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望

  无月的夜渐渐起风,卷起败落的枯叶,翻滚在毫无遮蔽的空旷山头,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呼啸之音,给空气中多增添一份恐惧。

  一束手电的光直直照进来,握着它的是一名醉酒的小保安,走路摇摇晃晃,光影也跟着一起晃动。

  王华今天值班,刚蹭完一顿酒饭,喝得上了头。

  王华在一个工地当值,这个工地在一个迎风的山坡头上。本来就快不省人事的王华被风一吹,平地打了个冷战,微眯的双眼徒然睁大,咂嘴道:“嘶,今晚咋这么冷呢?”又把手里的手电筒四处晃晃,“没啥异常,还是早点回去吧。”于是哼着歌甩着手电筒转个身,朝返回的方向走去。

  突然,风躁起来,来回地在空旷的空间里蹿动,引起一阵又一阵的哀嚎声。

  王华瞪直了双眼,快要突出去的眼睛里有很明显的恐惧,他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开着光的手电筒咕咕噜噜地滚在一边——那光照亮的地方,赫然现出一张带着鲜血的脸。睁开的双眼瞳孔张大,黑色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王华,又惊喜又无助。瘦削的骨头突出,一张面皮就像薄薄的盖上去一样,又苍白又吓人。

  王华大气也不敢出,瞪着眼睛,颤抖着手指,连身子也一起抖起来:“鬼,鬼啊!……”

  审讯室里王华坐在椅子上,眼睛四处扫视,脸上惊下好几滴冷汗,毫无血色的嘴唇上下翕合。他一直念叨着一句话“鬼,鬼啊……”。

  王华的面前坐着两个警察。

  他脑袋上的头发被捣乱变得膨胀,面露不悦,严肃的目光从这个明暗不清的眼睛放出,一直盯着王华的一举一动,又似在深虑。身上的穿着毫不正经,一件单薄的浅蓝色背心露出麦色的皮肤和结实的臂膀,一条深绿色的短裤下露着两条带毛的小腿,再配上他顶着的鸡窝头,跟街头经常出现的小混混一样。要不是他脖子上戴着的工作证,没人会认为他是个警察。有了年头的工作证透明的塑料皮已经泛黄,里面装着他的身份证明。行动组,方正。

  方正旁边坐着的警察,模样端庄仪表堂堂,简直和方正形成了一个反面教材。他正在一旁对神智不清的王华进行工作,睫毛盖住认真的眼睛,一直说话的嘴唇开始微干,不停滚动的喉咙周围渗出细汗。身上的浅蓝色长袖警服整整齐齐地贴在身上,背后已经有些润湿的痕迹。长长的黑色领带规整地戴着,下面掩着比领带大出一截的工作证。他是行动组的一员,许伽。

  “他可吓得不轻。”他们从审讯室里出来,许伽感叹一声,外面的空气风干了他急出来的汗。他从单反玻璃那儿一直注视着王华,声音有些脱力,“这个月已经发现了三具尸体,前两具在这个工地附近出现的。乐乐查过,这三名死者与工地并无关系。”

  “这些尸体是每隔一周发现一具。这三个人的死法都相同,一样是割开双手的大动脉,流干血致死。不过,”方正靠在单反玻璃上,眉头紧锁,严肃的目光盯着手里不停翻动的资料,“不过,这些死者身上都没有被敲击的痕迹,那么凶手是怎样在他们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放血的呢?”

  许伽的手突然被方正抓住,看着方正一脸谄媚,他有些惊恐:“你干什么?”

  “唉,许警官别那么大反应嘛!我们不是都不知道凶手是怎么杀人的吗?”方正合起手里的资料,拉着许伽就朝外跑,“咱去实地考察一下不就知道了吗?”

  接下来的许伽犹如飘在空中,只是一瞬间就坠落到车座上。体验过惊魂未定的他,白皙的脸突然涨红起来,牵连着脖子耳根都粉嫩起来。许伽大口大口的呼气,又不失风度,转过目光盯着方正。他压抑了很久的火山,在爆发的那一瞬间又蔫了下来。

  方正脚踩油门,完全不给许伽喘气的机会。许伽紧迫地抓住安全带,涨红的脸一刻也没有消下去。

  这辆黑色的车子穿过黑夜,从大楼后面的方向开了出来,穿过人流车海,逐渐减速。车停在工地附近的居民区。

  许伽从副座下来,脸色好了大半,就是耳根还保留着它的粉色。他不等方正出来,就已经绕过了车,朝工地走去。方正急燎燎锁了车,跑着跟上了许伽。

  因为命案,涉案的工地已经停止施工很久了。这次又出了命案,工地的投资方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工头也索性不干,荒下来的工地变得安静又恐惧。

