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这个故事的名字叫做一眼百年，因为在某个瞬间，当你抬眼看到的是一双期盼的眼睛、会说话的眼睛，在凝视你，在等待着你说出某句话，甚至可以是某个字的时候，如果你没有或者是不敢、不愿、不能说出来，那你辜负的就不是这段难忘的光阴，而是一生一世的永失我爱的遗憾。

一

秦汝阳一直是一个很呆板且很固执的男孩，上学时候理工科院校僧多粥少，不少同宿舍的哥们都忙于招蜂引蝶，一个个发情的狗狗一般，在本校校园或者附近几个学校里游荡，看到合眼的女孩子便奋不顾身的写情书打口哨，上个世纪大学已经不再约束学生之间的感情问题了，但相对于未曾开化的社会学校还真有点伊甸园的味道，要在马路上如此造作估计会被人骂为流氓，校园里女生则不以为卓，往往对口哨声或者公开的追求都持半推半就的姿态，反而更加刺激了这些青春泼洒的鸟人。而他则是未开化的懵懂的少年样子，每天几乎是宿舍、食堂、教室三点一线，偶尔见到一个女生连说话都紧张的结结巴巴，怕羞的比女生还女生，宿舍里晚间卧谈会上华山论剑时给他封了一个汝阳真人的绰号，老秦同学连连点头，于是这个绰号一直伴随他几十年，到现在和同学在一起仍是真人真人的呼唤他。

说也奇怪，他如此用功成绩确实并不理想，也许和他太死板有关，专业排名在班里连中游都到不了，比起宿舍里精灵古怪的王洋，老秦考试的时候需要别人的帮助，而不是帮助别人，要不是同学情深，他好几次危难之际马上要挂红灯的时候，几个舍友出手相帮，这个家伙连毕业都成问题，论文答辩的时候被一个教授抓住一个小破绽穷住猛打，最后的成绩是班里倒数的及格评价。

老秦毕业分配的时候一心一意想留在北京，主要是因为他觉得对于北京已经足够熟悉，不至于像大一时候经常迷路，找警察问路问的以至于整个海淀区交警都知道他们学校有个山东的傻大个距离校门50米都找不到。但明显北京不喜欢有点笨笨的孩子，他被分配回老家的省城济南，一个号称十八罗汉厂的大型国有单位。

沈莹则是土生土长的济南人，父母都在一个电力行业的单位上班，父亲甚至算得上是那个单位的小领导，从小到大她就几乎没离开过这个单位，子弟幼儿园、子弟小学、子弟中学，最后是进了这个单位的技校，沈莹成绩并不差，在班里甚至属于鹤立鸡群，参加历城区数学竞赛的时候曾经进入过前十名，她一直想读大学，到外地走走看看，不想这样从出生到长大身边都是那些熟悉的笑脸，但父亲母亲明显比她考虑的要多很多，这个行业属于很不好进来的领域，大学生没有关系几乎都分配不进来，而读技校则是一种捷径，那个时候的中国一个人从上班差不多就能看到退休，考大学出去再分回来要需要很硬的关系，因此就替她做了主，沈莹大学梦破碎的那一天自己在自己的房间哭了许久，但她最后并没说什么，还是去技校报道了。

技校生活很无聊，就是简单的几本书，同学们之间也很熟悉，从幼儿园就在一起能不熟悉吗？从一年级开始沈莹就收到情书，有的很直接就是请她去看电影，有的则是很多彩，最长的一份情书居然写了八页纸，从开始的害怕到后来的泰然处之，她已经学会了拒绝的多种方式，而且技校明文规定是不准谈恋爱的，有些纠缠的男生看她去找老师就吓得惶惶的，三年下来直到上班那一天沈莹从没穿过类似和谁约会的绯闻，整个单位院里都知道这个清秀的小姑娘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孩子。图片

