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纪二十六,丙辰(公元前5年)—戊午(公元前3年),共3年
孝哀皇帝中
建平二年(丙辰,公元前5年)
1.春天,正月,有彗星出现在牵牛星(代表祭祀)附近。
2.丁氏和傅氏的人十分沉迷铺张奢靡的生活,都看不惯傅喜节俭朴素的样子。
傅太后总想让刘欣把自己的尊号抬高到与太皇太后王政君一样的水平,而傅喜、孔光和师丹都认为这样做有违礼法。
刘欣无法反驳臣子的意见,又不断受到傅太后的死缠烂打,只好选择两头糊弄,一连好几年都没法确定到底要不要给傅太后进阶尊号。
傅太后见此事拖了这么久,气得火冒三丈,天天去找刘欣的麻烦,简直让刘欣无法招架。刘欣只好先免去了师丹的大司空之位,以此恐吓傅喜,让他别再反驳给傅太后进阶尊号一事,然而傅喜仍旧坚持自己的立场,坚决不松口。
大司空朱博与孔乡侯傅晏相互勾结,想一起促成傅太后称尊号这件事,于是他们两人瞅准刘欣闲暇的时候求见,并且递交密封的奏疏,奏疏中满是对傅喜和孔光不利的诋毁诽谤之词。
正月丁丑日,刘欣下达策命,罢免了傅喜大司马一职,让他以侯爵的身份回家休养。
绥和元年(公元前8年),汉成帝刘骜取消了御史大夫一职,参考古时候的官职系统设立了大司空。当时有很多人认为:
天下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的各项制度早就已经与远古时期大不相同。大汉自开国以来,上至天子的尊号、下至基层办事员的官名,全都与古时候有很大差别,如果把三公的名号改回古时候的名称,那么各部门的职责就难以划分清楚,只能在治理国家、处理政务上起到反作用。
因此,大司空朱博上奏:“根据以往的做法:州郡的太守、诸侯国的国相,考核结果异常优秀的可以被提拔为中二千石官员(在中央任职);才能出色的中二千石官员,可以被提拔为御史大夫;在御史大夫这个位置上干得好的,可以让他担任丞相。
每次提拔都是经过严格的筛选与考察之后的结果,所以只有德行与才华特别出众的人,才有可能成为丞相的人选,这就表明担任丞相一职的人在中央的地位有多么重要。
如今担任丞相的人,是直接从中二千石官员中越级提拔上来的,根本没有在御史大夫这一岗位上历练、考核过,他体会不到丞相所承担的责任有多么重大,在官员、大臣中也没有群众基础,让这样的人处理国政事务,实在是太欠考虑了!
我认为,大司空这一官职可以取消,重新恢复御史大夫,按照过去的提拔任用制度进行人员的选拔,这样才比较合适。
我愿意担任御史大夫一职,尽职尽责的办事,成为百官们的表率!”
刘欣听从了朱博的提议。
夏天,四月戊午日,刘欣将大司空朱博改任为御史大夫(负责监察百官),任命丁太后的兄长·阳安侯丁明为大司马、卫将军,按照过去的规矩,允许大司马(最高军政官)设置自己的办事部门,仍然位列三公。
3.傅太后把丞相孔光、御史大夫朱博叫来,说:“高武侯傅喜在朝中拉帮结派,妄图欺瞒蒙蔽皇帝,他计划与大司空师丹共同谋反,是我傅氏一族中的败类,不能再参加奉朝请(重臣、权贵春秋两季定期参加朝会)了,就让他回自己的封地吧!”
4.当初在汉成帝刘骜确定刘欣为太子的时候,丞相孔光就提出了反对意见,后来又不同意傅太后居住在北宫,可以说是把傅太后彻底得罪了,于是在中央任职的傅氏大臣全都和御史大夫朱博搅在一块儿,合起伙来诋毁孔光。
四月乙亥日,刘欣下达诏命将丞相孔光废黜为平民,任命御史大夫朱博为丞相,封他为“阳乡侯”,任命少府赵玄为御史大夫。
在任职仪式上,朱博和赵玄正在接受刘欣的策命,突然大殿中出现了震耳欲聋的钟鸣声,在场的郎官、侍从、守卫全都听得一清二楚。
刘欣问黄门侍郎蜀郡人扬雄以及李寻,这个钟声是怎么回事。
李寻回答:“这是《洪范》中所说的鼓妖在作怪。
根据书中的内容来看,出现这种情况是由于君主闭耳塞听,被奸人所蒙蔽、欺骗,导致心怀不轨、有名无实、无才无德的人身居高位,所以才会凭空出现这么响亮浑厚的声音,又找不出源头。
《洪范传》提到:‘如果在一年、一月、一日的重要时间节点上发生了异样,这事儿应该算在国家的正卿头上。’
所谓的‘重要时间节点’,指的是将年月日分成三段,每一段的开头与末尾就是重要节点。
所谓的‘正卿’,指的是当朝执政大臣。
如今是四月,正好是一年中第一段的最后一个月;出现钟声的时间又是在辰时(早上7点-9点)和巳时(上午9点-11点)之间,正好是一天中第二段的第一个时辰——
从时间上看,钟鸣声的出现符合‘重要时间节点’这一条件,那么为了消除这一异象带来的不良后果,应当罢退丞相和御史大夫。
当然,就算陛下不忍心将朱博和赵玄免职,要不了一年,这二人自然而然会遭到报应。”
扬雄则认为:“鼓妖出现,表示皇帝受到了欺骗,看不清事实真相。
朱博这人要强得很,既强势又满肚子主意,如果让他担任武职,绝对是一位优秀的将领,但是以他的性格,不适合当辅佐天子的丞相。
如果继续让他在丞相这个位置上待下去的话,怕是会引来上天的雷霆之怒啊!”
刘欣没有采纳扬雄和李寻的看法。
朱博当上丞相之后,刘欣按照他的提议下诏,说:“取消定陶共皇的‘定陶’这一前缀,共皇太后(傅太后)尊称为‘帝太太后’,对外称‘永信宫’;共皇后(丁姬)尊称为‘帝太后’,对外称‘中安宫’。
要在京师中为共皇成立祭祀庙宇、陵寝园庙,一切以孝宣皇帝的父亲悼皇考为参考依据。”
诏书颁布后,太皇太后王政君、帝太太后傅氏、皇太后赵飞燕、帝太后丁姬都安排了专门的少府部门(管理财产、供应日常用品、处理后勤)、太仆部门(管理车马),这些部门的等级都为中二千石。
傅太后成为‘帝太太后’以后,越发目中无人了起来,在跟太皇太后王政君说话的时候,都直接喊她“老太婆”。
短短一两年间,丁氏、傅氏一族身价与地位直接原地起飞,不少人都成为了公卿、列侯,但他们并不像汉成帝刘骜时期王氏一族那样实打实的掌握了权力。
5.丞相朱博和御史大夫赵玄上奏说:“前高昌侯董宏是第一个站出来说要给共皇加尊号的,随后便被关内侯师丹弹劾,最后被废黜为平民。
陛下在为孝成帝服丧期间,一切政事都交由师丹处理,师丹各种找理由,不同意给陛下的祖母和生母加尊号,让陛下没法尽到做儿孙的孝心,故意使得陛下有愧于自己的至亲,这根本没有任何忠心可言!
好在陛下坚持主见,把进阶尊号这件事定了下来,董宏也因为帮助陛下履行了孝道而重新获得了‘高昌侯’的爵位,可谓是皆大欢喜。
师丹的做法足以说明他的奸险与邪恶,虽然陛下宽宏大量,赦免了他的罪过,但是应该把他的食邑全部取消,将他废黜为平民。”
刘欣批准了朱博和赵玄的提议。
朱博、赵玄又上奏:“新都侯王莽是前任大司马,他也不赞同陛下给共皇进尊号,不让陛下对自己的至亲尽孝,本就应当定罪处死。
有赖陛下仁慈,留了王莽一条性命,同样,他的爵位和食邑也应当取消,然后废黜为平民!”