  静谧黑夜的山头,只剩下狂躁不安的风在呼喊,空气也因露重潮湿而更加显露血腥的味道。

  发现尸体的地方已经用黄色的警戒线围起——在这个地方有着明显的大片血迹。这些血已经风干,拨开一旁杂乱的草都可以闻见一大股腐臭的味道。

  方正差点点就干呕出来,赶紧伸手捏住鼻子,用手电照着那堆杂草。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个洁癖很重的“正人君子”居然在专注地盯着那堆杂草!

  不会是把他给气得连洁癖都没有了吧?难道是许警官竟然对这种味道情有独钟?!

  “方正,别动!你看,那边有东西在闪,有东西在反光。”许伽收起手电,一手按着腰胯上带着的枪,一手示意方正慢慢移动手电,一步一步地朝光源那边走去。方正会意紧随其后。

  “她回来了,回来了,啊——”

  手电的灯光照在这个受惊的男孩身上。他手里举着一把带血的刀,抱头蹲在杂草堆里。嘴里念叨着这句话,眼神涣散。

  “方正。”许伽把手放在男孩的面前摇动几下,男孩除了在颤抖没有其他的动作,“看来,我们得把他带回去。”

  方正点点头,把男孩手里的刀放进证物袋里,抱起男孩和许伽一起返回了警局。

  这个时间,整个世界都进入了睡眠。这栋大楼只有第二层最左边的一间办公室还在亮着灯光,在黑夜里尤为耀眼。时间滴答滴答地过去,在办公室撑不住眼皮的人已经倒在桌上,响起一阵阵轻微的呼噜声。

  琴好皱着眉头,清亮的眼睛在王华和男孩之间游走,终于叹了口气。两只手交叉在胸前,甩开长长的秀发,又清了清嗓子,把办公室里睡着的人梦中惊醒后:“他们两个是不一样的。王华是受惊过度导致的神经紊乱,而他应该是受人为影响进入的假睡眠状态。收到特定的指示就会觉醒,应该是你们带去的手电。”

  “因为人的好奇心,在黑暗的地方,总是需要一种东西让自己看清楚,所以是光吗。”琴好点点头。

  方正顿时响起一阵掌声,尤为欠揍地赞美道:“这东西也就只有我们才华横溢的女神经才能看得出来了!”

  琴好飞给方正一记眼刀,被方正妥妥受住,中箭似的想要倒在许伽的怀里。好在许伽侧身,阻止了方正邪恶的想法。

  “琴好,这孩子你有把握吗?”琴好一听,突然勾起了嘴角,朝许伽点了点头,拖着孩子就进了房间,还把房间里的叶扇全部落下。

  方正想起琴好的笑容,突然浑身颤栗,像只狗皮膏药朝许伽贴了过去:“唉,许警官,你说女神经是要对人家小正太做什么?哎哟,她还老少不忌吗?看得人家心里好怕怕啊!”

  许伽没有理会方正,转身就走。方正自讨无趣,又贴了过去。

  琴好把男孩安置在椅子上,细声细语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男孩停止了说话,安静的坐在那里。琴好摆动她早已准备好的怀表,男孩的眼珠子开始跟着节奏摆动。渐渐地,他的眼皮好似要承受不住一样,慢慢合上眼皮。

  墙上的钟已经转动很久,紧闭的门开始松动,从里面射出来的光,融合进整片光明。男孩在琴好的陪同下走出来,整个凝重的空间开始缓和。

  许伽走过去,看见琴好的脸色不太好,疲倦显露出来。他安慰似的把手搭在琴好的肩上,轻轻拍了几下,琴好点头回应。

  “你叫什么?”男孩的眼睛相比之前已经有神许多。

  “王晴明。”王晴明的声音非常软糯,平平淡淡地已经听不出之前的恐惧。

  许伽的脸突然凝重,盯着王晴明的眼睛,相比之前……他给琴好使个眼色,琴好把王晴明带走了。方正踱步过去,一手搭在许伽的肩上,问道:“你肯定看出啥了,说说吧!”

