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来,父亲一直对我疼爱有加,但他笑称,从未把我当女儿看。因为,我们俩称兄道妹了。
我读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回数学考试亮了红灯,老师吩咐我把试卷拿回家给家长签字。在此之前,我曾听闻其他同学因考试不及格吃家长鞭子,心里异常害怕。那天放学回到家中,父亲见我愁眉不展、一反常态地坐在天井旁的木凳上,于是放下手中的活凑了过来,轻声问我发生什么事。我哪敢回他,假装从书包拿出课本,准备做作业,不巧把那张批了斗大46分的卷子也给带了出来。
见我手忙脚乱藏卷子的模样,父亲却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刚还以为你怎么了,原来就这点芝麻大的事啊。”
看他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我瞬间放松了对他的警惕。“考试没亮一两次红灯,怎么照见以后漫长的学习路。放心,我不会告诉你母亲。以后你就把我当亲哥待,有什么心事,尽管跟我说,我帮你解决,”父亲一边用力拍着他的胸脯一边跟我说道。
这是他的一个典型特点,在我遇到苦难时,总是和我站在统一战线,还口口声声自称我“亲哥”。
父亲的手臂上有块明显的疤痕。他从不掩饰,但也未曾向我提起它的由来。
初二那年,语文老师布置了一篇作文,题为“父亲或者母亲的故事”。我想起父亲手臂上的疤,于是软磨硬泡让他告诉我。他说,有一年雨季,三天两头下雨。乡下土路泥泞不堪,令人寸步难行。他骑自行车去镇上的过程中,不小心滑倒,狠狠摔进路旁的建筑废料堆里,血流不止。后来,遇到好心人相救,才捡了条命回来。末了,父亲还开玩笑称,自己虽然未曾当兵,但也获得了一枚“真皮”勋章,他感到无比骄傲。
听得出父亲对此只是轻描淡写,后来我从母亲嘴里了解到整件事情的真相。原来,那一次我感冒发烧,父亲怕继续拖下去会耽误病情,于是冒着大雨出去寻医。虽然最后父亲的命保住了,但却落下一身毛病,尤其变天时,身上到处酸痛不已。
这是他的另一个典型特点,将爱的代价视为他人生中的荣耀勋章,不愿我为他的惨痛付出难过。
高中阶段,我在县城读书,距离家里有两三个小时的车程。那时,学校一个月只放我们回家一次,当然,家长接送的情况除外。
高三下学期的一次质检考试中,因数理化生成绩拖后腿,我在年级的名次一落千丈,直逼冰点。心烦意乱之下,我打电话告诉父亲,我要去蹦极。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答应了,还兴致勃勃地说要陪我去。
第二天,星期四,学校照常上课。一大早,他乘坐班车赶到我所在的学校,二话没说便带我直蹦目的地。
和蹦极项目的工作人员沟通后,他最终因为身体的原因,没办法陪我一起蹦。见我被推下去的那一刹那,我听到了他的尖叫声。蹦完之后,他很新奇地问我什么感觉。我回答说,刚下去的时候,无依无凭,心里产生各种想要抓住什么支撑物的迫切欲望。再往下降时,眼看自己就要冲进大江里,害怕至极。等到拽着绳子继续往下降时,记忆仿佛要丢失一般,头脑一片空白。只有当绳子发挥作用,把人加速上拉时,我才缓过神来。回到高点重新下坠时,我已经没了从桥上下来的恐惧感。
认真听我描述完之后,父亲意味深长地分析道,你学习退步,就像这次蹦极。在你发现自己的成绩排名下降时,你感到烦躁和害怕,这是再正常不过的心理反映了,几乎每个人都会有。但是,考试是一种局限性的能力测验,它只能说明你这阶段的知识吸收水平以及应试技巧等,无法准确判定你综合的能力。如果你希望自己成绩优秀,当然,这也是我乐意看到的,你应该振作起来,去寻找问题出现的原因,解决问题。如果你没有认清这一点,就像绑在你脚上的粗绳没有了弹性,在你降到最低点时,你就没办法回来了。
这是父亲的另外一个典型的特点,在我几近疯狂的时候,他会先陪我疯。他说,无疯狂,不人生。等到我冷静时,他会在倾听我的个人感悟之后再稍作提醒和总结,四两拨千斤。
大学时,我像其他女生一样,也逐渐有了情感上的困扰。虽然,闺蜜在一次和父亲聊天时不了心说漏了嘴,但他终究没有主动找我谈。等到后来我向他提起这事,他才跟我说,你自己仔细看便成。你一辈子要处的对象,你会马虎吗?不会,对不对?我相信你的眼光。
这就是父亲的第N个典型的特点,他从未干涉女儿的情感和婚姻。因为他永远相信自己的女儿,有能力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
写在文末
这些年来,我记忆里装更多的是快乐。如果说,我真能传递出点快乐和正能量出去的话,那一定有一大部分遗传于他。感谢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