刘欣说:“王莽是太皇太后的侄子,爵位和食邑还是保留着,让他回自己的封地就可以了。”
平阿侯王仁(王谭之子)收留了赵昭仪的亲戚,因此也被赶回了封地。
王氏一族被傅氏、赵氏以及他们的同党打压得喘不过气,大众都暗自为王氏捏了一把汗。
谏大夫杨宣递交了密封的奏疏,说:“孝成皇帝选中您作为宗庙的继承者,就是认为您的品性、能力符合上天的要求,足以体现孝成帝的深谋远虑与一片苦心。
先帝难道希望看到,您作为他的继嗣,却不为太皇太后尽孝吗?
太皇太后今年已经七十岁了,在这么多年间,孝元皇帝(刘奭)和孝成皇帝相继而去,她不知道为此独自流了多少眼泪;在悲伤之余,她还不忘叮嘱王氏族人远离中央,避开丁氏和傅氏的锋芒——这简直让闻者落泪、听者伤心。
难道陛下就忍心看着太皇太后受这么大的委屈吗!
您在登上高台的时候,如果看到了远处的延陵(刘骜的陵寝),难道不会觉得对不起先帝吗!”
刘欣被杨宣说动了,于是把成都侯王商的二儿子王邑封为了“成都侯”。
6.丞相朱博上奏:“大汉开国以来,就专门设置刺史来监察、弹劾各地郡守,刺史的地位较低、俸禄不多,但是非常容易得到提拔,但凡担任刺史的人,都像打了鸡血一样,为了职级的晋升,玩儿了命地实行监督职责。
前段时间,取消了刺史一职,将其换成了州牧。
州牧属于正儿八经的二千石官员,地位仅次于九卿;如果九卿当中有人员空缺,就从州牧当中按照绩效考核的高低,依次补入九卿之中;那些政绩一般、才能平庸的州牧,只需要干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即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虽然得不到提拔,但是也不会被降职。
我担心长期如此,会让州牧队伍缺少竞争意识,逐渐变得躺平、无欲无求,那么州牧起到的监督、纠察的作用就会大打折扣。
所以我认为,应当取消州牧,还是像以前那样设置刺史,这样能够激发官员们的主观能动性,让他们更尽职尽责地工作,这样一来,对各地长官的监察督责的成效就会显著提高了。”
刘欣采纳了朱博的提议,取消了州牧,重新设置刺史一职。
7.六月庚申日,帝太后丁氏驾崩,刘欣下诏将她的灵柩送回定陶,与定陶共皇葬在一起。
刘欣调发了五万陈留、济阴附近郡国的人力,为丁氏挖土建坟。
8.汉成帝刘骜时期,有个名叫甘忠的齐国人伪造了《天官历》、《包元太平经》共十二卷,书中说大汉气数将近,老天要重新给天下洗牌,确定新的统治者;甘忠还带了不少徒弟,其中就有渤海人夏贺良。
甘忠还对外放出话来:“这都是天帝派赤精子真人下来教我的!”
中垒校尉刘向说甘忠这是装神弄鬼,企图迷惑大众、扰乱民心。
刘骜将甘忠打入监狱严加审问,最终他承认这件事纯属捏造,但是在此案办结前,甘忠就生了场大病,死在了狱中。
甘忠的学生夏贺良等人还在民间到处传教,散布甘忠的学说。
刘欣即位以后,司隶校尉解光、骑都尉李寻推荐了夏贺良等人,这些人全都被安排为黄门待招(备选人员)。
夏贺良得到了刘欣的多次召见,他说:“大汉的国运已经走到了尽头,马上就要改朝换代了。
孝成皇帝就是因为得不到老天的庇佑,所以直到驾崩都没有自己的子嗣。
如今,陛下身体出了毛病,这么长时间都还没好,而且异常天象屡次出现,这就已经是上天在对世人做出预告了。
陛下应当马上修改年号,才能求得健康长寿的机会,等陛下有了皇子,这些不吉利的预兆就都会消失了。
如果陛下已经知道了消灾的方法,但是不去这么做,那么将会马上大祸临头——洪水将再次泛滥,火灾将连绵四起,天下四海将要生灵涂炭啊!”
刘欣那时确实已经病了很久,希望夏贺良说的东西能够奏效,于是按照他的意思下令赦免天下全部囚犯,将建平二年(即 本年)改为太初元年,号称自己为“陈圣刘太平皇帝”,将原本一天一百刻(相当于一刻14.4分钟)改为一天一百二十刻(相当于一刻12分钟)。
9.秋天,七月,刘欣将渭城西北平原的永陵亭附近地区设置为初陵,下诏禁止迁移郡国的百姓入住其中。
10.刘欣改了年号、称号、漏刻算法之后,过了一个多月,病情没有任何好转。
夏贺良还想把自己的魔抓伸向法令制度,他提出了很多修改政令的提议,在遭到了大臣们的一致反对之后,夏贺良上奏说:“陛下您的这些大臣不知道老天的旨意,他们不让我修改政令,这是害了您啊!
应当罢退丞相、御史大夫,让解光和李寻担任您的辅政大臣!”
刘欣认为夏贺良说的方法根本就不管用,这番话更是点燃了他心中的怒火。
于是在八月,刘欣下诏:“待招夏贺良等人让我修改年号、称号,增加漏刻,想靠这个方法稳固社稷、安宁天下。
我一时糊涂,听信了这群人的胡说八道,本意是想要为天下万民谋福利,却没想到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如果我明知自己犯了错还不加以改正,岂不就是错上加错吗!
六月甲子日那天我下达的诏书,除了大赦天下的诏命以外,其余的改动全部恢复如初!
夏贺良等人欺瞒天子、妖言惑众,应当交给有关部门彻底查办!”
于是,夏贺良等人被打入监狱,严刑拷打之后,全部承认罪行然后诛杀。
司隶校尉解光、骑都尉李寻作为夏贺良团伙的引荐之人,也一并受到牵连,免除了死罪,被发配前往敦煌郡,在那边修城、守城、舂米。
11.刘欣的病越来越严重了,下令把前代所祭祀的七百多位神仙的祠堂全部重新恢复。一年重建了大概三万七千个祠堂。
12.傅太后看傅喜越来越不顺眼,让孔乡侯傅晏去告诉丞相朱博,要他上一份奏疏要求罢免傅喜的侯爵。
朱博找御史大夫赵玄商量。
赵玄说:“之前陛下已经对傅喜做出处置了,现在再拿出来说,怕是不妥吧?”
朱博说:“没办法呀,我已经答应孔乡侯了。就算是一个普通百姓拖我办事,我既然答应了,那就得尽力去做,这次可是帝太太后要我办事呢!拼着一死也得这么做了!”
赵玄也只好答应了下来。
为了避免被看出是定向狙击傅喜,朱博特意把“大司空·氾乡侯何武之前犯罪被赶回封地”一事也拿出来一并上奏:“傅喜、何武之前同为辅政大臣,对陛下治国起不到一点儿帮助,虽然已经罢免了他们的官职,不再参与政事,但是爵位和封地也确实不应该再继续保留。希望陛下将傅喜与何武废黜为平民!”
刘欣很清楚,傅太后对傅喜恨之入骨,怀疑这两人是受到了傅太后的指示,才上交了这么一封奏疏,于是马上让赵玄去尚书部门老实交代事实。赵玄怕了,便把事情一五一十全部都说了出来。
随后,刘欣下诏:“由左将军彭宣和中央朝廷官员共同调查此事。”
彭宣上奏弹劾道:“朱博、赵玄、傅晏谋害大臣、欺君罔上,属于大逆不道、大不敬之罪!应当把他们打入廷尉监狱。”
刘欣赦免了赵玄的死罪,将他全家没入官府为奴为婢;削减了傅晏四分之一的食邑,原本他的食邑中有五千户,削减后变为三千七百五十户。
刘欣让谒者带着符节凭证要求丞相朱博去廷尉监狱报道,朱博畏罪自杀,封国被移除。
13.九月,刘欣任命光禄勋平当为御史大夫。
冬天,十月甲寅日,刘欣提拔平当为丞相,由于现在是冬季,按照惯例应当等到开春了之后再进行任职策命,所以暂时赐予平当关内侯的爵位。
刘欣任命京兆尹平陵人王嘉为御史大夫。
14.刘欣想让丁氏、傅氏一族的人担任武职,准备给他们腾位置。
于是在本年,下诏说:“有关部门多次提出:与诸侯王有关的人不能在宫中值班护卫,这是出于皇权稳定而立下的规矩。
他们认为将军您不能再管理军队,没有资格担任左将军一职。
我考虑到您身为大汉的将军,承担着征战沙场、抵御外寇的重大责任,一直不忍心这么做。但是前段时间,您的儿子娶了淮阳王的女儿,相当于您成了淮阳王的亲家,如果您仍然处于将军之位,恐怕违背了文件规定。
现在我要求您把左将军的印绶交还朝廷!”
