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过午后的长歌惊醒了梦

图片发自简书App



大一下学期结束的这个午后,我收到了沈梦给我寄来的最后一封信。

在这个几乎没人写信的年头,沈梦还坚持着要每个月给我写一封信。

我站在窗台,望着远处街道上的人来来往往,车水马龙的街头,时不时出现一两对亲密的情侣,我抬头望向窗台旁的槐树,一阵惊鸟离开树冠飞向远方,学校的电台广播传来张卫健的声音—你爱我像谁

“爱上一个人/一定要他相信/这世界多么美好/其实你爱我像谁/扮演什么角色我都会/快不快乐我无所谓/为了你开心我忘了累不累”

我突然看到一个拉着大大行李箱的小个子女生走过楼下树荫塞满的小路,看不清脸庞,却有着些许相似的轮廓,恍惚间仿佛以为看到了沈梦越过了山山水水来到了我面前。

初次见沈梦是在离高考整一百天的一个早晨。

那时候我因为上课偷玩手机被主任抓住在教学楼的楼梯口罚站。

我背靠着正冲楼梯的八叶大窗户打着瞌睡,时不时的点一下头来证明自己已经快要进入梦乡。

一阵嘈杂的声音传过来,我勉强的睁开眼看了看,一个个头不高的女生提着一个超大的行李箱出现在我面前,恍惚间抬头发现她也在打量着我。笑意出现在这个个子不高的小女生脸上,那种掩盖不住的嘲笑。我瞥了她一眼,抬手摸了摸嘴角,一片湿漉漉。我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把头扭去旁边不看她。

“喂,你好可爱啊,我叫沈梦,沈阳的沈,梦想的梦,你呢?”

“……”

“说话呀”

“……”

“哼,再见,哑巴”

看着她拉着行李箱走远,脑海中荡漾着她的声音,觉得这应该是个挺可爱的女孩子。

其实不是我我想不回答她,因为我看到她之前就知道主任曹老头就在监控里盯着我,睡觉没多大关系,对屡教不改的我曹老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学校里明令禁止男女之间不正当的关系,为了不火上浇油,被老头误会,再挨一顿批还要影响心情,我也就没回答她。

再见沈梦的时候已经是倒计时六十天了。其实她走了之后我就打听到这个可爱的女生是我们楼下实验班的好学生。个头不高,性格却很招人喜欢,成绩名列年级前茅。家境也好,父母常年经商不在家,一个人住在离学校二百多公里的家里,逢年过节才回去,这也就解释了她为什么要拎着一个与自己身材大不相称的行李箱。

我看着教室墙上贴的大纸上鲜红的大字,心里默念着最近一定会有好事发生。看着书桌上堆得一捆做好的卷子,草稿纸被我团的埋过了头,手指酸麻的感觉传进大脑,稍微有些烦躁的情绪催我放下了握了一上午的钢笔。

对于我这种普通班的学生,高考的分量远不及一项拿手的好技能出去吃得香。

低头拿起杯子刚要出教室门口,便撞到了一个人,还未来的及说脏话,就听见了似曾相识的声音传来,“对不起,我想找你,可是班长不让我进去”,我惊讶的看着她的脸,她却微低额头,红彤彤的脸颊,像是刚刚见过阳光的来不及消融的雪花,一碰就化。

她背倚着墙,递给我一份数学笔记。我愣住了,问她给我这干什么,她支支吾吾的说,听同学说你数学一直不及格,我以前做的笔记。要是有能帮到你的地方就太好了。

“……”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让这个看着有些瘦小的女孩子满意,有些犹豫地把笔记本接了过去。

“谢谢你,上次没来的及跟你说。我叫蒋歌”

我有点不好意思揭开上次的话题,也就一笔带过。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特意给我送来这个笔记本,但是心里确实觉得温暖了不少。

我盯着她的眼睛,发现她也在注视着我。我尴尬的笑了笑说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写卷子了。她甜甜的笑了。浮现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一翻手,一个VC银翘糖出现在我面前。她说:“诺,给你的,吃了会变聪明的”。后来我总以为她用了什么魔法把我给迷住了,也许归根结底我太帅了吧。我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头,蜻蜓点水一样的从她手里接过了那颗我后来一直舍不得吃最后丢失不见的糖。