  “哼,你知道?”许伽不动声色地把他的手从自己的肩上抖下去,“王晴明绝对不会是凶手。不过,他的眼睛不会骗人,但认真里藏着东西。”

  “藏着什么?他袒护的人?”许伽摇摇头,他不知道。

  蹲在电脑前一坨精致紊乱的毛发,嘴里叼着半片薯片,突然像移魂了一样,站起来朝两人招呼:“哝,查出来了,这个地方可真偏僻。”

  许伽和方正走过去,那电子地图上清晰的红色的线,就在案发的工场附近,最后形成的蓝色图标。

  “安溪村108户。”两人异口同声说出。

  “对,就在这里,这三名死者都住在安溪村的108户。所以说,这三人是一家人!”行动组的技术控,万能女宅乐乐如是说。

  “死者家里三个都被杀了?”乐乐立马埋头又敲打键盘。

  “不是,只死了三个,一个失踪,一个存活。108户的业主叫王承业,42岁,和妻子沈佳丽生了三个孩子。王成事,男,今年19岁,第一次发现的尸体就是他的。王成福,女,失踪为止年龄不明。王晴明,男,8岁。”

  突然,许伽狠狠一拍方正,二人相视,惊道:“糟了!”

  他们赶到审讯室的时候,琴好腹部中刀鲜血直流,而插在她腹部的那把刀就是收进证物袋的那把带血的刀。琴好在支撑到方正和许伽赶来后就痛昏了,手指恰好指在监控的地方。

  方正忙喊人来把琴好送去医院,许伽则和乐乐一起去了监控室。

  监控里,琴好刚进入审讯室就被一个女人用刀深深插入了她的腹部。一次不够,反反复复插了几次,似乎在发泄她的仇恨。等琴好倒在地上毫无反击的力气,女人抓起王晴明就从窗户逃走了。

  “王晴明好像不对劲。”许伽指着王晴明,这一个过程中王晴明什么反应都没有,最基本的求救意识也没有,还乖乖地被带走了。

  “是那个女人?”方正已经走到许伽身侧,食指点着屏幕上的红衣女人,“放大。”

  凌晨的小巷早就没有人了,只能听见几只老鼠在争食发出的叫声。不过,仔细听这吱吱声音里还夹杂着很轻的喘气声。又刻意又隐忍。

  “姐姐你没事吧。”王晴明面前的女人身上擦伤大部分,血肉和她身上的红色衣服融为一体,在夜色下难以区分,“都是我不好,没能完成姐姐交代的任务。”

  “没事了,晴明你做的很好。”女人抬头看了看隐去半面的月亮,仍是有光洒在她的脸上,一张光滑细嫩的脸上,“今天那么好的天气,晴明姐姐跟你玩个游戏,好不好?”

  王晴明点点头,跟着女人一起消失在小巷子里。

  “你说这个女人会是王晴明从小失踪的姐姐?”方正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资料,“王承业的邻居都说他从来都没有女儿,只有两个儿子。”

  “王成福的户口是五岁就已经注册了,五岁之前都在郊区。王承业是搬过来市区的,这些年也没有和郊区的亲戚有过联系。”

  “哪个郊区?我跟许警官去一趟。”乐乐听命,调动手指敲打了起来。

  “谁说我要跟你去?”许伽又打下方正巴巴搭上来的胳膊,“别碰我。”

  方正嘿嘿笑道:“我们是兄弟嘛,应当出生入死共享鸿福!”

  “谁要跟你出生入死共享鸿福。”许伽不屑与方正玩乐,问乐乐,“结果怎么样?”

  “西郊区,定位在这里。”两人凑上来看,定位的地点在工地的最西方。

  “许警官!方警官!有一个案子在刚才被接过来。”一个负责接电话的警员跑过来说。

  “什么案子?”

  “西郊区的一个工地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方正赶紧去拿日历,边看边问:“那女人拐走王晴明到现在几天了?”

  “刚好七天。”

  黑色的车子连夜出发,到达了西郊区。

  他们到的时候,黄色的警戒线围着一个儿童,那儿童的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方正踩在那干透了的血迹里,鼻子周围弥漫着尸体腐臭的味道。他什么也没有说,严肃的目光变得柔和起来,一点点晕染开。

  许伽轻叹了一口气,走过去把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方正的肩不宽但很踏实。

  “哟,许警官没有洁癖了?居然不嫌弃我了?”方正笑嘻嘻地,伸手就搭在许伽的手上。

许伽的眼睛闪亮一瞬又悄然滑落,抽出自己的手,招呼着人手把王晴明抬走。

  今天的夜晚也没有风,没有月亮。唯独漫天繁星尤为耀眼。好像许伽眼睛里陨落的星星。

  “她脑子里究竟想什么?”方正和许伽倚在一块大石头上,他仰着头看天上的星星,“为什么要杀了自己至亲的亲人?”