于是刘欣罢免了彭宣的左将军一职,让他以关内侯的身份退休回家,让光禄勋丁望接替成为左将军。
15.乌孙卑爰疐(音“志”)多次骚扰匈奴的西部领土,匈奴乌珠留若鞮单于派兵出击,杀了几百个乌孙士兵,掳掠走了一千多名乌孙民众,抢走了许多乌孙的马牛羊等牲畜。
卑爰疐体会到了匈奴战斗力有多猛,吓得赶紧把自己的儿子趋逯(音“路”)送到匈奴当人质。
乌珠留若鞮单于接受了卑爰疐送来的人质,随后便把这次事件汇报给了朝廷。
由于匈奴和乌孙同为大汉的藩臣,不应当接受对方的人质,于是刘欣派使者要求单于送回卑爰疐的人质,单于接到诏书后奉命把趋逯送回了乌孙。
三年(丁卯,公元前4年)
1.春天,正月,刘欣立广德夷王(刘云客)的弟弟刘广汉为“广平王”。
2.正月癸卯日,傅太后的寝宫桂宫的正殿由于某种人为的原因,发生了火灾。
3.刘欣派使者把丞相平当召来,准备给他正式任命、封爵。
当时平当病得很重,卧床不起,并没有接受刘欣的征召。
家人对他说:“你还是勉强着去接受策命吧!好歹也为了你的子孙考虑一下啊!”
平当说:“我自己清楚得很,过不了多久我就要死了,你们要我去拿个侯爵的印绶回来,不久就为了等我死后让子孙们袭爵吗?
身为丞相,我没有为国家立下任何功劳,对陛下治国没有起到丝毫帮助,这已经足够让我感到羞愧难当的了,然而现在却要在临死前腆着脸讨个侯爵回来传给子孙?这不是加重了我的罪孽吗!
如今我拒绝接受封侯,这才是真正为了子孙们好啊!”
于是平当申请辞官退休,但是没有得到刘欣的批准。
三月,己酉日,平当去世。
4.有彗星出现在河鼓星(在牵牛星北部)附近。
5.夏天,四月丁酉日,刘欣任命王嘉为丞相,任命河南太守王崇(京兆尹王骏之子)为御史大夫。
王嘉认为当前的制度规范过于严苛,对官员的监察工作过于严密,导致州郡太守、诸侯国国相的人员变动得非常频繁,于是上书说:“帝王想要成就功勋,就必须要得到合适的人才。
孔子说:‘贤才难得啊!难道不是吗?’
有一句话流传得好:‘无论是选择天下的继承人,还是选择诸侯的继承人,都希望他们能与祖辈们的品质差不多。’
虽然不一定能够保证每个接班人都是圣德贤才,但是可以通过有能力、有品德的大臣和公卿来辅佐他们秉政。
想要成为一个地区的管理者,必须要积累好几代的名气和口碑,才能让人们自发地依附于自己,得到了民心之后,那么主流价值观就能顺利推行、教育工作也能顺利开展、各项政策号令也可以畅通无阻地落地实施了。
如今,各地的州郡太守所管辖的地区、所掌握的职权,比古时候的诸侯要多得多,所以对州郡太守、国相的选择的任用就要更加引起重视。
明君为了得到人才,可谓是做到了极致:他们明白,想得到一个贤人不容易,不能拘泥于他们的身份地位,一旦发现了某个才华超群之人,即使他是囚犯、刑徒,也会提拔任用。
孝文帝时期,魏尚上报的杀敌数目与实际数目仅仅只差六个,就遭到了革职查办、取消爵位的处罚,而孝文帝在冯唐苦口婆心的劝谏下,派使者带着符节凭证赦免了魏尚的罪过,并任命他为云中太守;魏尚没有辜负文帝的期望,在镇守云中郡期间,匈奴根本不敢轻举妄动。
孝景帝时期,韩安国原先只不过是一个服刑犯,他的才华受到了孝景帝的青睐,被提拔为梁国内史,最终在梁国谋反案中,韩安国凭一己之力保住了梁孝王(刘武)的性命,维护了他与孝景帝之间的骨肉亲情。
孝宣帝时期,张敞身为京兆尹,他被人弹劾与杨恽的关系亲近,因此受到牵连即将被免除官职,在被免职前遭到了手下办事员的挑衅,于是张敞一怒之下让他死在了狱中;
这个办事员的家人为他伸冤,监察使者将此事举报给孝宣帝,但是孝宣皇帝并没有下令逮捕张敞,而是免除了他的官职后让他逃命去了;
过了十几天,孝宣帝因为盗贼之事再次起用张敞为冀州刺史,使得冀州盗贼肆虐的情况很快得到了平息。
孝文帝、孝景帝、孝宣帝并不是对魏尚、韩安国、张敞有什么私心偏爱,只是因为他们拥有国家需要的才能,不能因小失大罢了。
在孝文帝时期,有些部门的管理者,他们的后代都是以官职作为自己的姓氏,像什么仓氏、库氏,就是仓库管理员的后代;在这样的大环境下,二千石官员们能稳稳当当的保有自己的工作与职位,从不担心遭到什么变故,上下级之间井然有序地承担着自己的职责,很少出现糊弄、敷衍、形式主义等情况。
然而随着时代的不断发展,官场生态也发生了转变:
中央朝廷的公卿大臣对下属的部门要求越来越严格;
政令法规变换得也越来越频繁;
司隶校尉、州刺史等负责监察督责的官员在执行工作时,对法条抠得越来越细,检查的项目也越来越繁琐。
在这种风气下,弹劾举报、揭发检举成了家常便饭,有的官员刚刚上任几个月就被调走、撤职,前任长官刚下台、下一任新长官又匆匆赶往赴任——
人员的变更、往来的公务车辆简直让人应接不暇。
由于纠察手段日益严苛,使得那些资质平平的官员束手束脚,什么事都不敢做,生怕触犯了哪条规定又要承受处罚;使得那些能力低下的官员担惊受怕,为了不被惩处、为了保住性命,甚至会开始动歪脑筋,什么下三滥的事都做得出来。
在不断地监督问责之下,二千石这一级别的分量越来越低,在位者空有一个二千石的名头,实际上就连小官小吏、百姓群众都能骑在他们头上作威作福:
只要找到一丁点儿官员们做得不到位的地方,人们给司隶校尉、刺史说一声,或者写一封举报信,就能轻轻松松给二千石官员定罪。
大家都知道二千石官员好欺负,所以但凡不合自己的心意,就马上不服从指挥,上书弹劾举报可谓是信手拈来,二千石官员已经完全被拿捏得死死的。
前段时间,山阳郡的铸铁工人苏令就带着一群人横行霸道,当地官员面临这样的动乱,竟然全都龟缩起来保全自己,完全没有人愿意为了国家平息这场暴动——因为太守、国相的职权被削弱的太厉害,他们已经被欺负怕了。
孝成皇帝这时才醒悟过来,自己对二千石官员压迫得太过分,于是下诏取消了二千石官员的‘故纵之罪(官员发现了盗贼,却没有及时处理,会被定罪)’,并且派使者带着黄金给太守、国相们发福利,好好安抚了他们一番。
这就表明了,国家在危急关头,说到底还是要依赖二千石官员的,只有二千石官员的地位和权力起来了,才有底气发号施令,才能让吏民百姓服从自己的指挥。
孝宣皇帝做得就非常好,他十分珍惜有管理才能的官员,如果有人上奏弹劾这些人,孝宣皇帝必然会替他们把弹劾奏章压下来,等到下达大赦天下的诏命时,这些罪过也就自然而然不了了之了。
