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很多同学现在都当老师,其实没有什么特别高的崇高意义,就是在老家小镇,那个时候当老师是一份很体面的工作。所以父母也都希望自己的孩子上师范,毕业了做老师。那是“铁饭碗”,而且也受人尊敬。我大学毕业是最后一批包分配的毕业生,所以直接被打回老家,逐步一层层分到县里,报道以后会再继续往下乡镇的学校里分。但我大学学的是广告,我一向又不太安分,更是对于规律的老师职业没有太多兴趣。所以我自己没有回去报道,在城市自己跑了一份实习的工作,然后进入广告公司。依稀听父亲说过,小镇的喇叭里喊过我的名字,应该是毕业了要报道分到学校当老师的。
小学时,当时的班主任邓老师在整个小镇都被放在最高的位置。她四五十岁的样子,个子矮小,脸庞圆圆的,齐耳短发,走路稳稳当当风风火火。她是最认真负责的老师,课堂严肃,课下和蔼可亲。除了在学校就是在家访,我父母也都很尊敬她。她老公是在中学教历史,也是备受尊敬的老头。只是初中那年因为一次历史考试,让我对他产生了特别大的厌恶,且也影响了我的规划。
说回邓老师,她在我的记忆中,始终是一个蓝色矮小但是结实又被值得信赖的身影。学校的孩子不仅仅是来自镇子上,还有周边村子。而镇子上的学生也分,有镇子西头家里是杀羊的,因此孩子也是什么味道都有。那个时候浴室是每逢集日才开,而我们并不是每天都可以洗澡的,当然夏天除外,夏天的河沟里每天跳进去几次。其他时间尤其是冬天,一个月也就洗那么一回。所以学生们也分帮派,所谓帮派就是三五个是一群,自然也有鄙视链。我们常常会和另外几个界限分明的划开,因为这件事我们都被邓老师全部拎了面壁。现在才知道这种行为也是BL的一种,冷暴力更伤人。那个时候,老师已经教育了我们,人人都是平等的,谁不比谁更尊贵,谁也不比谁更低下。她说,你看,你父亲是铁匠,她父亲是杀羊的,但是也是和你父亲一样的是职业。我们这些孩子,父母一辈大部分都是文盲,天天要么在农田忙,要么就在赚钱行当上苦钱,孩子都是丢给老师的。若是没有邓老师苦口婆心的品格教导和学业上严厉,我们都想象不出会长成啥样。
我考上镇中学,那个时候镇子的郊野还有一个联中,是没有考上的孩子们选择的另外一个教育方向。初中教我们的历史老师是邓老师的丈夫,他面容慈祥,说话慢条斯理的。最初,我还是特别喜欢历史课。实话说,小时候我记忆特别好,语文成绩也特别好。初中的时候,其实更爱玩,好像上了中学就达到了巅峰一样。虽然玩,但是每次考试基本上都还好,尤其是语文地理和历史。仅有一次,历史我是第一个交卷的,那个时候我还特别得意:你看,我背的滚瓜烂熟的都考到了。但是考试后分数迟迟没有下来,后来发考卷还是没有我的。我去找老师,问为什么没有我的卷子。我很清晰的记得当时去他的小院,那个时候中学老师没有统一的办公室,他们都是在自己的宿舍院里办公。他就站在院子里,我很卑微的问他:为什么没有XXX的卷子,我甚至都不敢提是我的卷子。他仰着头,只是很淡然的说一句:她那是抄的。取消她的分数了。我问:为什么,谁说她抄的。他慢慢低下头说了一句,不是抄的她怎么可能都答对。
你看,他连名字和人都没有对上,只是看卷子去评估这份卷子只要全答对的就是抄袭。就是这一件事,让我开始讨厌他,我也很气愤。但是我不知道怎么去跟谁说,那一刻,我感觉我全身都是嘴也说不清楚。是的,我想冲着他喊,老师,我没有抄,我把一本书都背诵下来。可是他没有理我转身进了屋子。再后来,我就开始怀疑是不是我同桌嫉妒在诬陷我。那段时间,我过得很不开心。再考试我也不敢去想着要考多好了。我说不清,但是我知道我是既愤怒又害怕的。我害怕与人解释,我怕我自己口拙解释不清。
我不想把自己再也不爱历史课归咎于老师,但是自那以后我的确对老师这个职业产生了困惑。后来,我慢慢自觉,发现我还是很恨历史老师的。被诬陷的那种愤怒,以及无力为自己辩护的痛苦,他的确影响了我很多。大学时,邓老师因病去世,追悼会就在小学的操场举行,听母亲说几乎整个小镇的家长都涌去了。
再后来,大学毕业我选择留在城市,我的很多同学毕业后回去做了老师。大部分是在周边的乡镇做小学老师,也有的分到了中学当老师。我曾经喜欢的那个少年就在我们隔壁镇子上当老师,他高大而帅气,他是我曾经的现在的以及未来的,都还在爱着的人。尽管我们现在已经不再联系,但是我知道他的消息,他入选了优秀教师。我的闺蜜陈美玲,就是前文所说。她也在县城北的一个村子当老师,因为这段时间写小镇,我们也聊好久未见的话题。她说很忙,要学习,要抗疫,还要每天家访,现在孩子也难管。她最后叹息:就是一个小学老师啊,我也不知道咋那么多事情呢。还要一个女同学在老家小镇小学当老师,当我们微信聊的时候,她说她正在值班,在操场看着学生呢。我说,学生课间为什么还要专门看着,她说怕学生之间有什么意外发生。
我的那些男同学女同学们,那些小镇的老师,我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