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杀人的国家<Can and Can't>
(注:这篇小说的世界不是我们的这个世界,所以有些我们世界不会发生的事情在这儿发生并不会奇怪,请勿对号入座。还有,小说所写内容改编于《奇诺之旅》其中一个故事,里面还掺杂其他要素,有《行尸走肉6》、《十宗罪》系列等。)
<The Beautiful World>
引子:
她是个旅行家。
她喜欢到世界各地的每一个国家游玩,但不会待超过3天。
她有着辆摩托车,这摩托车可以口吐人言。它像朋友一样,陪着她周游各地。
她在世界各地留下过她的身影。
老旧的铁路,无人的废墟,碧蓝的海岸,泛着绿波的山林,机器人泛滥的国家,都有着她的印记。
春天,不知名的各色各异的花纷纷扬扬,河边的小舟上堆着花瓣,她载着一船的花瓣,在河涘边钓鱼。
夏天,湖水是一块绿的让人安静的美玉,睡莲在上边行走,她与它也驰走在湖岸边。
秋天,她喜欢将车停靠在随意的一块大石头旁,就地坐在一旁的小石板上,端着热茶,微笑着,看着山路边的菊花丛上掠过的野鸽子。
冬天,大雪纷飞,白雪皑皑。她喜欢边听着它的抱怨边用它的排气管壁的温度来沸一杯水。
她喜欢行驶在辽阔的地方。齐耳的短发在风中飞扬,透过风镜她可以看到万千景色。
有时也会小精灵在她鼻尖驻足。也许是丝草尖,也许是粒稻穗,也许是滴晶莹的雨露.....这些景色,这些风,这些气息,这一切都是她喜欢旅行的理由。
她曾说过:“无论谁看到翱翔在天空中的青鸟,都会产生旅行的念头吧。”
她的身影在世界各地都很容易被人们寻找到。
世界某地,一片田野中,麦浪袭人,麦香扑鼻。
深秋的风掠起阵阵香风,带着碎碎的穗粒。
田野中,男女老少,弯腰拾穗。一辆摩托车载着位行人在小径上缓缓驶过。
又掠起阵轻风,小孩不禁抬头,抹了把额头的细汗,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地问了问一旁正在弯腰割麦的中年妇女:
“妈妈,那是谁啊?”
中年妇女抬了抬头,朴实的笑容浮现而出,望着孩子指的方向,说道:
“啊啊,那呀,那是旅行者先生。”
田野上的小径通向一处十字路口,交角处有一株大樟树,上边随意挂着块指路牌。从树的粗细和上边的坎坷可以看得出树有着百年历史的沉淀。枝叶繁茂,深根盘虬,樟树散发出的清香常引人驻足。
现在也有一位行人驻足于此。
行人抬头细看着指路牌,静如止水的双眸中泛起丝丝波澜。
她的身后停靠着辆黑色的摩托,虽有些陈旧但扔散发着闪耀的光泽。
“奇诺,你在看些什么啊?”
“......”
“奇诺!你有听到我说什么吗?”
“啊啊啊...真是抱歉啊,艾尔鲁斯,有点看入迷了。”
“究竟看什么啊?”
“嗯......”
“?”
“看下一个旅行的国家。”
这是一个桃花繁茂的世界。
这是一个细雨纷飞的世界。
这是一个菊花泛滥的世界。
这是一个白雪皑皑的世界。
这是一个美丽的世界。
夜色阑珊,碎星闪烁。
正值秋季,带着些许寒意。
森林中,霜染邃叶,虫鸣草底,丛中的黄叶上还挂着昔日的露珠,一旁是快要熄灭的火堆,弥漫着淡淡的烟。
行人躺在火堆旁空旷的地上,顺手摘下一点嫩绿,注视着上边露珠中明灭可见的月光,露出一抹微笑,看了看旁边摩托车,又扭回了头。
她右手枕着头,左手握着漆黑的手枪在胸口处,淡淡的双眸望着天空,突然轻声道。
“有时候会想吧...”