根据过去的做法:
尚书部门不可过于频繁地把各地交上来的举报信交给有关部门调查审理。
第一,为了防止官员调动得太频繁,容易引起民间的骚动混乱;
第二,每一次调查核实都需要动用不少人力,如果每一份举报信都安排人员调查处理,那么工作量将会让人难以承受;
第三,有的官员在审问的过程中,受不了严刑拷打或者受不了这份屈辱,在监狱中丧命,对朝廷来说也算是一种人才的损失。
第四,举报信中必须要写上‘敢告知’三字,才能被受理,要让举报人明白他举报的分量有多重,也是用来告诫人们在举报前必须经过慎重考虑。
这对于减少诬告诽谤十分奏效。
对于陛下来说,最终要的就是注重人才的选拔与吸纳,臣子们偶尔犯点小错,没有必要与之斤斤计较。
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优缺点,愿陛下多着眼于大臣的优点与长处,万万不可要求一个人面面俱到、完美无瑕,更不能让某一个人承担失误的全部责任——对人才要怀着一颗包容之心,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为国家效力、为陛下尽忠。
二千石官员、州刺史、三辅地区的县令中,不乏出类拔萃的人才,但是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犯错的时候呢?如果他们犯下的失误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错,那么请陛下一定要宽恕他们,不要治罪。只有这样,心怀家国天下的好官才会任劳任怨、勤勤恳恳地报效国家。
以上这些都是当下急需做出改变的事项,这对大汉未来的发展好处极大。
之前苏令聚众作乱时,孝成皇帝找不出一个大夫级别的官员前去抓捕乱贼、审理此案,最后实在是迫不得已,把盩厔(音‘周至’)县令尹逢任命为谏大夫,让他去处理此事。
目前,大夫级别的官员里,根本找不出几个有本事的来,陛下应当主动培养打造、这方面的贤人,以备不时之需;这些人得到了陛下的重视,拿到了丰厚的福利,在出现危急情况时,必然会为您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如果陛下不这么做,而是等到动乱、灾祸发生之后,再临时找人顶上,估计根本没几个人愿意站出来为陛下排忧解难,就算勉强赶鸭子上架,也不会有好的结果,不仅如此,还让那些动乱反叛之人嘲笑朝廷无人可用啊!”
随后,王嘉推荐了儒生公孙光、满昌,还推荐了萧咸、薛修等工作能力出色的官吏,这些人都是在二千石队伍当中非常有名气的人才。
刘欣采用了王嘉的提议,也接受了他推荐的人员。
6.六月,刘欣立鲁顷王刘封的儿子·部乡侯刘闵为“鲁王”。
7.刘欣的病一直没有好转,于是在冬天,十一月壬子日,刘欣让太皇太后王政君下诏恢复甘泉宫祭祀上天的泰畤、汾阴县祭祀后土的祠堂,并且取消了南郊、北郊祭祀天地的祭坛。
刘欣身体差到根本没有办法亲自去到甘泉宫、河东郡,只好让有关部门代替自己进行祭祀天地的仪式。
8.无盐县危山上有一部分土壤在没有人开垦的情况下,凭空呈现出了被翻挖过的样子,并且上面密密麻麻的长满了草,整条长了草的路就好像天子专用的驰道一样。
瓠(音“户”)山上有一颗石头,平白无故地竖立了起来。
东平王刘云(汉元帝刘奭之孙,东平王刘宇之子)和东平王后谒,亲自上瓠山去祭拜了这颗立起来的石头,回去之后,马上就在府上放了一颗跟瓠山立石差不多的石头,在上面困了一束黄背草,把它供起来祭祀祝祷。
河内郡人息夫躬、长安人孙宠计划举报刘云的这一举动:“要是把这事捅上去,陛下肯定会给咱俩封侯的!”
于是息夫躬、孙宠就拉着中郎右师谭,拖中常侍宋弘帮忙,把“刘云私下里祭祀瓠山立石,企图谋权篡位”一事报告了上去。
当时刘欣正被疾病折磨得难受的不得了,看到什么都心里烦,接到这个举报之后更是来气,直接把这件事交给有关部门处理。
有关部门把东平王后谒抓进监狱,严加审问,最终谒受不了严刑逼问,认了罪:“东平王就是在诅咒皇帝,祈祷自己能够当天子。瓠山的石头无缘无故立了起来,这就是当初孝宣皇帝即位前的祥瑞。”
得到了谒的狱词后,有关部门提出应当诛杀东平王刘云。
刘欣下诏,废黜刘云的东平王爵位,将他发配到房陵县。
判决下来后,为了避免受辱,刘云立刻自杀了,谒和她的舅舅伍宏、以及汉成帝刘骜的舅舅·安成共侯(王崇,非御史大夫王崇)的夫人放,全都在闹市中处斩。
这件案子牵扯到了御史大夫王崇,王崇被贬职为大司农(管理国家财政、农业生产)。
刘欣提拔孙宠为南阳太守,提拔右师谭为颍川都尉;中常侍宋弘作为接引人,和息夫躬一起都被任命为了光禄大夫(负责评议政事)、左曹(属于荣誉加官,协助处理尚书事务,负责人事、礼仪等事务)、给事中(可以进出皇宫内廷)。
四年(丁巳,公元前3年)
1.春天,正月,发生了严重的旱灾。
2.关东(函谷关以东)地区毫无征兆的出现了混乱,老百姓大惊小怪的乱跑,每人都拿着一根禾杆或者麻杆相互传递,并且念念有词:“西王母在清点人数呢!”
大街上渐渐汇聚了一千多个人,有的人披头散发光着脚跟着大部队游荡,有的人趁着夜色冲进函谷关内,有的人直接翻墙进入关内,还有的人乘车、骑马飞奔狂飙——驿站是他们歇脚、中转的地方——这些人途经二十六个郡国一路到达京师,没有人拦得住他们。
这些奇奇怪怪的百姓进入京师之后,在街头巷尾扎堆聚会,搭起玩六博棋的场子,在那里一边唱歌一边跳舞,用来祭祀西王母。
整场行为艺术,一直到秋天才消停。
3.刘骜打算封傅太后的侄子·侍中·光禄大夫傅商为侯爵,尚书仆射平陵人郑崇劝道:“孝成皇帝给他的五个舅舅封了侯,结果出现了大面积赤黄色的雾霾,白天搞得跟黄昏似的,太阳中间还有黑色的云气遮挡,足以证明这种事有多么不吉利。
孔乡侯(傅晏)因为是皇后的父亲而封侯,高武侯(傅喜)因为是三公而封侯,这都有理有据;但是傅商莫名其妙被赐予侯爵,这种事搁过去没发生过,根本不符合规矩,完全破坏了礼法等级制度,违背了上天的旨意、难以让大众心服口服,这对傅氏来说可算不上是什么好事啊!
陛下您还是把我的命拿去献祭,免得老天爷惩罚大汉啊!”
说完,郑崇直接把刘欣写诏书的桌案给搬走了。
傅太后气的咬牙切齿:“哪有天子受大臣摆布的道理!”
