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念把菜一道道端上桌,潘转转的脸越来越黑,最后成了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一张小脸可怜巴巴的。
安念已经习惯这个小外甥的撒娇,于是装着没看见,一本正经地擦手上桌,拿起筷子夹了口菜美滋滋地尝了一口,然后假装惊讶地关心撇着嘴的潘转转:“哎呀,你怎么还不吃呀。”
潘转转低头看着一桌子的菜——韭菜炒蛋,洋葱丝炒肉片,苦瓜汤,以及加了大量的蒜的炒空心菜——尽是他平时避之不及的。
安念给可爱的小外甥夹了一大口菜,然后气定神闲地自顾自吃起来。早在答应姐姐要照顾转转的时候,姐姐就明示暗示她转转是个很挑食的孩子,希望安念能好好“照顾”他。
“我知道,幼儿园老师对孩子都很有一套的。”她的亲姐姐笑得意味深长。
安念一边吃着一边偷偷看潘转转,碗竖起来,掩住了她同样意味深长的笑容。哈,小家伙,就让你尝尝潘转转他姨的厉害!
桌边的人是鸿门宴,是不动声色,是老神在在,桌上的菜可就没那么淡定了。
韭菜首先不乐意——这可是个阳气很重的帅小伙儿——“那个小家伙咋回事?看了我还这么个表情?是看不起我?哎呀妈呀我这暴脾气!”
“哎,是我们太糟糕,难为他要吃我们了。”苦瓜自艾自怨,变得更苦了,“清热解毒,我这苦心怎么就没人懂呢?”
肉和蛋相视无言,他们一直都很受欢迎,不懂被嫌弃的痛。但毕竟现在都在同个桌上,也不能太冷漠。于是肉笨拙地开口了:“那啥,你们别太伤心,人类吃我和蛋的时候,也会不小心吃到你的。”
蛋恨不得跳过盘子去打肉,用尖细的声音嚷嚷让肉闭嘴。
这一片混乱可愁坏了善良的洋葱。
她向来经不起争执,一有争执她就会受伤,眼泪就呛出来了。现在,她一会儿安慰韭菜大哥,一会儿劝说苦瓜妹妹,偷了空又得赶紧给肉弟弟使眼色,还不忘让蛋姐姐息怒。一时间桌上乱成一锅粥,好不热闹。
忽听“哇”的一声,潘转转实在受不了这些菜的滋味,强塞了几口后就连着早饭一同吐了出来。安念默默扶额,托着转转去浴室换衣服擦脸收拾残局,留下一桌子的菜,陷入沉寂。
没吃完的菜被端进了冰箱,冷气让大家都没了脾气,只想睡觉。可是洋葱小姐睡不着了,她抬头看着搁板上的水汽一点点地凝结,心里怪难受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难过什么,其实洋葱也知道,这世界上是有那么一部分人不喜欢她的,但这也不能怪他们呀,这是很正常的事。而且,相较于榴莲、蒜头他们,自己的处境已经算是在天堂了。
那他是在担心其他菜的争吵吗?好像也不是,不同的菜有不同的性格,这并没有错,况且,大家也一直对她很好,不论是肉还是蛋抑或土豆、鱼之类的,她都能与之相处融洽。
可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在桌旁的小男孩吐的那一刻,自己的心理防线似乎也崩溃了,她想哭,但又怕眼泪结冰,冻坏了身旁的肉弟弟。而且,自己也没有理由抱怨哭泣,不是么?
一切都很正常,大家都对我很好,我的处境也不算糟,那我为什么要伤心呢?是我除了问题吧。
洋葱小姐开始思考一些哲学问题,比如我从哪里来,我是谁,我要去哪里。
最后她得出结论——我的存在本来就是没有意义的,少了我地球还会转,也没人会因此难过太久。
得出结论的她并没有成就感,好像也不那么伤心了,于是在深夜里开始踏上了出逃之路。其实,她还是希望其他菜能发现自己突然不见了,或者安念能起来吃个夜宵,夸她一句真好吃啊。
是,她这么做对不起那些喜爱过她的人,可是已经没有办法了。大家很快就会忘了天下有洋葱这种蔬菜的存在的,很快网络上就搜索不到洋葱丝的菜谱,很快了,真的。
安念意识到这么逼孩子吃他不喜欢的菜是不对的,应该每天进步一点点,于是她每餐都只煮一道潘转转不爱吃的菜。
第一天是苦瓜,第二天是韭菜,第三天是蒜,第四天是葱,第五天……
咦等等第五天是什么来着?安念皱了皱眉,她分明记得转转不爱吃的菜有五样的,而且自己应该都有买回来的。
可是苦思良久,还是没有答案,只好随便弄了几道小外甥爱吃的菜,祝他周末愉快。
潘转转仰起小脸,终于一扫愁云,伸处魔爪拿了块炸鸡,一边塞一边口齿不清地说:“姨,我还以为会有洋葱呢,不过说实话,我还觉得洋葱挺好吃的呢!”
“吃你的,瞎说啥呢!”安念轻轻拍了一下潘转转的头,心里一抖,对呀,还有洋葱呀!自己最爱的洋葱呀!
周六,送走了潘转转,安念伸了个懒腰,想着带娃真不容易,是时候给自己弄炖好的了,于是挎上篮子去买菜。洋葱的味道,能让所有的菜浸上甜美的口感,简直不能再赞!
可是让她失望的是,这世上的洋葱似乎都突然消失了,大小市场都不卖。
去哪儿了呢,洋葱丝?
夜晚,安念倒在床上,回忆着洋葱的味道,安慰寂寞的味蕾,慢慢地睡着了。口水从嘴里流了出来,流过枕头,流到地板,流出门房,和其他的口水汇流成一股小河,他们要去找到洋葱,去告诉她,有很多在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