“有时候?”
“我其实是一个无可救药、卑微、弱小而又狂妄自大的家伙,亦或是个卑鄙无耻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但被当被这种想法所占据时,总会有些其它东西继而浮现出来...”
“其它东西?那是什么?”
“例如这个世界或其他国家居民的生活方式与景象,都是那么的美丽而璀璨,也许...我是为了探寻更多类似于此的美好事物,才踏上旅程的。痛苦与悲伤的事情也肯定常常存在,无论去到哪一个国家都肯定会源源不断地涌出...但这也构成不了停止旅行的理由,旅行...我亦乐在其中,即使可能会迫不得已伤害到一些人我也要继续下去,况且...”
“是吗,况且什么啊?”
“只要想停止的话随时都可以...所以啊,我才要旅行下去...这样子说,你能明白吗?”
“嘛...说实话,不太明白。”
“哈哈哈...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有时我也会很为此而感到迷茫,也许,我就是为了弄清楚其中的原因这些我才会继续旅行吧...”
“嗯......是吗。”
“应该是吧,好了,我要睡觉了,明天还有一段很长的旅程要走呢。”
说罢,行人看了眼一旁的摩托车,合上了双眼。
“晚安,奇诺。”
......
第二天。
旭日东升,红光普照。
横无际涯的辽原上,有一条道路像白净的书签,参插在上边。
摩托车飞驰而过,上边是披着淡黃的风衣,带着护目镜的旅行者。
“奇诺...还有多久才到啊......”
“快了。”
“两天前你也是这么说的!这算是‘快’吗?”
“哈哈,不要急,艾尔鲁斯,真的快到了。况且在前一个国家那时候‘快了’也的确就是这个意思嘛。”
“诶...是吗......”
艾尔鲁斯小声抱怨一会儿,便不作声。
道路左侧不到一两百米处,有着一小片草地,鲜草绿油油的,似乎还沾着露珠。
草地紧靠着湖泊,晨曦倾撒而下,湖水碧波闪闪。
“啊,那儿有马呢,奇诺。”
“是啊,似乎还有人...”
奇诺微眯了会,有点远,只能看清有匹马和一个人影。又轻声道:
“要停车了哦,艾尔鲁斯。”
临近,奇诺才看清,那是一位约莫25、6岁的年轻人,狂傲不桀地躺在草地上,双手枕着头,微闭着双眼,惬意地在养神。不时地随手抓起一把草扔进嘴里。
马儿在湖泊旁悠悠地嚼着草,棕毛油亮,身姿矫健。马身两旁担着重重的行李,那应该是那位年轻人的吧。
摩托车稳稳地停在了年轻人不远处,年轻人注意到了他们,慢悠悠地站了起来,嘴角还叼着根嫩草。
奇诺踩下脚支架,轻轻一跃,稳稳地落在草地上。
年轻人晃了晃身子,咧嘴一笑:“哟,旅行家先生。”
“你好。”奇诺点了点头。
“你好啊。”艾尔鲁斯说道。
“嗯,你是不是前面国家的人啊?”年轻人一手叉着腰。
“不是哦,我们正要前往前面那个国家。”
“啊啊,那正好,讷,我说啊,要不你帮我分担一半的行李啊?”年轻人有些期待地向前探着身子,嘿嘿一笑。
“那可不行。”
“没错没错。”
奇诺和艾尔鲁斯一口否定。
“切,真是无情的家伙啊。”年轻人有些失望,不爽地挠了挠头。
“说不定我会将你的行李偷偷运走,或者是到前面的国家变卖了呢?”奇诺微笑地道。
“啊,算了算了,”年轻人撇了撇嘴,“话说回来,你们清楚前面的国家是怎么样的吗?”