二月癸卯日,刘欣下达诏书,封傅商为“汝昌侯”。
4.驸马都尉·侍中云阳人董贤深得刘欣的宠爱。
刘欣乘车时,董贤就当他的参乘(陪驾护卫);刘欣在宫中时,董贤就在他身边无微不至的伺候。董贤获得的赏赐有大几百万钱,一时间成了刘欣身旁大红大紫的人物。
董贤干什么事都和刘欣在一起,哪怕是睡觉也睡同一张床。
有一次,董贤在睡觉时压到了刘欣的袖子,刘欣想要起身,但是又怕吵醒董贤,竟然选择直接把袖子割断。
刘欣还将董贤妻子的名字加入进出宫殿的名单当中,允许她住在未央宫中董贤的休息室里。
董贤的妹妹也成了刘欣的昭仪,地位仅次于傅皇后。
董昭仪、董贤以及他的妻子三人每天都在刘欣身边伺候。
刘欣任命董贤的父亲董恭为少府,并且赐予他关内侯的爵位。
不仅如此,刘欣还要求将作大匠在未央宫北楼附近修建了一座巨大的宅院,这座宅子有前后两个大堂,宅门与宫阙门的规模保持一致,屋子修建的十分精巧华丽,耗尽工程师的毕生所学——这座宅院是专门给董贤修建的。
刘欣赏赐了董贤非常多的皇宫武库中的兵器,以及尚方部门制造的珍玩。
那些品质上乘、做工精美的玩意儿全都在董贤那里,刘欣反而用的都是次品。
像什么刘欣赏赐的东园(属少府)出品的丧葬用具,带珍珠甲、黄金带的襦袍,用玉打造、黄金修边的匣奁,董贤那里堆了一大堆,简直数都数不清。
刘欣让将作大匠在义陵(刘欣的陵寝)旁边为董贤修了一座大坟墓:
里面有墓主人的棺椁主卧(也称 便房);
并且用刚柏作为董贤棺材的题凑(属于外椁,木头尖端指向内棺,用木材搭建起的外椁,属于天子墓葬规格);
在墓室的外面修了很多循环往复的通道,差不多有好几里;
墓内挂了非常多的幔帐、屏风。
整个陵墓极尽华丽,几乎可以与刘欣的相媲美。
郑崇多次劝刘欣不应该给董贤这么隆重、尊贵的待遇,把刘欣给说烦了,多次给他穿小鞋,总是指责郑崇办事不力。
在一次次的批评声中,郑崇也气出了毛病,脖子上长个大疮,于是郑崇有了退休的想法,但是迟迟不敢提。
尚书令赵昌心思奸险、品性卑劣,为人十分油嘴滑舌,讨好刘欣很有一套,他对郑崇一直就没有好感。
赵昌看出刘欣对郑崇渐渐疏远了,就在刘欣面前拱火:“郑崇和刘氏宗亲私下往来频繁,怕是想要谋反,应该好好审问审问他!”
刘欣把郑崇叫来狠狠地责备了一番:“你家里门人宾客往来不绝,好热闹啊!怎么不允许我有一两个亲近的人呢?”
郑崇回答:“我家里虽然客人多,但是我行得正、坐得直,没做过任何亏心事。陛下,您就让人来调查我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问也问不出东西来!”
刘欣勃然大怒,当即就把郑崇打入监狱。
案子审查结束后,司隶校尉孙宝上书说:“尚书令赵昌弹劾尚书仆射郑崇一事,经过反反复复的审问,以及施加了各种刑罚拷打,郑崇被打得都快断气了,但是什么都没审出来。路过的人看了都说郑崇绝对是冤枉的。
我认为此事有蹊跷,怕是赵昌与郑崇之间有私怨,所以他故意陷害郑崇。
郑崇是尚书部门中的一员,属于处理政务的核心近臣,如果连陛下身边的臣子都能受到这样的诋毁与陷害,这对国家、对您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传出去只会让人议论笑话。
应该好好查一查赵昌,给大家一个说法!”
刘欣看了孙宝的奏疏之后,下诏说:“司隶校尉孙宝拉帮结派,企图蒙蔽天子,想借着春天不能执行死刑的时机为郑崇开罪,这就是联合郑崇一道危害国家,毫无疑问是国家的奸贼、害虫!我下令,将孙宝废黜为平民。”
最终,尚书仆射郑崇惨死在了监狱里。
5.三月丁卯日,刘欣任命诸吏(荣誉加官)·散骑(天子车驾旁的骑兵队)·光禄勋贾延为御史大夫。
6.刘欣有心给董贤封侯,但是一直没找到由头。
之前息夫躬、孙宠揭发“东平王刘云诅咒天子”一案有功,一并被赏赐的有中常侍宋弘,侍中傅喜建议把宋弘改为董贤,就说这件事情董贤也立了功,那么就有理由给他封侯了;并且提出,可以给息夫躬、孙宠、董贤三人先赐予关内侯的爵位,用来给封侯这件事预热。
刘欣担心丞相王嘉会提出反对意见,于是先让孔乡侯傅晏拿着诏书给丞相王嘉和御史大夫贾延看。
王嘉和贾延提交密封的奏疏,说:“陛下给董贤他们三个都赐爵关内侯,引得大家议论纷纷,都说是因为您宠爱董贤,所以才带着另外两人沾了光——
一直到现在这些流言蜚语都还没有停下呢!
我们知道陛下希望自己的福泽能够倾注给董贤,那么您就应该把这件事光明正大的摆出来,让公卿、大夫、博士、议郎一起商议一下,大家群策群力,结合古时候的做法,参考近代的规章,给董贤等人封爵一事定下一个正当的理由,之后再进行封赏,这样就名正言顺、没有人敢诟病了。
如果陛下不这么做,恐怕大家都难以服气,到时天下人都在背后指指点点地议论,这样造成的影响该多不好啊!
只要陛下把这件事摆上台面让大家讨论,总会有人站出来同意给董贤等人封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自己的意见,到时该如何抉择,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儿吗?
就算有人对最终的决定不满,他们肯定是会怪罪那些赞成封侯的人,责任就不在您的身上了。
之前孝成皇帝给淳于长封‘定陵侯’的时候,就是让群臣共同商议的,大司农谷永赞成此事,后来淳于长获罪伏诛,大家把这事儿都怪在了谷永头上,没有人责怪孝成皇帝。
微臣王嘉、微臣贾延没有什么出色的才能,就算死也不足以赎清身上的罪名,但是我们知道如果顺从陛下的心意,或许还能够腆着脸多活两天,但是我们宁愿不要命也仍然希望陛下放弃给董贤封侯的念头,这是为了国家着想,为了报答陛下赏识、重用的大恩啊!”
刘欣看了他俩的奏疏后略感无耐,董贤封侯一事只好搁置了。
7.夏天,六月,刘欣尊称傅太后(帝太太后)为皇太太后。
8.秋天,八月辛卯日,刘欣下诏责备公卿:“楚国因为有子玉得臣,使得晋文公独自坐在侧席担忧的喃喃自语;孝武皇帝因为有汲黯,使得淮南王在计划谋反时畏畏缩缩。
如今冒出个东平王(刘云)想要弑杀天子、图谋篡位,归根结底就是因为你们这帮大臣不够有本事,震慑不住这些反贼,无法把这种谋逆之事扼杀在摇篮里。
多亏了有祖宗神灵保佑,侍中·驸马都尉董贤等人揭发了东平王的奸计,让这些人全都认罪伏诛。
《尚书》中说:‘做了好事就是要宣扬。’
现在我下令,封董贤为‘高安侯’,封南阳太守孙宠为‘方阳侯’,封左曹·光禄大夫息夫躬为‘宜陵侯’,并且赐予右师谭关内侯爵位。”
刘欣又顺便下诏封傅太后同母异父的弟弟郑恽的儿子郑业为‘阳信侯’。
息夫躬得到了赏识之后,与刘欣走得非常近,与刘欣当面谈话的次数也多了起来,朝中的公卿大臣都被息夫躬编排了个遍,就算当着大家的面,息夫躬的那些批评言论也张口就来。
朝臣们都怕息夫躬说自己的坏话,每次看到息夫躬都小心翼翼的行事、说话,生怕得罪了他。
9.刘欣前后派了十几波中黄门去打开武库拿取兵器,这些兵器全都送到了董贤和刘欣的乳母王阿的家中。
执金吾(维护京师治安)毋将隆上奏:“武库的兵器是用来用兵打仗的,是国家的财产。制造这些武器,都是由大司农拨款。
大司农所管理的钱财,是连天子都不能用在自己身上的;天子需要用钱,自然由少府提供。
用于国家基建、军事上的资金,是不能拿来玩耍享乐的;老百姓的赋税、人民群众的劳动力,是不能用来满足统治者的一己私欲的。所以不同部门管理不同类型的财政,这就是为了区别公家与私人用钱,使得每项财政拨款都有正当的途经。
古时候的诸侯、霸主是国家的藩蔽,拥有调动军队、指挥作战的兵权,所以天子把斧钺交给他们,表示他们是代替中央行使权力。
镇守大汉边境的官员也承担着抵御外寇蛮夷的责任,所以天子赐给他们中央武库中的兵器,也是用以表明他们代表着中央行使兵权,赋予了这样的权力之后,他们就有正当的理由征伐作战了。
《春秋》中,没见过哪个大臣家里有兵器、铠甲,这就是为了压制大臣的实力和权威,不能让臣子们有自己的私人武装力量。
董贤只不过是一个取悦陛下的陪臣而已,陛下对他有偏爱可以理解,但是您把属于国家、属于天下人民的东西全都赏赐给他一个人,把代表攻战征伐的武库兵器送给他当做自保的装备,把人民群众血与汗的结晶赏赐给一个陪您玩乐的臣子,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这种做法不仅从古至今闻所未闻,而且只会增长这些人的骄纵之心与目中无人之态,这让天下四海的人怎么看您呢?