二

按理说有过北京城经历的人都会觉得济南是个小城市，但明显汝阳真人是个例外，到了济南几个月了他仍分不清楚经纬路的区别，单位的宿舍区在一个叫做大杨庄的地方，是济南有名的盗卖自行车的集市所在地，秦同学去赶集买自行车能从懵懵懂懂的从大杨庄走到火车站，看着耸立的车站德国楼觉得很眼熟后才明白自己走错了，郁郁处处一路打听道的再回到宿舍发现天都黑了，当时还是一周休息一天，他的周日往往就是济南一日游，同一个单身宿舍的连如东开始的时候夜很深了不见他回来都只想报警，一而再再而三的慢慢习惯了，哪怕他一夜不归都不再惊诧，只是很奇怪当时他读大学的时候是怎么混过来的，没给人贩子弄到大山里去搬砖。

除了宿舍和上班的地方，秦汝阳最熟悉的就是英雄山早市了，一个原因是因为英雄山到大杨庄宿舍是一条叫做经十路的直道，不需要做任何的拐弯；另一个原因则是他跑英雄山的次数过多的原因，那儿有一个叫做野生文物市场的地方，文雅到琴棋书画，粗俗到锅碗瓢盆之类的杂物特别多，卖主也大多都是乡下来的，顶着投机倒把的大帽子，四乡八邻的口音，尤其一些年纪大的会给大家普及一下历史知识，汝阳的并不高的工资给这些老师们消耗了不少，他买到过周朝的字画，纸张发明之前的字画据说是一种珍品，唐三藏的通关文牒，老师们经常把四大名著的故事演绎了讲给人听，似乎他的摊位上能买到孙悟空大闹天空时候打烂的物件，汝阳真人也津津乐道给予其无声的支持，后来他买的一些所谓的文物在床底下发出了类似于厕所的味道，被连如东一股脑的倒进了垃圾堆，他却只是叹息一声，大概自己也知道那些所谓的文物没几件值得收藏。

英雄山还有最大的一个特点，就是它是济南东城西城的分界线，往西，一路往西就能到大杨庄，往东，一路往东就是山大之类的济南高档境地了，算起来整个济南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也没有几个真正称得上繁华的地方，所谓的繁华就是人多而已，当时窄如胡同的泉城路据说是济南最大的经济圈了，据说大连市长到济南参观学习，看完泉城路后问济南市长能不能去济南繁华的地方去看一看，尴尬之余能想象出老济南的土气了，但所有这一切和秦汝阳无关，他眼里没有什么繁华的概念，没多少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和学校时候一样的三点一线，就是三点改了名称而已。

沈莹上班的日子过得很舒服，很大的厂区里有着大树如盖，也有着四季花草，她从小就在院子里长大，但当真正成为其中一员的时候却发现好像什么都是新的，她最高兴的事情是刚上班就领到了一个月的工资，高高兴兴的跑到集市上给妈妈买了一双棉鞋，到东关大街给弟弟买了一支钢笔，她被安排在仓库上班，跟着一个师傅学习数据录入，当时电脑还不是很普及，整个厂里除了财务就是她所在的供应处有两台，老处长战战巍巍的带她上岗交给她办公室钥匙时，把电脑的重要性足足对她说了一个小时，经常重复唠叨的一句话就是，虽然我不懂，但是。。。沈莹在学校学过电脑，尤其父亲为了让她到这个岗位特意请山工的老师教了她一周的五笔字型，因此她并不觉得电脑多神秘，但看大家都提心吊胆的样子，自己也就有点揣揣然了。

厂里安排有单身宿舍，尽管沈莹步行回家只需要不到10分钟的时间，但她仍然申请了宿舍，但也就是新鲜了二三周左右，就在母亲的唠叨声里回家住了，宿舍一直空着，也就是偶尔和爸爸吵架了才躲到宿舍等着老头子去道歉请她回家，几乎每次战役她都是胜利者，看父亲唉声叹气的叫她回家，她就装作很不情愿的样子但总会偷笑，在家里父亲是绝对的少数派，母亲和弟弟都一直是她的坚定支持者。

