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天。
今天是裸辞后的第15天，天下起了雨。早上五点多就醒来了，也许是因为有心事，所以醒的格外早。今天没有什么安排，不想浪费自己的时间，所以利用这个空挡写一些很久以前很就想写的东西，是关于我外婆和奶奶的故事。
先讲讲我的外婆吧，她的一生几经坎坷，跌宕起伏，是一个不被命运眷顾的女人。她身上有很多中国传统女性的典型特征，也许正是这些因素才造成了她不太幸福的一生。
壹
外婆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她的哥哥在很小的时候被抓去做了壮丁，很多年都没有音信，多年以后才和家里人有了联系，所以外婆以为她的哥哥很早就去世了，她也理所应当的成了家里的老大。
早年丧父，这是外婆经历的人生三大痛苦之一。
她很早就承担起家庭的重任，既是姐姐也是母亲。
我不知道那个时代下的生活环境是个什么样子，外婆说她在大冬天背着竹笼去河边洗衣服，把厚厚的冰砸开，我都能想象寒冷的河水流过外婆的手，蔓延至外婆的全身，刺进她的骨髓。北方的冬天异常寒冷，在没有暖气，没有洗衣机的年代，外婆不知熬过了多少个这样的日子。
那个年代大家都很穷，外婆没有给我说过那个时代的故事，都是我零零散散听到的，但我觉得外婆的日子应该尤其的苦。
外婆有个年纪小的妹妹，所以对她疼爱有加，真的是母亲对于孩子的那种爱，希望把这个世界最好的东西给她。那个姨奶奶是在外婆的照顾下长大的，到谈婚论嫁的年纪，她找了个本村的人嫁了。外婆极其反对这门亲事，她疼爱这个妹妹，希望她可以嫁个好人家，少受点苦，她不看好那个男人的品行。
但是这个妹妹一意孤行，坚决要嫁，也因此和外婆少了联系。前些年，碍于长辈们都在的原因，我们都会去看望那个姨奶奶，但是两家的走动真的特别少，姨奶奶的老公一直都不怎么喜欢奶奶。姨奶奶也是很混账的和她老公在一条战线上，除了婚丧嫁娶，两家人毫无往来，直到那个姨奶奶去世，我们两家人完全没了往来。
外婆的心大概是很难受的，最疼爱的妹妹却不理解她的苦心，到头来还和自己的老公埋怨了外婆这么多年。儿时的那些如母般的养育之恩，被忘得彻彻底底，如此的爱竟然换不回理解。我是讨厌姨奶奶的，虽说外婆不看好她的老公，但她也结婚了。外婆对她的爱她应该是刻在心底的，假以时日是要报答的，但是她不但没有报答，还让这份姐妹情越来越淡。
姨奶奶凉薄的心，应该让外婆很心寒、痛苦，就像一枚针扎在心里一样，隐隐作痛，反反复复。
贰
外婆常常给我讲三年自然灾害的时人们没有什么吃的，大家吃树皮，烂叶。幸亏自己在饭店打工，可以偷偷给家里孩子带点吃的，一家人才得以生存。讲这些是因为我小时候不好好吃饭，挑三拣四，我想她应该是想借此让我好好吃饭。
外婆有四个孩子，两个女儿和两个儿子，我妈妈是排行最小的。
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见过外公，听大人说外公走的特别早，大概只有四十多岁。中年丧夫，这是外婆经历的人生三大痛苦之二。
所以外婆是一个人拉扯大四个孩子的，在那个困苦的年代，一个人养活四个孩子，心酸和艰难可想而知。没有靠其他人，没有改嫁，没有把子女送给其他人养，凭一己之力，独自一人撑起了一个家。
外婆与姨妈
外婆的大女儿，也就是我的姨妈，家里排行老大。她很早就不上学了，也许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允许，她要帮着外婆操持家里的一切，带弟弟妹妹上学，洗衣服，做饭，这样外婆才能在外安心赚钱养家。
从我记事起，姨妈强势、说话声音大、脾气暴躁的形象就在我脑海中埋下了种子。她是家里老大，当然她的付出也是最多的，这是我时隔很多年后才体会到的，因为我也成为家里的老大，我也长大成人。也深刻感受到作为家里的老大，肩负的责任和义务。很多时候我觉得不太公平，我决定不了自己的出生时间，却强行给我一份这么沉淀的责任。但现实往往不允许你自私狭隘。
我的姨妈会大声对外婆说话，其实她是善良的，她很爱外婆。我不太懂大人之间的事，总觉得不太正常，因为我的爸爸和伯伯姑姑们从来没有对爷爷奶奶大声说过一句话，他们总是很孝顺，在爷爷奶奶面前很尊敬。所以我不知道姨妈对外婆的这种方式下掩藏着什么东西，有埋怨？生气？还是包含着更强烈的爱？从我记事起，我记得姨妈几乎每天都去外婆家，她要帮外婆洗衣做饭。即使没什么事也会去看看外婆，也许是怕外婆孤单。
我记得有一次姨妈和外婆吵的特别凶，好像是在一个节日，外婆做了饭，没有第一个喊姨妈来吃，等饭都吃的差不多了，姨妈过来看外婆，才发现家里做了饭，没有叫她。她当时生气极了，我猜那里边有委屈，有不解，有心寒，有不被重视个各种情绪在里面。于是她和外婆大吵了一架，外婆也很难受，她一个人跑出去了。那天的饭吃的难受极了，好好一个节日，结果弄得大家心情都不好。我不知道整个事件的始末，只知道两个人心里都有极大的委屈。吵完后，姨妈还是默默的把外婆的衣服洗了，一边洗一边哭。
我能想象到姨妈心里的委屈，她帮外婆照顾一大家子，弟弟妹妹有任何事都是她第一个冲在前面。弟弟家过的不好，她就时不时的给钱，孩子们的学费、生活费也是她偷偷的给的。她牺牲了很多，也付出了很多。