孔子说:‘国家重器怎么能在臣子家中?’恳请陛下把送出去的兵器收回来!”
刘欣看到这份奏疏感到非常不高兴。
不久,傅太后让谒者低价卖掉了八名执金吾部门中的官婢,毋将隆上书说:“价格太低了,应该以均价卖出。”
刘欣命令丞相和御史:“毋将隆身为九卿官员,上奏的内容对于国家、朝廷的发展没什么用处就算了,竟然还说永信宫(指代傅太后)卖奴婢价格卖低了,这实在是有失去身份!
念在毋将隆之前说过几句像样的话,就稍作惩罚即可,贬职为沛郡都尉。”
在汉成帝刘骜末年的时候,毋将隆身为谏大夫,曾经递交过密封的奏疏:“古时候天子会把有功德的诸侯征入朝廷担任公卿,陛下应当把定陶王(刘欣)招至京师,让他居住在京师的定陶府邸之中,让天下都知道定陶王的优秀德行。”
正是因为考虑到当初毋将隆在刘骜面前说过对自己有利的话,所以刘欣才没有过重地处罚他。
10.谏大夫渤海鲍宣上书说:“在孝成皇帝时期,王氏外戚权势滔天、作威作福,朝廷中的官员都是通过巴结王氏上位的人,搞得那些真正有才华、有能力的贤人怀才不遇、报国无门,王氏骄奢放纵、放肆无度,把朝堂搅得乌七八糟,老百姓被他们害的穷困潦倒——结果光是日食就出现了将近十次,彗星也不断出现。
这些国家危亡、皇权衰微的征召,是陛下亲眼所见呀!
为什么现在您把情况搞得比当时还差劲呢?
如今有七点导致老百姓生活无以为继的原因:
第一,阴阳平衡失调,水灾旱灾交替出现,导致农业生产受到严重影响。
第二,赋税、田租收得太多,老百姓为了交税几乎奉上了全部家当,有时甚至都不够。
第三,各地的贪官污吏太多,吃拿卡要样样都占,更加侵占了老百姓的生存空间。
第四,地主豪强过分兼并土地,老百姓自己的耕地越来越少,种出来的粮食不属于自己。
第五,征调人力搞工程建设太过频繁,占用了太多人民耕田种地、桑蚕纺织的时间,使得收成越来越差。
第六,鸣鼓抓捕盗贼的次数太多,每次一要抓捕贼人,就要清退行人、让出道路,影响老百姓的正常生活;
第七,盗贼横行霸道、抢夺民财,让老百姓本就穷苦的生活雪上加霜。
这七点或许还能让人忍受,但是还有七样直接夺走人民性命的东西:
第一,官员执法风格残酷狠辣,被活活打死的人不在少数。
第二,处理刑狱案件的官吏过分利用法条给人扣帽子,把原本够不上死罪的人硬是往死刑的罪名上套。
第三,不查明案情真相,导致陷害污蔑蔚然成风,不少无辜之人惨死狱中。
第四,盗贼为了抢夺钱财无恶不作,甚至背上人命也在所不惜。
第五,仇家之间为了宣泄私怨互相残杀。
第六,频繁发生天灾导致大面积、长时间的饥荒,大量百姓惨遭饿死。
第七,疫情肆虐,使很多人染上疾病,医治无效而死。
老百姓的生活都过不下去了,一点儿好处和救济都得不到,想要天下安宁是不可能的;老百姓连性命都难以保全了,却没有任何保护他们的措施和政策,想要天下没有人犯罪也是不现实的——
这不就是贪官污吏太过嚣张所导致的局面吗?
朝中有这么多大臣拿着丰厚的俸禄,享受着尊贵的待遇,这其中有一个人愿意体恤一下人民群众吗?有一个人愿意将陛下的仁德恩惠播撒给芸芸众生吗?这群人只会拿着陛下的赏给他们的高官厚禄,把自己家装修得像皇宫一样,只顾得上培养自己的门客,拉帮结派、结党营私罢了!
这群人就是国家与社会的吸血鬼,在他们眼中阿谀奉承、谄媚讨好就是真本事,把在岗位上浑水摸鱼、敷衍了事当做为官的大智慧,像我这种愿意冒着风险直言进谏的人反倒在他们嘴里成了智商有问题的二傻子!
陛下看中了我的才能,让我担任谏大夫一职,就是希望我能提出有利于国家社稷的计策与看法,您难道是希望我像那些大臣一样,每天吃饱了往那一躺,什么都不管吗?
天下,是属于上天的,是属于人民的。
陛下是统领天下的人主,既是上天赋予权力统治民间的天子,也是庇佑人民群众的父母,您是在替上天管理天下万民的啊,应当对所有人都公平对待,就像《诗经·曹风·尸鸠》中说的那样:‘尸鸠在桑树上生下了七个孩子,美好平和的君子知道,对每个孩子都应该一样好。’
如今生活困苦的老百姓,连野菜都吃不上,穿在身上的衣服也是褴褛不堪,父亲保不住自己的儿子,丈夫护不了自己的妻子,只能看着他们活生生的被饿死、被冷死,谁看了不心酸呢?
如果连陛下都不去救他们,那么老百姓们还能仰仗谁!
您放着深处水深火热中的老百姓不管,却给外戚、董贤那么多赏赐,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些人家中堆满了数以亿计的赏赐,身边的随从、仆人,所供养的宾客、朋友,简直数不胜数,在这种奢靡无度的生活条件下,连酒和肉都可以随便浪费丢弃,甚至连他们身边的奴才,都披金戴银成了人上人——
老天看到这种情况不得被气个半死!
傅商没有任何功劳,却被封为‘汝昌侯’,这又是什么意思?
官职和侯爵不是陛下的专属物品,这是天下有功之人、有能之才才可以拥有的。陛下授予官位、任命人员都不经过深思熟虑,也不经过选拔考核,选出来的都是些不称职、不配得的人,怎么可能让人民群众心服口服,怎么可能让上天对您感到满意呢?
方阳侯孙宠、宜陵侯息夫躬能说会道、巧舌如簧,他们颠倒黑白、迷惑大众的能力可谓是炉火纯青,这种人虽然有才,但是难以掩盖他们一肚子的坏水,如果让他们得了势,整个天下都会被他们给玩儿坏的,应该找机会把他们二人全部罢免。
还有外戚宗族中的那些懵懵懂懂的小孩,应该给他们找个老师好好辅导一下,别让他们发展成飞扬跋扈、盛气凌人的性格。
愿陛下能够马上重新起用前任大司马傅喜,我相信在他的带领下,外戚一定会有所收敛。
前任大司空何武、师丹,前任丞相孔光,前任左将军彭宣,这些人的学问都非常的高深,陛下应该让他们处于三公之位,以备随时为您答疑解惑。
龚胜在担任司直的时候,各州郡、诸侯国都不敢随随便便不加考核地推举人才,可见他的监督管理水平非常高超,陛下可以让他担任更重要的职位。
何武等人之前一些微不足道的小错被罢退,这件事一直让大众意难平。
对于那些没有立过功劳、对国家没有帮助的人,陛下都能破格给他们赏赐爵位,难道何武等格尽职守、一心为公的忠臣还比不上这些人吗!陛下怎么忍心这么对待他们呢?