“不是很清楚,听说是一个充满绅士风度的国家呢。”奇诺回答道。
“嗯?噗...哈哈哈哈!你们...怕不是被骗了吧!根本跟事实不一样好吧!”
年轻人开始抱腹大笑,笑声震耳欲聋。
笑了好一会儿,年轻人终于停了下来,好不避免地用嘲讽的眼神看着奇诺。
“那一个国家...是一个可以杀人的国家。”
“啊?那是什么意思?”艾尔鲁斯嘀咕道。
奇诺沉默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其实,在那个国家,法律规定的杀人并不犯法的呢。但不知道为什么,盗窃却不允许。”年轻人咧着嘴。
“所以你才想到那里,是吗?”奇诺轻声道。
“啊,是啊。而且我还要在那里住下来呢。”
年轻人笑了笑,将嘴边叼着的草吐了出来,似乎想起了什么,笑容逐渐消失。
“其实啊,在我之前生活着的那个国家,治安好得不得了,邻里之间整天傻乎乎地笑着向彼此问好,无意义地帮助对方。如果稍微动了下手,就会被当做怪物似的对待。”
年轻人说到这,神情带着厌恶,自然垂下的手深深紧握着。
“所以啊,我不想待在那了,跑了出来。”
“原来如此,那么你到了那个国家打算下一步做什么?”
奇诺带着淡淡的微笑,问道。
“啊啊,先住下了再说吧,之后的是在慢慢打算。”年轻人晃了晃头,瞥了眼奇诺,见没什么反应又开口道:
“如果在那国家中,遇到一些不顺眼的家伙,我就直接用它来干掉他们!”
年轻人拍了拍腰间别着的枪袋,奇诺注意到里边有着把黑色的手枪。
“啊,是吗。”奇诺仍然不动声色地微笑着。
年轻人见奇诺依旧如此,摇了摇头,有些失望。似乎想到了什么,兴奋地开口说道:
“啊,话说回来,你们知道那大名鼎鼎的雷盖尔先生吗?”
提到“雷盖尔先生”,他的声调便上升一个层次。
“抱歉,不知道。”
“是的是的,不知道。”
奇诺摇了摇头,说实在的,她真不知道。
游历了这么多地方与国家,她只注意那些璀璨的风景与当地人们日常的生活,不会注意那些人物。而且,关注这些人哪有旅行中所看到的万千景色与有趣的国家好。
“诶,还真是个乡下的土包子啊......”年轻人摇头叹气,脸上带着鄙夷与失望。
“雷盖尔先生啊,是南方著名的连环杀人犯兼大型犯罪团伙的首领!在南方多次造就几起特大杀人案件与犯罪活动呢!”
年轻人脸上带着崇拜的神情,边走边用双手不停地比划着,开口成章,信口成河。
“而且啊,在他被捕将要实行绞刑的前夜不知用什么方法连夜越了狱,至今没被抓到!”
“现在我听说那位雷盖尔先生似乎隐居在那个国家之中,那位大人在那里肯定是大杀四方,所过之处血流成河,让人不容小嘘!如果在那遇到了他,一定要向他请教很多事情!诶...喂!”
奇诺觉得无趣,轻轻跃上了摩托车,拿起头盔与护目镜一边戴上,一边淡淡开口道:
“我先告辞了,再见。”
“啊啊啊,好吧好吧,真是个无趣且让人恼火的家伙!”
年轻人不爽地说道,挠了挠头,再次问道:
“喂,我说啊,真的不帮我分担下行李吗?!”
“恕我拒绝,自己的行李请自己拿。”
“对对对!”艾尔鲁斯赞同道。
奇诺微笑不改,蹬开脚支架,再次做了声告别,缓缓将车挪回在道路上,扭了扭把手,随着一声发动机传来的轰鸣声便离开了。
年轻人狠狠地“切”了一声,凶狠地蹬了眼离去的背影,嘴角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奇诺..你觉得这件事怎么样?”
