累年攻战,功绩不立,而宦官黄皓等弄权於内,右大将军阎宇与皓协比,而皓阴欲废维树宇。’
但实际上,姜维「累年攻战」是有战绩的……延熙十七年(254),斩魏将徐质,拔河关、狄道、临洮三县民还;延熙十八年(255),大败魏国王经,魏军死亡数万……
而段谷一战,如不是胡济未至,将之前的积累尽皆断送,夺取上邽并非毫无可能。
但蜀汉的世家豪族对此并不关心,而以黄皓为首的朝中对立势力,亦不希望姜维立下如此丰功伟绩。甚至黄皓背后之刘禅,亦是如此。
毕竟后主的首要宗旨,是先保持朝局的稳固,而后才是对外扩张……
延熙二十年(257),姜维听闻「魏征东大将军诸葛诞反於淮南,分关中兵东下」之际,乘虚向秦川,复率数万人出骆谷,径至沈岭……又《寰宇记》卷三十云:姜维岭本名沈岭,在盩厔县南五十里,盩厔县即西安周至县。
邓艾自陇右来援,与魏大将军司马望屯于长城戍。姜维见之,进而转道芒水(黑河),倚山为营,望、艾则傍渭水坚围。
姜维数度挑战,望、艾则采用曹魏一贯地防守战略,坚决不应。将蜀军拖在沈岭一线,无法寸进。直至景耀元年(258),姜维闻诸葛诞城破兵败,方无奈率军而回。
姜维此举虽是出其不意,却是无法一举吞并关中。
故此次突然兵出骆谷,除却趁关中空虚之外,更为重要的是欲借此探究「胡济未至」的背后利益关系……
至景耀五年(262),姜维因得罪黄皓而「沓中避祸」。
又《三国志·三少帝纪》载,‘景元三年(262),蜀大将姜维寇洮阳,镇西将军邓艾拒之,破维于侯和,维遁走。’姜维转战「洮阳」并无突兀。
但与此前修整汉中军事防御体,改用「敛兵聚谷」之战略相互参考,姜维此举则意义非凡……
姜维令督汉中胡济卻住「汉寿」,监军王含守「乐城」,护军蒋斌守「汉城」;又於西安、建威、武卫、石门、武城、建昌、临远皆立围守。
参《三国志集解》范书《光武纪》十一年注:武卫即下辨,属武都郡;建威即西和县北;石门或位于石营附近;武城即武山县西南武城山;而西安、建昌、临远虽地点不详,但亦应位于陇西防线、蜀国北境范围。
可见,姜维旨在坚壁清野,延长敌方补给线。并以地形优势,行疲敌之策。
又《晋书·文帝纪》载,司马昭尝言「今绊姜维于沓中,使不得东顾,直指骆谷,出其空虚之地,以袭汉中……」《三国志集解》中胡三省即曰,‘司马昭因是决计,绊维于沓中而伐蜀。’
由此推之,「洮阳之战」或许是姜维佯装败北,旨在避实就虚、请君入瓮,引诱曹军进入姜维的预定战场。
同时,令胡济屯兵汉寿,即是将其踢出汉中防御体系。明显是对其「失誓不至」的反击。而改变汉中防御体系,亦是姜维对于边境军事结构的重新整合,可谓一石二鸟之计。
即是变相的自我保护,亦是剔除暗中阻挠势力,防止「段谷之败」的再生。
综上所述,《三国演义》对于九伐中原之叙述,多有虚构之处……
譬如,景耀元年(258)六次伐魏,出祁山,夺祁山九寨,与邓艾斗阵法,以及景耀三年(260)七次伐魏,魏将王瓘诈降,姜维将计就计之故事,不见于史。其他如「姜维兵败牛头山」、「姜维困司马昭于铁笼山」等,亦不见于史。
但是,姜维北伐之功绩,并不需要小说之虚构来成全与称颂。
姜维依靠一己之能,在蜀汉后期力压曹魏。在绝对劣势的前提下,胜多败少,其中的跌宕起伏,又岂是几段虚掩之词能够比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