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旌弋他匆匆忙忙,走完了他的一生。还没有明白透彻生途一遭的意义,便决定远去。
妈,我是个不孝的儿子,不能陪你终老,我离开后,你千万要照顾好自己。
这是何旌弋活在他身体中的最后一句心里话。昨日种种譬如昨日生,今日种种譬如今日死。他和母亲道了别说要赶去赴约,是的,他有约,在狮子林大街北桥下约了一场车祸。因为他清楚,车祸有助于死亡。
他喝了壮胆的几瓶酒,顺着羊肉串,所以喝的很痛快。肉丝还夹在他后槽牙缝里,舌头不由自主的在嘴里扫荡着余味,肉纹丝不动,越是扫越是兴奋,待到舌根僵硬了,作罢。旁边的一桌正掷着骰子,一人吆喝五人附和。那是他许多年前才有的酣畅。
喝完,起身走向马路深处。路过那一桌人,酒后的鼻子嗅到了一些气味儿,和他身上的一样,没洗澡,却是无忧无虑的懒散味道。走到黑夜的马路一边,他观察了两遍摄像头,他像一个落幕前的男主角,站在焦点,也明白舞台即将把他驱逐。躲在斑马线的一端,点着了一根烟,烟雾沿着他的嘴唇边缘,向外滋生的像滴进白开水里的一滴墨,扩散在这被鹅黄灯光渲染的夜空,而他,早已在这白开水中浸泡许久,压迫得不能呼吸。
在他眼中这是要人命的年代,要马儿好还要马儿不吃草。从一而终日出至落奔忙不停。大四那年因为家庭的变动,考研失利。在离家很近的一家编辑室工作,整天写写改改,拼凑矫揉造作的文字去打动呆滞木讷的读者。还要每天为这些枯燥兀长的事情加班加时,这样的生活他痛苦不堪。经济上又诸如各类贷款和母亲养老保险的种种压力。硕大的生活压力让他不足以支撑自己的生活,把他曾经本就渺小的憧憬碾压的分崩离析。
他把活动范围限制在了斑马线区域,因为就算是他闯了红灯被来往的车撞到,也会因为这一点点可怜的交通法规,宽限他的罪恶,给他多一点赔偿。他没有钱给自己买保险,所以希望只能寄托在司机的车险身上。找一辆看起来档次还不错的,飞扑过去……
一辆目标驶入他的视线,他将脑子里演练千万变的场景第一次搬到现实中。
可事情没有他想像的那样简单易操作,他并没有如愿以偿的死去,哪个司机愿意配合他这一场飞来横祸。司机慌张并且机敏的打横方向盘,车轮在地上划出两对双螺旋形状交叠的曲线,何旌弋被横过来的车拍了出去,他也在这辆黑色的雷克萨斯的右车门上印上了一个模糊的人形。
何旌弋在医院躺了一个礼拜,没有完全愈合的肋骨时不时的传来刺痛,没有什么比不能翻身更痛苦的了,如果有,那就是这场治疗全自费。司机看出来他是故意找死,岂能任由碰瓷儿的这么肆虐,掉头就走了。这该死的日产,凹进去那么一大块,竟然连一片油漆都没掉。警方在看过监控后并不想太多管这件事,毕竟谁也说不清到底谁是肇事者。
和母亲谎称出差了一个礼拜,虚弱憔悴的出院走回家。因为住院费到今天为止已经将他掏尽掏空了。
走在路上的何旌弋感受到一阵饥饿感,就来自肋骨刺痛的附近,他找了便宜的一家面馆,拄着大腿缓慢坐下,静静地等待服务员忙完那一大桌客人,他观察着这家简陋的面馆,操作间直接暴露在厅堂的角落,用的还是已经过时的煤气罐。罐子上锈迹斑斑,残破不堪。门口收银处趴着一个小女孩在写作业,小学生的身高站着还勉强趴到桌面,何旌弋看着她满眼都是喜欢,如果他在25岁那年结婚,他也会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他突然觉得还有很多东西正等待着他,未来美好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虽然现在的磨难难耐,可办法总会在哪里被找到,他那碎落一地的憧憬正慢慢聚合卷土重来,点燃他活下去的动力,他摒弃了轻生的念头,决定吃完这碗面就努力去改变生活。再多的磨难也会一点一点攻破,再潦倒的生活也会改善并成为过往,他的眼睛里出现了久违的光亮,起身想去和小女孩打个招呼,让她和这个怪大叔说说话,就在他即将走到小女孩面前,爆炸了。煤气罐的管道漏了气,明火顺着短粗的管道迅速顺延到罐中,大量的气体迅速燃烧,气体的燃烧,即是爆炸。一瞬间面馆火光四溅,将简陋的狭小空间烤成黑炭,这场火足足烧到天黑天又亮,救援队才将火扑灭。在一个墙角,消防员发现了一个幸存者,是个小女孩,她的左脸已经被热浪烫伤,其他部分并无大碍,她身上有一层球面形的盔甲保护着她,将她罩在下面。小女孩被抬上了救护车,送往医院,留下的那层盔甲,就是何旌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