统领天下的人主,必须要时刻把人民群众的需求当做自己的需求,把大众的喜怒哀乐当做自己的喜怒哀乐,可千万不能为了一时的爽快而按照自己的私心随意做决定啊!”
鲍宣的奏疏句句在理,每个字都说到了点子上,但是刘欣并没有采纳,而且心里也不痛快,但是考虑到鲍宣是儒学大师,在社会上有较大的影响力,便暂且不与他计较。
11.匈奴乌珠留若鞮单于上书表示,愿意在建平五年(公元前2年,即 明年)的时候入朝觐见。
当时刘欣重病缠身,有人说:“匈奴入朝,相当于是从上游地区过来的,这样会形成一股气,压制住下游地区的人民。所以黄龙年间、竟宁年间,匈奴单于只要一入朝觐见,要不了多久就肯定要发生重大事故。这次单于要来,说不定对陛下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
于是刘欣就对乌珠留若鞮单于入朝这事犯了难,他把公卿大臣叫来商量该怎么办,大家都认为现在国家财政空虚,就算单于来了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赏给他,还不如把这件事推掉。
在单于使者即将被打发走的时候,黄门郎扬雄上交了一封奏疏,劝道:“《六经》之中最推崇的就是,在发生动乱之前采取行动压制;兵法中最推崇的就是,在交战之前就把敌方控制住。
想要做到这些,就必须着眼于细节,这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但是如果想要成就大事,想要获得大成功,就必须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微小的苗头。
如今单于请求入朝觐见,如果朝廷拒绝了,那岂不是就跟单于把关系搞僵了吗?
原本从五帝(黄帝、颛顼、帝喾、唐尧、虞舜)时期以来,匈奴就是个难啃的骨头,就连三王(夏禹、商汤、周文武)都难以让他们臣服,只能采取怀柔、笼络的手段尽可能维持住表面的和平。这已经很明白的告诉我们,尽量不要得罪匈奴,不然要出大乱子。
我也不把眼光放到那么久远以前,就从秦朝开始说吧:
秦始皇的手段如此强硬狠戾,蒙恬的战斗力如此勇猛神武,然而即使是这样,秦始皇也从来不敢让军队跨越西河,直捣匈奴老巢,而是在边境修建长城,划分出秦朝的疆界。
大汉刚开国,高祖身经百战、身边人才济济,然而即使是这样,他带着三十万人竟然被匈奴冒顿(音‘默读’)单于在平城为困了七天七夜;也是多亏了高祖身边的谋臣人数众、主意多、思路活,才让他成功脱困,但是毕竟这件事过于丢脸,高祖也从不对外提起此事。
在高后(吕雉)秉政时期,冒顿单于来了一封充满调戏与傲慢之意的书信,高后勃然大怒,多亏了臣子们的劝说,为了不明面上与匈奴撕破脸,还是顺着单于的意思回了一封温和的书信,使得匈奴不再在边境闹事。
孝文帝(刘恒)时期,匈奴侵扰我朝北部边境,放哨的匈奴骑兵甚至都侵入了雍县和甘泉宫的地界,搞得京师当中人心惶惶,孝文帝立刻调动三名将军,分别在棘门、细流、霸上驻扎防备,过了好几个月才解除警备。
孝武帝即位以后,设置马邑想以此引诱匈奴人投降,但是事实很残酷,这只不过是纯纯的劳师动众、劳民伤财,连一星半点蛮夷之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就更别提什么单于了!
眼见引诱匈奴投降没有起到任何效果,孝武帝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为了大汉的未来考虑,必须要除掉侵扰边境的因素,于是:
发动了几十万大军,让卫青、霍去病一次又一次地讨伐匈奴;
在这十多年间,军队渡过西河、跨越沙漠,击破匈奴的窴颜部落、直捣单于王庭,直接把匈奴赶出他们的地盘,向更北的地方逃亡;
随后在狼居胥山上祭天,在姑衍山上祭地,登上高山眺望瀚海,俘虏了一百多个匈奴王和贵臣——
直到这里,匈奴才彻底怕了,多次主动提出和亲要求和解,但是即使都已经被打成这样了,匈奴还是死鸭子嘴硬,死活都不松口,不愿向大汉俯首称臣。
花费如此大量的钱财、调动如此庞大民众服役参军,难道就是为了在匈奴那边逞凶斗狠吗?
只不过是因为,如果不一次性把匈奴彻底打服,往后等他们卷土重来就更加麻烦了,为了给后世一个良好的治国环境,所以必须忍受住么巨大的代价,也要把匈奴给揍熄火。
到了孝宣皇帝(刘询)本始年间,匈奴又有了蠢蠢欲动的歹心,想侵扰乌孙、抢走大汉公主,朝廷毫不犹豫的让五名将军带着十五万骑兵气势汹汹的杀过去,虽然没有什么收获,但是主要是要让匈奴人知道,大汉的军事行动力有多强;要让匈奴人明白,朝廷对于侵扰边境与友国的匈奴零容忍!
然而此次出兵仍然损失了两名将军,所以并没有彻底压住夷狄之人的作乱之心,匈奴当时仍然是朝廷的一块心病。
到了元康、神爵年间,就像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匈奴内部散落得四分五裂,同时出现了五位单于,在他们这场内部的纷争较量中,日逐王、呼韩邪单于带着自己的部众向大汉俯首称臣。
朝廷接受了匈奴的投降之后,也并没有把他们当臣子看待,以维持表面的和平为原则,不干预匈奴的内政。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朝廷既不拒绝也不强求匈奴单于入朝觐见。
为什么这么做呢?
因为匈奴毕竟与中原人的习性差别太大,他们外形高大魁梧,力气大、体力强,又不懂什么礼义廉耻,不好用仁慈、善意去感化;
这群人不仅难以用善意感化,还很容易被激怒,仗着自己人高马大、英勇矫健,但凡有不顺心的,就马上翻脸不认人。
所以想要惹怒蛮夷之人容易,想要安抚他们是很难的。
在匈奴没有称藩之时,兴师动众行军万里也要打,耗尽国财用尽民力也要攻,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也要伐,这块硬骨头就算再难啃,也偏偏要把它嚼成碎渣,就是为了用武力手段让他们彻底心服口服,不敢有非分之想。
等匈奴俯首称臣以后,朝廷再提供福利待遇,派使者往来交好,任由他们入朝觐见看看大汉的强盛与繁荣,这样更能加固匈奴对大汉强权的畏惧与崇拜。
曾经,大宛国、乌桓国、姑缯国、荡姐羌、朝鲜国、两越之地都被朝廷发兵狠狠收拾过,这些国家、部落在遭到了痛击之后,都老实了。
出兵之后最多也就半年、最少只需半个月,大汉的军队就已经在这些国家中屯田种地了,然后在当地设置郡县,安排守官和驻扎人员之后大部队便撤离,之后这些地区就成为了朝廷的一部分,再也没有出现过什么大乱子。
而北方的匈奴却不一样,他们反反复复就像打不死的小强一样,硬是与朝廷作对,这才是大汉真正头疼的敌人,别处的夷狄之人跟匈奴比起来,根本不是一个重量级。
自古以来,帝王就没放松过对匈奴的警惕,陛下也千万不能有所懈怠。
现在乌珠留若鞮单于怀着一颗真心来入朝觐见陛下,这也是沿袭了上一代的优良传统啊!这是能得到神明庇佑的事情,就算单于来了,朝廷要破费给他一点赏赐,但是也不应该为了心疼这点钱而拒绝。
难道陛下就因为听了那些什么‘上游地区压制下游地区’邪说歪理,就想要拒绝单于臣服于大汉的心意吗?如果您拒绝了这一次,那还就真不知道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了。
先帝们打下的基础、积攒的累世的恩情,将会因为您的拒绝而化为泡影,不仅如此,如果得罪了单于,那么将来边境又会陷入混乱的!
