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跑到了重庆,躺在沙坪坝的旅店里寻觅着吃点什么好,第一个排除的就是火锅,想着一个人就别整什么火锅了。
重庆每个区都有自己专属的火锅界扛把子,据说沙坪坝区比较牛霸的火锅之一是小龙坎的大龙火锅,哎,看看就好,真不打算去。再看看沙坪坝地区有什么当地特色,适合一个人吃的那种。
继续刷着手机,跳出来一个帖子名叫《与沙坪坝大名鼎鼎的大龙火锅相同的麻辣美味,却几乎没人知道》我一看,不错,可能是什么地道的当地麻辣口味的美食呢。点进去一看,是大龙火锅老板的兄弟开的二龙火锅。
一个人去吃火锅还是有点犹豫,一是害怕老板看我一个人会不会拒绝我,火爆的时候一张桌子可是会有几十个人在候着,我一人独霸一方,怕是也会惹人嫌。二是害怕会不会太尴尬,平时涮肉的时候有朋友说着话,那没朋友的时候涮肉应该做点什么好呢?有的火锅店为了照顾落单的食客,把大布偶放在食客的对面,美其名曰陪伴,可看上去明明更心酸寂寥。无论如何,最后还是决定去,毕竟到都到重庆了,不吃一次火锅说不过去,毕竟这天还是我的生日,就算一个人也要吃点好的嘛。
自从成年以后,生日好像就不再是个令人开心的日子。成年前的生日才叫成长,成年后的生日只能叫衰老了。成年前的生日祝福集中在凌晨12点,成年后的生日祝福集中来源于中国银行、平安保险。从20岁开始几乎每年都会找一些相对于平时不会做的事来做,显得那次生日过得很有意义。有在生日时一个人跑去冰岛看极光,可惜天气不佳,极光没见着,倒是感觉天灵盖快被晚上呼啸的海风吹翻;有在生日时去莱比锡考雅思,回村时累得在火车上睡着差点坐过站,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友人在家里做好饭菜,买了蛋糕和花等我到宿舍;有在生日时去吉木萨尔的五彩湾拍摄霞光,可惜天气依旧不佳,阳光没见着,天灵盖被风吹得差点又要不保。
既然不算远,那就步行前往。虽说是不远,可是由于在大兴建设,很多路都不知道该如何走。有的行人道走着走着就没了,直逼车行道,我非常害怕过马路,所以能走人行横道等红绿灯,绝对不乱窜,能走地下道,过天桥,绝不横穿马路。可在前往火锅店路的路上,这个规律有些行不通,不得已乱窜一番,可又没这胆量。当我在马路边踌躇不前时,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奶奶和我搭话,说要和我一起过马路,人多力量大。抱歉了老奶奶,我是个没用的人,还是要靠您自己,甚至我都要靠您呢。我躲在老奶奶的身后,她一手拄着拐杖,一手像举盾牌一样举着布包,看上去英勇而伟大。在她的庇护下,我成功地穿越了一条不属于行人该跨越的车行道。
四点多抵达了大龙火锅店,店里的墙上挂着“仅此一家,别无分店。”没到饭点,店里已经坐上三四桌。传说中脾气不好的老板坐在店门口,翘着二郎腿发着呆。
“老板,请问现在可以吃火锅吗?”我用普通话说道。
“进起坐嘛,吃啥子锅。”
“鸳鸯锅。”
“几个人?”
“一个人。”
“一个人的鸳鸯锅!一个人的鸳鸯锅!一个人的鸳鸯锅!”
老板朝厨房厉声大喊,引来了三桌食客的眼神,在食客们的目光迎接下,我迈着机械地步伐走进了火锅店坐在了最靠里的一桌。
鸳鸯锅,无论在四川火锅界还是重庆火锅界中都算最不上道的。网上有个段子是说,四川人为了挽留对方,说过哪些卑微的话。行行行!中辣!微辣!那鸳鸯嘛!鸳鸯就鸳鸯咯。大抵如此。吃麻辣锅我从不涮蔬菜,一是怕油,二是怕辣。出于心理安慰,吃完火锅后我都会在白锅里涮一些蔬菜吃,显得健康一些,所以鸳鸯锅对我来说是最优选项。
重庆火锅的起源有两种说法,一是来源于江边,江边小贩挑担叫卖着洗净煮好的牛下水;二是诞生于陆路,有的说是从贵州贩牛至重庆的路上形成的饮食习惯,有的说是从宰牛中心朝天门流行开来。由于货品只有肉骨,牛内脏没人要,再加上当时人们做饭大多使用猪油,对牛油没有需求,所以就用牛油煮锅,配上重庆人热爱,同时祛湿驱寒的辣椒、花椒涮牛内脏吃。因而牛油和牛内脏可谓是重庆火锅的精髓。最初的重庆火锅一定用的是百分之百纯牛油,在锅底的改良过程中也尝试加入如小比例的鸡油或其他动物油以之提鲜。
重庆火锅和素菜似乎并不合拍。早年间的重庆火锅为米字锅,每人占据一方,在米字格间涮各自的食材。米字格为木质,老板用石块压住米字格,防止格子随意漂浮。虽然格出小格,可依旧是在同一锅中。如果煮了淀粉类如土豆,煮过头糊了锅,那整锅都不能要了。如果煮了蔬菜,蔬菜内的绿叶素进入锅内会加重火锅的酸味,据说味道大打折扣。
