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打火机不见了!”
“真好!”
“为什么。”
“这样哥哥就不能抽烟了。”
大学毕业那年,我打算一个人搬出去住,于是回家整理东西,在阳台最上面的柜子里有我曾经藏着的许多奇珍异宝,有跟小伙伴一起在回家路上捡的鹅卵石,有当时偷买的偶像的专辑卡带,有男生女生之间的新年卡片,也有自己断断续续写了三年的日记本。这时突然一个鞋盒子掉了下来,里面全是打火机,随便一看也有二十来个。我捡起一个煤油打火机,弹开盖子,试了几次,嚓嚓嚓,都没点着火。不禁觉得自己傻,都那么多年了,煤油肯定早就挥发掉了。可那么多年了,他又在哪里呢。
我和他认识的很早,也分开的很早。在我的记忆里他似乎永远都是穿着白T恤牛仔裤,留着圆寸的少年。他的额头上永远被阳光照得发亮,耳垂永远泛着透光的微红,他的左手总是夹着一根快熄灭的烟。他笑起来很甜。
从小我们就在一个学校里长大。因为生活在同一个小区,所以念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后来初中扩招,我们也莫名其妙地进了同一所中学。有所不同的是,他大我一岁,所以在任何一所学校里他都大我一届。一年听起来很短暂,现在看来是完全可以忽略不计的年龄差距,但在当时,可完全不同。对于三十多岁的人来说,一年只是他们生命中的三十分之一,但对于十岁的孩子来说,就是十分之一,对于五岁的孩子来说就是五分之一。所以,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就大过我生命的五分之一了。我一直叫他哥哥,他从来不叫我妹妹,除了别人欺负我的时候。
那时候我常常看他在院子里和其他男生踢足球,那年他才十二岁吧。眉头总是皱着,稚气的脸上透着大人的表情。后来进了初中,我还留在小学六年级。这一年的差距,总是会给我们带来这样莫名其妙而又无法跨越的距离。
进入初中后常常会被一些坏小子拦在校门口,有些是敲竹杠的,美其名曰“借零花钱”也有一些现在想来可能只是青春期的傻小子怀着几个傻念头来试探彼此的爱意。但这些问题都会被哥哥解决。
“干什么呢,这是我妹,有事直接跟我说,没事就什么也别说,转身滚蛋,回家吃饭!”这是他最常用的开场白,通常没说完,那些坏小子与傻小子就都立马回家吃饭了。
初三那年他认识了不少学校外的坏孩子,开始学会了抽烟,我知道这样的行为是错误的,但现在回想起来,谁也不能否认在那个年代的学校里,总会出现几个明明很善良很勇敢却仍旧一脸坏笑的大男生。而我嘴里的哥哥就是这样的男生。
一开始我看见他抽烟,我就躲得远远的。后来实在气不过就拍掉他手里的烟,在脚底下使劲儿地踩。他只是皱皱眉,有撇着嘴角,露出轻描淡写的笑。
可这样的办法并不管用,烟踩灭了烟盒里还有,于是我改了措施,再次他点烟的时候我都抽走他手里的打火机。他也不会追着我抢,只是悻悻地撇嘴傻笑。一次两次三次,我便收集了很多打火机。
等我升入初三的时候,他已经离开的学校。但还是能在校门口看见他,他还是叼着烟,跟几个年长于他的男生闲聊着。后来父母告诉我,他父母离异,跟着母亲一块儿生活,母亲靠着微薄的工资支撑着这个家,所以在他初三那年的下半学期,他就已经在镇上的一个24小时便利店当搬货员了。晚上打工,白天念书。成绩也一落千丈,考高中几乎成了最天真的梦想。
我带着遗憾与疑问,一次又一次的拿走他的打火机。直到那天,他站在校门口等着我。
“你今儿怎么不抽烟啦!”
“我的打火机不见了!”
“真好!”
“为什么。”
“这样哥哥就不能抽烟了。”
他傻笑,那晚他一直陪我走回家,路上他一直没抽烟,偶尔扯扯我的书包,问我重不重,要不要帮我背。我故意做出一副不想搭理不良少年的样子。一路上他都没说太多话,只是眉头不再那么紧皱,只是偶尔叹几口气。
最终他拖着我陪他吃了一碗鸭血粉丝,
他加了很多辣椒。辣得额头上全是汗。
汗流进眼睛里,眼睛红了。
到家的时候,天空已经布满了星光,
后来我想,如果当时我留住他多说一点话,
可能这片星光就永远不会熄灭了吧。
那次以后,我就再没见过他,听人说他跟一个包工头走了去外地打工了。
我的生活就这样里少了一个他。而那晚我发现我的书包里多了一个铁盒子,一定是他扯我书包的时候塞进去的。打开才发现是个煤油打火机。我立马收进了抽屉里生怕被父母发现。
只有父母不在家的时候我才偷偷拿出来反复看,我看不出其中门道,只是觉得这个打火机优雅而精致。我放在手中反复把玩,遇到开心与不开心都会对着它说一会儿话。渐渐地它成为了我生活里的一个支点,就像是和尚手中的佛珠,日式料理师傅专用的刀具。
搬家的那天,那个铁盒子也从柜子里掉了出来,在地上砸开时我才发现,海绵夹层里有一个打火机大小的卡片,“以后我不能保护你了,你要自己保护好自己”
在我的记忆里他似乎永远都是
穿着白T恤牛仔裤,留着圆寸的少年。
他的额头上永远被阳光照得发亮,
耳垂永远泛着透光的微红,
他的左手总是夹着一根快熄灭的烟。
他笑起来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