单于如果知道您拒绝他入朝觐见,肯定会怀疑朝廷不再相信他的忠诚,必定会心生嫌隙,让他对朝廷产生不满的情绪。
万一他抛弃曾经立下的约定,把朝廷当做自己的仇人,趁着这次您的主动拒绝而断绝与朝廷的外交往来,那么未来再想让匈奴臣服,可就难上加难了。
到时候大汉的军队再强大也没有用,送再多的福利他们也看不上了,这可不就让匈奴再一次成为了我朝的边境大患了吗!
聪明的人能从源头上杜绝灾难的发生,只有在一开始就遏制住祸患的苗头,自然也就不再需要发动战争了。
如果陛下打定了主意要拒绝单于,那么一旦匈奴与大汉的关系破裂,将来智谋之士想破脑袋、爪牙之将豁出性命,估计最终达到的效果都不如一开始就防患于未然来得好。
过去发兵西域、掌控车师,在那边设置了都护用于管理城居(非游牧习性)的三十六个西域国家,花费了数以亿计的财产,难道是担心康居国、乌孙国的部队会翻越白龙堆,在我朝西部边境作乱吗?
当然不是,这是专门用来防备匈奴侵扰的。
先帝花费了那么多的钱财和精力,用了近一百年的时间才得到了匈奴称藩的结果,就因为陛下不愿意给单于送福利而拒绝他的觐见,把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付诸东流,很难让人不感到痛心!
希望陛下能够三思!一定要在源头遏制住灾祸啊!”
刘欣看了扬雄的奏疏犹如醍醐灌顶,马上把匈奴使者叫回来,重新写了一封允许单于入朝觐见的文书,要使者带回去。
为了褒奖扬雄及时的提醒,刘欣赏赐了他五十匹布帛,十斤黄金。
乌珠留若鞮单于在动身之前,生了一场病,于是申请把入朝觐见的时间推后一年,得到了刘欣的批准。
12.董贤已经红得发紫了,遭到了丁氏和傅氏的嫉妒。
孔乡侯傅晏和息夫躬想要找机会爬上辅政大臣的位置。
当时正好碰上乌珠留若鞮单于生病,没能及时入朝,息夫躬就借着这个事情上奏,说:“本来单于应在该今年的十一月就进入边塞的,但是以自己生病为由,把入朝觐见这事给延期了,怕是他有别的想法吧?
据我所知,乌孙那两个昆弥的实力衰弱的厉害,卑爰疐(音‘志’)是现在乌孙中最强的,他早就已经和单于搭上了线,还把自己的儿子送给单于当人质,怕是单于有心和卑爰疐联合起来吞并乌孙吧?
如果乌孙真的被匈奴兼并,那匈奴的实力岂不是大为提高?到那时西域各国可就又要受到匈奴的胁迫了!
想要应对这种情况也容易,陛下可以假装让人以卑爰疐的身份写一封奏疏,装模做样的让一个胡人把这份奏疏交给您,就当做这是卑爰疐派人交上来的,奏疏的内容就是想让朝廷要求匈奴单于归还卑爰疐的儿子,然后您再让大臣们讨论此事,故意让匈奴使者听到,等他回去之后把这件事告诉单于,单于必然会对卑爰疐产生不满,这两人的联合不就不攻自破了吗?
所谓‘战争中,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依靠计谋,不费一兵一卒取得胜利;其次才是依靠外交与结盟的方式打赢战斗’,这个‘反间计’就是离间敌人内部、取得胜利的关键。”
刘欣看了奏疏之后,马上召见了息夫躬,然后让公卿和将军们一起探讨此案是否可行。
左将军公孙禄认为:“大汉乃礼仪之邦,从来都是靠着诚信和威名安抚、震慑夷狄之人,息夫躬竟然用这种心术不正的小伎俩,向陛下献上如此下三滥的计策,万万不可取。
如今单于确实是因为身体状况出问题,没有及时入朝拜贺,已经派使者向朝廷解释过了,这是完全合情合理的。
况且从孝宣帝时期开始,匈奴就自愿成为大汉的藩蔽,这既体现了先帝的圣德,又显示了大汉的荣光,如果这样上不得台面的方法被夷狄之人识破,他们又会怎么看待朝廷、怎么看待陛下呢?
我担保,直到我死的那一天,匈奴都不会成为边境的祸患!”
息夫躬把公孙禄拉到了一边,走上前说:“我完全是出于对国家的未来而考虑,杜绝匈奴和卑爰疐(音‘志’)联合的可能性,相当于从根儿上就断绝了灾难的发生。
此计一用,必然会保后世千秋万代的平安,而公孙禄的目光短浅到也就只能看到他自己死之前发生的事情,这拿什么跟我比?”
刘欣说:“说得好!”于是把群臣全都遣散,单独把息夫躬留下来商讨具体计策。
息夫躬提议:“前段时间异常天象出现的次数太多,怕是有大变故要发生。
陛下应该派大将军去整顿边境的军队,加强巡逻、守备,最好是再杀一名郡守,让边境的长官知道朝廷不是好糊弄的,促使他们加强对边境的管控。
此举不仅向我朝周边的国家展示了军事实力,压制他们的气焰,而且还用太守的性命抵消了天灾。”
刘欣认为息夫躬说的很对,随后便与丞相王嘉商量。
王嘉说:“想要改变风气、教化百姓,必须要天子、长官亲力亲为、以身作则,光靠喊两句口号是完全不行的;
想要躲避上天的惩罚、应对异常的天象,必须要实实在在的改正自己的错误,想方设法让人民群众过上更好的日子,而不是随便拿个大臣的性命去敷衍塞责。
虽然老百姓没有文化、地位底下,但是欺骗老百姓是万万使不得的,那就更别提在天上俯瞰芸芸众生的神明,就更没法欺骗隐瞒了!
老天降下灾害、出现异变,这是为了告诫帝王反思自己的言行,纠正错漏、弥补失误,推行促进社会发展、人民幸福的政策,制定合适的法律法规不要再让任何人蒙冤受难。
只要老百姓开心了,那么上天也就满意了。
那些能说会道的人只看见了事物的一个方面,看到天上的星象出现了变化,就以为识破了天机,凭空想象匈奴和乌孙之间的矛盾,捏造西部边境的动乱,竟然想让朝廷大动干戈地在边境阅兵、震慑西域,还想伪造卑爰疐(音‘志’)的奏疏挑拨匈奴与乌孙的关系——上天降下天象异变,并不是希望陛下这么做!
一般来说,太守、国相犯了罪,他们心里是很惊恐的,但凡看到有使者的公车出现,他们马上就会绑住自己、立刻认罪伏诛,这哪里是敢糊弄朝廷的样子?
而息夫躬竟然假定边境长官玩忽职守、糊弄了事,想让陛下斩一个太守用来杀鸡儆猴。其实太守们都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工作,突然来这么一下,岂不是会搞得人心惶惶,让他们不知所措?这反而会形成不安定的因素。
息夫躬说的东西,乍一听好像有道理,但是仔细一琢磨,这事儿根本行不通。
对于执法、司法一事,最忌讳的就是谄媚讨好、心术不正、巧舌如簧、严苛狠厉。
当初秦缪公不听百里奚和蹇叔的劝告,非要发兵进攻晋国,结果惨遭大败;他对于自己错听了臣子的建议而感到悔恨,并告诫自己要多采纳老者、智者的言论,秦缪公能够自我反省,得到了后人的赞美与传颂。
希望陛下以古为戒,好好想想我说的话,千万比陂息夫躬的话给先入为主了!”
然而刘欣并没有采纳王嘉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