按道理重庆火锅“老三篇”毛肚、黄喉、鸭肠都得来一套,然而听信迷信谗言,算命的说我得少吃牛肉,所以现在已经很少吃牛身上的东西了。二龙家不卖半份,考虑到自己的食量,只点了鸭肠、老肉片、嫩肉片、不上道的土豆、贡菜、只下白锅的藤菜。藤菜是蔬菜类唯一不认识的菜种,上菜后才知道原来重庆人管空心菜叫藤菜。饮料点了一瓶北冰洋。
在重庆说普通话不如说贵阳话来得利索,从普通话切换到贵阳话后,可能是欣慰终于不用再和我说重普,店里的大姐们似乎与我的亲近感有所加深 。可我自以为深到能问他们有没有蚝油。大姐听我这么一问脸色显得有些不安逸,但也许想说亲近感还是加深了些,轻飘飘地说道:“我们这里不提供这些的。”重庆火锅的油碟十分简约,桌上只放着香油、蒜泥、盐、醋。没有蚝油,没有香菜,更不可能有麻汁、韭菜花。也好也好,蘸料选择困难症一下子就被治好了。
实行分餐制的古人们也有类似于小火锅的食器,吃着类似的小火锅。鼎高大概20厘米,分层。下层是一个盛火炭的铜盘,用于加温加热,上层为鬲,也就是锅,用于盛放和温煮食材。如用手蘸取别人鬲中的食物品尝,称为染指。所谓“染指于鼎,尝之而出”。一个人吃火锅最大的优势在于没有人会来染指你下的鸭肠、老肉片,更不会发出“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的感叹,江山都是你的,想吃多少吃多少。
我是一个没用的贵阳人。小时候吃点糟辣椒就眼泪花花转,高中才开始真正意义上的辣椒人生。几年不在家,常驻于不嗜辣的北方地区,辣椒的耐受度至少又下降了4成功力。作为西南地区吃辣大将的一员,贵州人又热衷于和同吃辣的川渝地区,湖南地区,云南地区,江西地区等比吃辣,谁更能吃辣,谁更会吃辣。每到此时,我汗颜,拖了家乡人民的后腿。涮了几条鸭肠,吃了几片老肉已是大汗珠子头上顶,擦过鼻涕的纸堆成小山坡。好死不死喝的是北冰洋,刚从麻辣火锅中跃起的老肉片搭配碳酸饮料,此时此刻这两兄弟就像和我的舌头进行着一场压倒性地拳击比赛,肘击,勾拳,脚踹,猛烈击打着我的每一个味蕾,打得我都快哭出了声。真辣。
都要了鸳鸯锅居然忘记要微辣,真是失策。可仅仅是要了鸳鸯这一不懂火锅的行为,怕是已经引起了店家的不满。被麻辣老肉片和北冰洋的疯狂夹击,我一边抹着泪一边找老板再来一瓶维维豆奶,一位女店家将打开后的豆奶放在我桌上立马离开,不问我是否要常温,也不管我是否需要吸管。算了,解辣要紧,几口豆奶下去,回了回神,想要重新投入战斗。
令我不解的还有,在我开大火涮肉时,这位女店家总会过来把我的火调小,我一开大,她就调小,也不和我多说什么。难道这也是对吃重庆火锅的外行人的一种鄙视吗?或是看我一个人吃火锅,开那么大的火干嘛,浪费煤气?再次斗胆询问女店家后才知道,原来开大火容易把食材煮老,其实在底锅第一次冒泡后就只需要把火调到小火,保持中间沸腾,四周平静的状态,沸腾处涮牛肚、百叶、鸭肠等,平静处温煮肉片。实在无知,错怪了大姐。
我的无知还体现在,吃饭喝酒饮茶,时常会给我一种莫名的玄学意味。大家会遵循一些主观同时也无法验证的规则。比如喝茶的最佳温度,喝酒的最佳时间段,以及火锅开煮后的一小时。有人说火锅开煮后一小时是火锅最美味的时刻。 可这一小时理论是否成立,也许是因人而异。不过由于牛油油质比较重,对食物的包裹性好,再加上煮了多种食物后,香气因子在火锅里不停迸发扩散,不再像先前一样只有辣味唱主调,味道确实比先前丰富许多。牛油火锅还有一大好处就是,纯动物油火锅并不会喷溅烫手,喷溅烫手的锅底通常是因为油中有杂质所致。
东张西望,吃一吃,喘口气,再接着吃,不一会儿就到六点过,店里的人越来越多,居然已经开始等位,怕被赶走的压力越来越大,还好吃得也差不多,赶紧买了单,离席。
要说一个人吃火锅有什么独特的体验,最大的压力应该来自于等位的客人,很害怕自己占了一个大桌一个大锅引来其他人的不满,所以如果再要一个人吃火锅,我还是会选择非饭点前去。原本以为会尴尬,会不好意思,会在意别人眼光,会孤独,会感受到突如其来的悲伤。也许是真的太辣,辣到脑缺氧以至于忘记排演这些内心戏。尴尬刚开始真的会有,特别是旁边一桌就是情侣的情况下,我点菜、涮菜都会引来他们的侧目,他们互相给对方夹菜的甜蜜场面也真的会刺激到我。另外,一个人点菜需谨慎,一不小心就容易点过多,吃不下浪费,脾气不好的火锅店老板怕是要骂人的。
几年前去维也纳拜访友人,来到中餐馆相对靠谱的大城市,自然就会想到要吃一吃火锅。虽说友人一开始答应,可最后因为学业繁忙还是爽了约,并让我一个人去吃。“我一个人怎么去吃啊。”当时我这么回答道,气呼呼,又失望。现在看来,其实真那么想吃,好像也不是不可以。如果能学习日本的餐厅,为打单的食客准备小隔间,那就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