“嘛,走一步算一步吧,而且...”奇诺将飞扬在风中的短发别在耳后,笑了笑,“以前不也遇过这些类似的事情吗?”
“是吗......”
夕阳西下,火烧连云。
奇诺缓缓停了下来,风镜后的双眼微眯着,眺望着远方——被高达约莫50、60米的钢铁城墙围绕着的国家,如同罗马时期的斗兽场放大了几百倍,窗孔的镶嵌,没有;绝望般的黑,存在。
城墙巍峨高嵩,延绵着,冲撞着的,是那铁一般的野兽。
那便是他们的目的地。
从外边丝毫看不到里边的状况,那城墙,不用摸就知道是冷冷的,可能还浇筑过血。
奇诺只是站着,摘下了风镜。晚风终究还是吹起了她的短发,她的影子,拉得窄长,与连绵起伏的辽原上的树影重叠了起来。
“我们到了呢,艾尔鲁斯......”
“是呢,还是得进去,对吧?”
“是啊,毕竟还得亲眼看才知道,对吧?”
“嘛...那么,你的‘卡农’准备好了吧?”
奇诺拍了拍腰间的左轮,“啊,好了。”
“那么‘森之人’呢?”
奇诺掀起风衣,摸了摸隐藏在腰后的一把黑色的大口径手枪,“嗯,可以了。”
“最后......心理准备呢?”
奇诺将手放在胸口,深吸了一口气,随机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啊,姑且准备好了吧......”
“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说了,出发吧。”
及近那巨大的建筑物,眼前便是黑铁般漆黑的城门,高约20多米,宽约五六个人。城门右侧有着守卫屋。
“您...是要进城,对吧?”守卫屋中留着络腮大胡的大汉看到奇诺他们,开口道。粗鲁的声音带着礼貌的问候语让人感到有些不协调。
奇诺抬头看了看高耸的城门,扭过头微笑:“啊,是的。我想待在里面三日,请问可以吗?”
“嗯...三日...对吧......那么那辆摩托车呢,也要带进去吗?”
“嗯,麻烦了。”
大汉麻利地写好了一份书信,盖上了印章,递给奇诺。
“您应该知道本国的法律中,是不禁止杀人的吧。一旦进去,不管男女老少,被任何原因,任何人杀掉,都不会承担任何法律后果。即使是这样,您仍坚持入境吗?”
“嗯,是的。”
奇诺接过那份书信,轻轻折叠后放入风衣的大袋中。
络腮大汉深深看了眼奇诺,再次开口道:“那么...请进。”
城门缓缓打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奇诺轻跃而上,扭动把手,随着发动机的一阵轰鸣声,进入了城门。
进城后映如眼帘的依旧那么熟悉——一片绿油油的低矮的平原与那些奇异的合金欢树。晚风依旧带着凉意,依旧吹起奇诺那齐耳的短发。
奇诺没有感到太大疑惑,只是缓缓地行驶着。
不久,眼前的景色多了些色彩。
那是一座城镇。
一座很中世纪模样的普通、和睦的城镇。
街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人们脸上洋溢着快乐,彼此之间和谐地交流着。
可以看到棕色的骏马在酒馆旁歇息着,后边是一车的粮食与货物,可以看到带着牛仔帽的父亲弯腰逗着可爱的女儿,可以看到年过花甲但仍身姿挺拔的老人在点心店外的餐桌上吃着餐后点心。晚风徐徐,带着些许麦香。
你甚至看不到一个人在这儿脸上有着痛苦。
你甚至看不到一个人在这儿忍受着饥饿。
你甚至看不到一个人在这儿流离失所。
这是一座和谐、普通的城镇。
奇诺很快找到一家旅馆,吃了晚饭。
站在窗前,奇诺看着窗外的景色。黄昏炫目夺彩,云似火烧。街上已经初上华灯,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看了好一会儿,奇诺拉上了窗帘,转身躺在了床上。
“真是奇异啊,这个国家......”