“以后晚自习下课我在你楼下的楼道口等你一起下课好不好,你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就给我写个小纸条,我教你呀”,我说:“……我不爱学习”

“那也不行。就这么定了”

沈梦蹭蹭跳跳的下楼了,留给我的只有一个撅起的马尾辫。

听说喜欢上一个人会在他面前有时候会像小孩子,有时候说起话来也会像风一样地温柔。

自那以后,沈梦每天晚上都会在那个我上下学的必经楼口等我,我也会时不时的塞给她一个小纸条。第二天晚上会收到一个画着小熊的答案。我笑她自己跟竹竿一样瘦,还盼着变成大熊。她说这是我。豺狼虎豹太残忍了。熊多可爱,毛茸茸的冬天抱起来多暖和。我不知道她是否有另一种意思。在教学楼与住宿楼的一段路程里,在那个严抓严打早恋的校园里,悄然滋生着书卷味以来的另一种味道。

我出事是在不久之后的一个晚上,当我回到宿舍洗漱间洗漱的时候,高二的几个同样站在我旁边,洗漱溅的水弄脏了我刚换洗上的白衬衫,我与他们理论,让他们注意一点,也许是临近高考压力太大了,说话的语气有点重,对方一句不合就推我。双方动起手来依然是我吃了亏,恰巧班里关系较好的同学走了过来,于是矛盾一再计划,双方动起手来,打骂的声音贯彻整个楼道,最后引得校长一队直赶来才平息了怒火。

自然而然作为直接参与者我被停课一星期,替余下的同学受了处分。

没来得及跟她说便被当天晚上连夜赶来的母亲接了回去。

又是一顿骂。

我不知道那一星期她在我的楼口等了多长时间等了多少次。 也不知道她等不到我的昏黄路灯把她的脸颊映的有多落寞,影子拉的有多长。

沈梦在向我同学打听过之后利用午休时间给我写了一封长长的信,信里没有我想的责怪,一直重复着在家里心平气和的复习,并要好好的看她精心准备好的复习资料和真题。

再回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十五天了,学校里组织高考前的体检。

前一天回到学校,沈梦等到了我。她没有责怪我为什么冲动,而是细心的把我走之前交给她的小纸条的问题一一解答,附带着那只熟悉的小熊。递给我纸条时纤长的手指干净的连细小的纹路都清晰可见。

那次模考我居然从平日里的倒数考到了班级前二十。老师们对我的进步神速感到大为惊讶,纷纷打听我平日里的学习方法。那时候,班里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考进前三十名就有很大的可能考上本二。其实向来我就对着高考不抱什么希望的。倒是沈梦,实验班里的尖子生,老师重点培养,极有可能考入重点大学。

模考之后,学校开始组织学生们体检活动。

体检的那天,天气灰蒙蒙的,暗淡无光的云彩仿佛随时都可能滴下雨来。班里组织排队去医务室检查,小小的黑屋子,却要检查我们上下楼层几百号人。沈梦托人捎给我一个面包一个火腿肠,并说一天不能吃饭,体检完后赶紧吃点,别饿的肚子疼。

别人捅了捅我,说,哎呦,蒋歌,这是哪个女孩子送的啊,之前就老看见一个女生在楼下等你放学,我们还以为看错人了呢,没想到你小子桃花运这么盛,快上大学了还捡个对象。我白了他们一眼,没有理会一群哥们的八卦。

临近中午,体检完出来后,我直奔食堂买了一份营养套餐,那时候临近高考,学校也开始重视饭菜的质量,一顿营养套餐有鸡蛋,煎饼和豆浆,这些足够沈梦吃的饱饱的了,我想。

我提着饭找了离屋子最近的也离操场最近的一棵树下坐下啃起了沈梦给我的面包。

等到沈梦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黄昏了,我一眼便看到了她,“怎么样,是不是健康的像头小牛”,她笑了笑,说没事啦。你赶紧回去复习吧,我等我闺蜜一起回去。

我没有多想,应了她,并把买好的饭递了过去,她惊的呀了一声,露出些许的笑容,我不知道,我转身走回去的那一霎那,她的眼角流下一颗眼泪来。

第二天,体育课,我和沈梦的体育课是一块上的,她说她喜欢看到我打篮球的样子,喜欢我跳起来的一刹那阳光照道我脸上汗珠的光芒。我总是进了一个球后冲她笑一下,看她一个人坐在操场的角落里安静的看我打球。偌大的操场竟然成了两个人的世界。

