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5-01

父爱如山(原创小说)


芳二十二岁时,爱上了一个男人。男人留披肩的长发,穿故意剪了洞的破牛仔裤,站立的时候也没正形,脚筛糠似的抖着,那肩膀一耸一耸的做着怪样子,嘴里不时会冒出一句不雅的口头语,连眼睛里放出来的光都带着一股子流气。芳却把这流气当成了酷,喜欢得如痴如醉,欣欣然带回家。父亲当下就急了,坚决不允许女儿和男人交往。女人是烈性子,倔脾气,放出话:这辈子非男人不嫁!父亲也下了死令,有他,就没他这个爹。

芳和父母断绝了一切来往,与男人在外面租房过起了日子。生活却不是女人想的那般如意、甜美与幸福。男人吃喝嫖赌抽,五毒俱全,动辄对女人非骂即打。几年里,芳不断怀孕,可男人说养不起不能要孩子,她连着做了好几次流产。这次再流,芳这辈子再也没有生孩子的机会了,因此她固执地生下了孩子。月子里,男人没有给芳半丝温情,也不照顾她,依然出去喝酒、赌博、半夜不回家。芳当然没脸让母亲来照顾自己,况且母亲就算想来,父亲也不会同意。幸运的是,芳有一个从小长大的女友。女友经常来照顾芳,隔三差五熬了鸡汤或鱼汤给芳送去,还给芳买了红糖、小米和鸡蛋。

孩子三岁时,男人狠心离开了芳,跟着别的女人走了。芳独自带着三岁的儿子艰难度日,既要管孩子,又要去超市打工。每天,芳回到家里,已是精疲力尽。阴暗的出租屋里,芳和儿子经常冷一顿热一顿地吃。女友很心疼芳。这些年,女友经常接济芳,给芳的儿子买零食和衣物,带他去玩。女友劝芳回家,请求父母的原谅,并说有母亲帮着照看孩子,芳也会轻松些。芳却不肯,说再难,也不会去求父母。

有一天,母亲却跟女友一起来了。环视芳的出租屋,看着消瘦的芳,母亲脸上的哀伤连成了片,泪流成了不停歇的溪水。芳想起那些艰难的日子,狠心的母亲没给过自己一丝帮助,也没来看过自己一眼,即使在月子里也如此。当然,以芳的性格,她也不会接受母亲的帮助。芳板着脸对母亲说:“你回吧!你是来看我的笑话吧!我不用你管!”芳一句一句生硬的话,刺得母亲说不出一句话来。女友终于忍不住,说:“你以为你坐月子喝的鸡汤鱼汤,是我给你做的吗?你以为这些年接济你,给你儿子买吃买穿,都是我的钱吗?你错了!这些年,阿姨天天打听你的消息,时时刻刻关心你,知道你性子强,怕你不接受,就请我来帮你。我是实在看不下去,才把你的状况告诉阿姨的。”芳哭了,却不肯回家。母亲知道,女儿是怕见父亲,怕父亲不肯原谅她。何况,这是女儿自己的选择。混到如今这个样子,她又有何脸面见父亲呢?

隔了几日,母亲再来。母亲说:“你可以每天早上七点到九点这段时间回家,你爸天天六点半后去公园练太极,九点多才会回来,这样我也好给你们做点好吃的,你看看孩子瘦的。”芳看了一眼干瘦的儿子,终于点了点头。母亲把热腾腾的饭菜端给女儿,有饺子、面条、排骨、酱牛肉、葱油饼,还隔三差五总有女儿最爱吃的韭菜合子,吃饱了,还叫她把几个韭菜合子打包带走。以前,韭菜合子一直是父亲做的。父亲做这个最拿手,馅里有虾米、鸡蛋、豆腐皮......如今,馅一样,面一样,甚至味儿也一样,可父亲再也不会给芳做了。

一天早晨,母亲照旧打电话叫芳带儿子来吃韭菜合子。半路,突然下起了雨。进了母亲的小区,芳却看到正在屋檐下躲雨的父亲。四目相对,想躲避,已来不及了。芳过去,低着头,半天闷出一个字:“爸。”父亲尴尬地搓着手,用一种极其嗔怪的声音说:“以后再回家吃饭,就不用躲躲藏藏了,害得我下这么大雨都得出来。”

这时,母亲也走了过来。她对女儿说:“你爸根本没有锻炼的习惯,更不会打太极,那韭菜合子还是他做的。为了让你能带儿子回家吃口热饭,你爸每天早早起来,和面,切馅、烙,七点前完工,再叫我打电话给你,然后悄悄躲到外面去,直到你走了以后才回家。”

这一刻,泪与雨水交织在一起,淌满了芳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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