姨妈和外婆内心深处都有一个难以打开的结，我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但我总感觉那个结很诡异，它总是把很多东西隐藏起来，也经常将很多事情搞得乱七八糟。
其实姨妈的经历就是外婆少年的经历，有时候真的会感叹命运这个东西，总会在一家人身上重复出现。
外婆与舅舅
我的舅舅们，外婆的两个儿子。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在如此贫困的家庭，励志读书，光宗耀祖，让外婆享受幸福的日子。
相反，他们很不懂事，做了很多荒唐的事，让外婆担惊受怕。
我的大舅，在年轻的时候发了一笔财，从此不务正业，好吃懒做，坐吃山空。动不动就和别人打架，让外婆的心揪到嗓子眼，日夜不能寐，一个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跟着他担惊受怕，过那种难熬的日子。没过两年，他已经败光了所有的钱，家里有三个儿女。那个时候时代已经变了，再也没有那么好的机会去赚钱，没有学识，没有文化，也不够聪明，于是他开始靠苦力去赚钱。但他始终抹不开面子，不好意思让人看见他的样子，他昔日的狂妄和风光与今天的失落和凄惨形成鲜明的对比，那么讽刺和刺眼。
有一天，大舅在干活不小心摔了一跤把头碰到地上了，到医院检查，医生给缝了几针。但是夜里大舅发起了高烧吐了，一直昏迷不醒。去大医院检查说是颅内出血，全家人都慌了，东拼西凑的进行开颅手术。
那个时候我还小，大概只有九岁还是十岁，我看着病床上的大舅瘦的像一把柴火一样，往日那个高大的大舅像一个婴儿一样，安静的睡在那里，满身插着管子。
那段记忆对我来说无比深刻，我记得我在上小学，妈妈医院家里两头跑，那个时候家里还发生了另一件事，妈妈就像个勇士一样，四处奔波。我也时常去医院看望舅舅，但他什么也不知道。我远远的望着他不敢靠近，我觉得很害怕。
大舅最终还是走了，只有39岁。老年丧子，这是外婆经历的人生三大痛苦之三。
我记得大舅下葬的那天我们都很悲伤，我们都担心外婆撑不住，但他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下葬完了，所有事情都安顿好了，外婆终于掩藏不住她的悲伤大哭起来，在场的所有人又流下了眼泪。外婆真的很悲伤，白发人送黑发人的那种伤痛在外婆的哭声里格外清晰，一声比一声高，歇斯底里，无助，痛楚，悲伤，难过，似乎想要把自己积压已久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
大舅走了，他不负责任的走了，他把他的肆意享受完了自己撒手人寰，留下舅妈和他的三个儿女，还有年迈的外婆。
叁
在经历了很长一段困苦的生活后，日子渐渐好转了起来，原本以为外婆可以享受这迟到的幸福，但命运又一次和外婆开了一个玩笑。
我记得那份检查结果是我在我家里发现的，我清晰的看到“宫颈癌晚期”几个刺眼的字，我顿时慌了。我去问妈妈，妈妈没有回答我。一家人瞒着外婆去医院给她治病，虽然她没有上过学，也不认识化疗之类的字眼，但是她有很敏锐的直觉，她能觉察到自己的病情很严重了。
我在外地上高三，马上要备战高考，家里人没有过多的给我说关于外婆的病情。因为忙于考试，我也没办法经常回家。
有一天妈妈说这周回来看看外婆，我就回家了。那个时候的外婆已经很瘦很瘦了，那么大的年纪她已经不能承受化疗的痛苦。外婆的眼光是暗淡的，我给她说话她都没有力气回答，就看我一眼，然后又闭着眼睛。那个眼神是我读不懂的痛苦，我觉得那个眼神是她对于一生的凝结。哀怨、悲伤、疑惑、感叹，她也许在回想这一生走过的路，终究绕不过命运的劫。
周日我该返校了，我给外婆告了别。但当我刚进学校上晚自习的的时候，就接到了外婆去世的噩耗。我第二天一早回家的时候，白色的衣服，黑色挽联，这一切的景象都告诉我这是真的，外婆真的走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快。
外婆的遗像醒目的放在最中间，那是昔日的外婆，她现在已经和我阴阳两隔。我再也听不到她的声音，看不见她的笑容，甚至连她生气、悲伤的样子都看不见了。
她就这么走了，还没来得及享受往后的幸福生活。人生的三大痛苦她都经历了，熬过了这么多难熬的岁月，为什么老天没有给她一个未来的日子。
在外婆的身上，我看到的是命运的不公，是不可思议的一生，是难以想象的痛苦。为什么把所有的事都安排在一个人身上，她的上辈子做错了多少事，需要用这不幸的一生来偿还。
后记：
有时候在想是什么造就了外婆这样的一生，大概与当时的环境以及教育的落后不无关系。
这就是我为什么后来一直想摆脱家庭给我既有的观念，义无反顾的去上海寻找另一种生活的样子吧。
我记得我上小学的时候，外婆说读那么多书干什么，我当时很生气的反驳了她一句，我觉得外婆的封建思想还是很浓厚。也许是她那种根深蒂固的思想造就了她坎坷的一生，也许是因为那样家庭下的恶性循环导致了很多人的不幸。
外婆，天堂好吗？应该没有人间这么多痛苦了吧，您在那边过的还好吗？现在我们都在长大了，慢慢经历着人生的艰难和痛苦，但是我们都不觉得这是苦，因为您的坚强，我们知道所有的痛苦终将会过去，一切的一切都会好起来。
如果您想我了，就托梦给我，把想说的话都告诉我，我也很想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