  “亲人?”许伽身形动了一下,立马伸手抓住了方正,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方正的脸,好像要从他脸上扣下一块皮一样。

  王成福的双手被染红,从指尖滑下滴落在干燥的路上留下了痕迹,她一瘸一拐地走着,身后淡薄的影子有种说不清的落寞与孤独。最终,她瘫坐在门口,害怕地蜷缩起来,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身体在颤抖,好像要呼吸不过来一样。

  安静的夜,就好像那天一样。沙土敲打着木板,源源不断地注入,不论她怎样哭喊,直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发不出声音,沙土也不会停下。直到它流完最后一粒,世界就变得安静起来。

  太黑了,简直太黑了。又黑又闷,她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她捡起失去力气的手,一下一下地敲打着头顶的木板,轻轻的咚咚声,莫名地和自己的心跳声合拍。

  沙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木板被掀开了……

  王成福突然抓紧了自己的脖子,遭到挤压的舌头顺势吐出来。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种恶心令人呕吐的感觉!

  王成福推开身后的门,跌跌撞撞地冲进家里。她爬到了充满希望的木柜,拉开抽屉,这瓶药在她的眼里发光。

  光,光明!

  王成福把手伸向药瓶,她握住了,很快就要打开了,可到手的药就那样被打翻在地。

  王成福顺着药片散落的方向,看见了一双黑色的皮鞋。当年的恶感又涌上心头,她抬眼向上看,耳边响着这个人的声音。

  “你就是王成福小姐吧,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木板被掀开了,王成福看到了光,也同时看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穿着一双锃亮的皮鞋,是黑色的。这或许是她的希望!正当王成福抬眼去看这个给予她希望的男人时,她的脸只剩下惊恐,害怕。多种令人丧胆的情感,她的脸白成一张纸,声音在喉嗓里发出来,断断续续。

  这个油光锃亮的老男人是她的买主,那个她敬爱的父亲把她卖给了这样的一个男人。就在这一天,改变了王成福。

  她的求生欲,是这个男人给她的。王成福感谢他也恨他,这一天教她的所有成长。

  “你是怎么把你的亲人都害死的?”王成福被扣在审讯椅上,蓬头垢面,模样似癫似狂。

  “亲人?害死?”王成福疯魔一般,张嘴狂笑,笑声尖锐又心痛,“重男轻女的亲人?想要活埋我,又拿卖我换钱养他们的儿子的亲人!”

  “他们没有想到我还活着!他们心里有鬼!我杀了他们!”王成福几乎是吼出来的,又喃喃一句,“可是,晴明真的好乖呀,我说什么他就听什么,我也不想害他呀,可是我得对得起我自己,把他们统统都杀光!”

  王成福的眼睛变红,一条条红纹连通黑色的眼珠,疯疯癫癫的。

  方正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把身子伸过王成福的面前:“仇恨不是你一辈子所要追求的东西。如果你还想得到救赎与宽恕。”

  方正走了,审讯室里只剩下王成福一个人。

  那天的月亮只有一半,洁白的月亮倒映她的面容,一样的姣好。

  “晴明,姐姐跟你玩个游戏好不好?”王晴明回答,好。她带着王晴明一路走到西郊区那里,拿出了她早就准备好的小刀。

  “晴明,姐姐很需要你的血,你怕疼吗?”王晴明摇摇头,稚嫩的脸蛋上露出他舒适的微笑。直到临死前,泛白的嘴唇挤出几个字,带着微笑永远的闭上眼睛。

  “姐姐,我不疼。”

  审讯室传出王成福低微的呜咽声,到最后她忍不住了,放声哭了出来。是懊悔。

  二人站在单反玻璃面前很久了,许伽滚动了喉结,声音低沉:“是亲人这两个字,才最让人相信的。”

  “这两个字,她的相信都变成了沙土。”方正舒松脸颊,转身看着许伽,“许警官和我,有相信这两个字吗?”