像所有的女孩子一样，沈莹喜欢逛街，但她喜欢逛山师东路附近的服装市场，比起高中同学来，她的工资是蛮高的，除了每月交给母亲做生活费以外，剩下的钱都被她换成了衣服或者自己喜欢的小物件，她是济南市最早学会十字绣的人之一，开始比着样子图片绣，后来就是无师自通的创作作品了，遇到秦汝阳后，她曾送给他一幅亲手织的围巾，里边藏着一幅“问世间情无何物”的草书字帖，但那个傻瓜终于没有明白其中的含义。

三

济南并没有东城西城的叫法，各个区都有自己貌似很不错的名字，但按照风水学的角度西城叫法似乎更理想一些，因为居然在其真正名字里暗藏一个鬼字，原来济南市政府西迁咋呼的满城都以为即将实现为事实的时候，秦汝阳的同室兼好友连如东就一口否定过这个结论，而且信誓旦旦的拿着汝阳真人的一个月粮票和别人打赌，结果自然是没有什么结果了。当时的时候东城和西城之间差距并不是很大，以市中区为中心甚至可以称作两翼齐飞模式，居住在各自空间的人也是按部就班，过着平行线一样的生活。

一趟101路电车是个值得纪念的物件，老迈但坚挺，几十年如一日的扯着一条大辫子贯穿东西，从秦汝阳单位的门口不远就是始发的位置，很长一段时间车站名字就是他的单位名称，终点则距离沈莹厂还有三四站。101几乎走过了济南城所有的繁华地带，十二马路、大观园、泉城路等等，从西往东，算得上一条旅游热线，秦汝阳喜欢坐在一个后排靠窗的位置一路穿城而过，两眼不眨的看风景，但风景在他眼里也就是过眼烟云，他几乎坐了半年的电车，但除了终点和起点外，竟然叫不出其它任何一个站名，这点和沈莹形成了鲜明对比，沈莹坐这个电车次数很有限，因为她的家门口就有一路到市里的公交，但她能像售票员一样如数家珍的报出所有途径的站点，甚至能分清楚永庆街和人民商场的区别，这不能不让秦汝阳佩服，但他让沈莹佩服的肯定不是记公交车站点的本事，而是他并不算精通的自己的专业。

两个人的认识是顺理成章的，秦汝阳的厂卖给沈莹单位一套大型压力机，这台机械如果说起来应该是济南市机械局牵的线，各级领导都很重视，作为国产品牌的宣传效应厂里集中了人力物力成立了专项课题组，而汝阳真人等十几个参加工作不久的学生都加入了就是这个课题组的，他跟着几个老工程师负责现场调试，这也就是他前边提到的天天到东城的原因所在。沈莹厂里条件不错，给这些外单位的人配备了专门的办公室，有时候甲方乙方的领导会集中所有人开会讨论进程之类的东西，沈莹所在的仓库据此不远，有时候会被领导喊过来泡茶倒水，靓丽清秀的面容自然比名片更能惹人注目，不少秦汝阳的年轻同事就惦念上了这个小姑娘，但其中不包括我们的男主角，他依然憨憨的上班、到现场、下班，流程般进行着。

但沈莹确实认识秦汝阳的，这点可能出乎很多人的意料，原因有二：第一是因为他的勤劳吧，几乎每天秦汝阳同学都到的极早，顺便拿上他们临时办公室以及旁边几个办公室的水壶去水房打水，这是他刚上班时候一个家里的亲戚教育他时嘱咐的，最多时候他一次能拿七个水壶，水房里这样打水的他是唯一一个，众人侧目中他却丝毫不觉，沈莹觉得他呆呆的有点好玩，也就知道了有他这号人物；第二则要感谢秦汝阳的同事了，一个济南本地的小伙子，喜欢有事没事去到沈莹所在的仓库去转转，和沈莹的一些同事混的很熟，经常故意逗沈莹说话，自然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都懂他的意思，他自己也知道，但这位擅长营销的哥们丝毫不以为意，秦汝阳的故事自然就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颇有演绎成分，以至于很多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傻小子，别人给他介绍对象他居然找不到约会地点被媒人痛骂、吃鱼被刺卡住喝了一肚子醋后再被送到医院之类的搞笑事情，后来沈莹和秦汝阳熟悉了，却发现开始那个哥们并没有说过任何假话。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