这次体育课我没有像往常一样看到沈梦坐到那个熟悉的角落里,也没有发现曾经最清澈的目光飘向篮球场。

我围着操场一个人一个人的找,终于在越过无数人之后的一个拐弯处发现了沈梦的娇小瘦弱的身影。她在抱着腿大坐在地上,裤角沾染了些泥土,头深深的埋进腿间,失声痛哭。我急忙跑过去问发生了什么,她没有抬起头来看我,在她的脚下,我发现了一张化验报告单,我一字不漏的读完了全部,在化验单的肺肝一栏里是这样些的

“乙型肝炎表面抗原携带者“

当时国内大部分高校都会拒绝乙肝携带者的志愿申请。

我不知道她看到的那一刻心里崩溃的速度有多快,只是在之后的体育课上的一次跌倒之后找到了一个可以哭泣的理由,洪水般的绝望扑面而来。在化验单拿到手的那一刻,她竟然连哭的勇气都没有。

我站着没有说话,想起来像小时候,在失去亲人的那天,在夕阳遍野的午后,第一次考虑到死亡时的惘然。

如同那天下晚自习一样地她问我,是不是有一种花开一样地美丽,过后便凋谢。那不可抗拒地命运在所有地开遍之后便凋谢下来。

命运的路总是崎岖。

那天之后,她不顾我强烈反对把所有的事情都放下,重心转移到了我身上。各种笔记,各种真题,晚上的小纸条也由原来的一两张厚到了小拇指。在她的全力帮助下,各次模考我的成绩稳定在了班级前三十名。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下午,学校统一自由活动。我抱着一个大的瓶子找到沈梦。这一个月以来都是我把她给我的纸条叠成了纸飞机,瓶子里面装着大大小小颜色不一的纸飞机,而在纸条的背面,都是她的名字。

高考来了又走,平平常常的六场考试,考散了两个人。

七月的一个早上,我收到通知,被一所省内的二本大学录取。而沈梦,去了一个南方的三本学校。离家一千里以外。

她要出发的那个头天晚上,我坐车一百里赶去火车站,在车站的座椅上昏睡了一晚。第二天,终于如愿等到了沈梦。她见到我的黑眼圈和蓬松耷拉着的头发,第一次奋不顾身的抱住了我。

一番道别之后。沈梦登上了火车。我愣在原地,头脑里却把高三过了整整一遍。流下泪来。

大一上学期期中的一个早上,我得知沈梦的父母因家庭问题选择了离婚,母亲远嫁意大利,留下一个不完整的家。

那个月的沈梦寄来了一封信,心里用骤长的文字诉说着一个离家千里得知父母离婚,家庭破裂的悲伤。信里一直重复着她有多想那个家,她有多渴望回到以前,泛黄的A4纸沾满了打湿的泪痕。

我却不知道该怎么让她相信爱情,相信这个世界还有美好的存在。我像往常一样叠了一张纸飞机给沈梦寄了回去,里面只有简短的一行字“有些飞翔,必须经过漫长的等待”。

我打开最后一封信。

“蒋歌,我要搬家了,我跟着父亲走,我爸不准备让我继续念书了,说打个工也比读这赚不回来本的本三学校强。你呢,你学习挺好的,二本学校接着考研出来吃香,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了,我允许你哭,因为我也哭了。”

“蒋歌蒋歌,你快看,你睡觉又流口水了哎”

“我走了你会想我吗”

“我还想看你打篮球,看你穿着白衬衫走过楼下的那片阴凉,看凉风灌满你的袖口,看你在楼道罚站时立着酣睡的傻模样”

“你要照顾好自己,哪天我回来了,不许看见你生病,不然的话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你知道吗,当初你给我那一大瓶纸飞机,我发现背面我的名字之后,我就已经原谅你了”

学校广播电台上张卫健的声音依旧回荡在校园中。

“我的心/我的情/你不需要明了/只需要我对你好/这样的温柔你要不要/其实/你爱我想谁/任何表情我都能给 /在你身上学会流眼泪”

就像那天一样的不可错过,有些人的青春演绎在过往逝去的年头里,这不可抗拒的命运,终究会因为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而留下温柔的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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