  许伽比方正高上几厘米,正好对上方正的双眼,幽深的瞳孔露出最柔弱的一点。许伽眼里的闪亮重新升起来。

  “如果你不再当一个暴露狂的话,我还是可以考虑一下什么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许伽转身就走。

  “唉,许伽,你还没告诉我咱俩之间到底有没有信任!”方正急了跑着追上去。

  “像你这种天生愚钝的人,想不通的。”许伽牢牢地把手搭在方正的肩上,脸上也露出了终年无有的笑容。

  盛夏的夜晚,知了不知疲倦的工作着,可这叽叽吱吱地叫着让人心烦。

  王承业在家里来回踱步,头上冒的都是急汗,脸上一副愁容,他又坐下来,喝了桌上的一杯凉水,勉强冷静了下来。

  “你说怎么办?要怎么办?咱必须送走一个!”

  “老婆子,你也知道,孩子们可都是我的心头肉。不管是手心还是手背,割下来都会淌血!”

  沈佳丽手里正在做女红,她身后站着一个五岁的王成福,那篮子里躺着她二月大的儿子王成事。她一气把女红扔在桌子上,拍着就说:“你不淌血咱一家子就都要饿肚子!就她吧,女孩儿没用,咱有儿子就够了。”

  “哎呀,老婆子不行啊!老话说女儿富养儿子穷养,咱将来还得靠成福!”

  “福福福,福个屁!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不做选择?好,我来!”沈佳丽一把拉住王成福,拖着就要往外走。

  “妈,妈!别丢下我,别丢下我!我可以捡瓶子来卖,卖了钱全给你,我啥都不要,只要妈给我个地儿住,行吗?妈!我可以干很多事情的,我给你挣钱,我给你挣钱,你不要丢了我!妈!妈!”王成福的哭喊没有用,沈佳丽拖着她一直拉到田里,身后的王承业也跟着出来。

  “老王,挖个坑,咱把她埋了!”沈佳丽咄咄逼言,王承业老老实实地挖坑。

  “老婆子,我想到一计,你过来,我说给你听!”王承业突然停下了手,把沈佳丽叫了过来。

  “这法子好!”沈佳丽听完后眉开眼笑,忙把王成福领回家里,王承业松了一口气。

  王承业找来了个大卖主,隔着破门看了货,卖主很满意分分钟就交了钱,安排好一切后,王承业亲自把王成福拉了出来。

  “爸!爸!你怎么还要埋我?我妈不是让我回去了吗?爸!爸!别埋我!别埋我!啊——”

  王成福被一块木板按下坑里,虽然松动但王成福挣脱不开,只能听着耳边沙土滚落,干燥的气味充斥她的全身。孤独和害怕包围她。直到没有任何声音,她才知道自己是真的被埋了,被自己的亲爹给埋了的!

  王承业心里忐忐忑忑,一直询问着卖主,是不是一定会答应他照顾好王成福,得到数次满意回答后,卖主前去接应了埋在土里的王成福。

  后来的事情王成福都跟方正讲了,这个不幸的女孩,她背负着沉重的仇恨,一个夜晚迷失了她走路的方向,成为一个让自己都厌恶的人。

  “每个人的命运不同,经历的事情不同,故事的经过结局也不同。有的会改,有的不会改。有的走错一步路就注定了一生,有的却能突破世间的障碍活出属于自己的人生。或许,这个故事的结局是王成福自己定下的吧。这样,她和她的亲人就能永远的在一起了。”

方正吹着海风,听许伽讲他所认为的大道理,掀起眼皮看看海上的星河,闷闷地倒进一罐啤酒,言语稍有疲倦:“你呢,你给你的故事定了个什么结局?”

  许伽停止了动作,眼睛看着混沌的方正,没有回答。

“王华的家属把他带了回去,走的时候什么也没说,只是他妻子站在门边,眼睛一直望着王华。她饱含着说不出的情绪,一个人对自己爱人的那份情感。”

方正嗤笑,一条胳膊搭在许伽的脖子上,痞笑问道:“就像你这样看我?说的是真的,我也看不清你的情绪。”

方正身上的酒香钻进他的鼻息,许伽小心翼翼的吸了几口,平复了他复杂的心情。于是,他开口说:“谁知道呢?”

海上的风遗留了白天的感情,现在吹起来也是那么舒适。人间世态万千,谁知道呢。

结局是终结。许伽想了想,如果一切不用按部就班,不会不随心意,不会有遗憾。那时,他或许就能回答方正问的话了,他想要的结局会是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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