“嗯?不是很普通吗,奇诺?”
艾尔鲁斯停靠在床对面的墙边,不知为何旅馆可以允许摩托车带进房间。
“街面很整洁,人流量很大,警官人数很少,人们对待旅行者的态度也很亲切,饭也很好吃......”
“所以呢?”
“说明这是一座治安很好、和谐的国家啊。就因为这样,才显得奇异啊......”
奇诺坐在床边,慢慢解开腰间的枪带,放在床头柜上。
“嗯......啊,我知道了!奇诺...你原来在想着这个国家应该治安十分的差。恶徒遍地提着斧子或者长刀遍地游走;街面上到处都是血流成河,烂掉的器官、残肢随处可见,可能还有几只野狗跑过去嘴中还叼着只断手;酒馆之中流氓犯人为女人争风吃醋、大打出手......这样的场景,才是奇诺你想看见的,对吧?真是太可惜了!”艾尔鲁斯调侃道。
“嘛...也不是特别想看见这些吧,”奇诺苦笑道,“总之,先休息一晚上,明天还得起早呢,到时候再去街上看看。”
奇诺躺着床上,将身后另一把手枪抽出,像以往那样放在胸口处,随手拉下一旁的台灯,房间在刹那间陷入黑暗。
“晚安,艾尔鲁斯。”
“晚安,奇诺。”
......
“啪!”
...
“啪!”
...
“啪!”
凌晨时分,破晓的光透过窗帘缝隙映入房间,远方的天际线才露出一抹鱼肚白。
奇诺站在窗边,静静看着墙壁,平静而亮丽的双眸中只有深邃望不尽的黑色。猛然间,她抽出腰间的左轮,指向前方,瞬间发出“啪”的出鞘声。
指了指前方,缓缓放回腰间的枪套中,身板站得挺直,再次快速掏枪指着前方,又放回枪套。
重复了几十次,此时太阳已经悄然升起,房间内已被照亮许多。
奇诺停止手中的动作,盘膝而坐,从胸口的口袋中拿出一块大手帕,轻轻放在地上,铺平展褶,然后把那把漆黑的左轮掏出,静静地注视着这把枪。
双手下一刻重影叠叠,不到十几秒钟将左轮望不尽迅速拆解放置在手帕上。
大大小小的精密零件很快呈现而出。奇诺拿起其中一个零件,用随身携带的拭枪器具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之后又从口袋中拿出一瓶精致的琉璃瓶,里边是琥珀色状般的液体。奇诺小心地用滴管汲取了几滴,然后在刚擦拭完的零件上点几下,再次擦拭几番。
不知过了多久,奇诺将所有零件都擦拭一番之后,小心翼翼地重组回原型,扬了扬手中的左轮,检查了一番之后,才满意地放回腰间。
“艾尔鲁斯,差不多该起床了,等会到旅店吃点早餐,就上街看看吧。”
街面整洁,一尘不染。
也许是太早了,人流量并没有昨日那么多。
奇诺开着车在城镇里闲逛着,穿过大街,拐弯通过一小巷,眼前焕然一新。
楼房渐渐减少,取而代之的是片片农场。农场紧靠着一泊湖水,碧蓝碧蓝的。岸边停靠着几只小舟,上边的渔网沾着昔日小鱼身上的露珠。岸上不远处是那高耸巍峨的城墙,从墙体上外露着的大片大片的红砖和高攀垂帘的爬山虎可以看得出来,这个国家不只是治安好,也不曾被外敌侵略过。
这是一个和谐、安稳的国家。
奇诺悠悠驶过农场附近的小道,她可以闻到空气中嫩草的丝丝甜味,丝丝凉意。
她不想拨弄在风中凌乱的短发,她觉得这样的感觉也很不错,清凉而悠闲。
一旁是广阔无垠的麦田,一旁是连绵起伏的草场;一旁是随风摇曳的麦儿,一旁是摇着耳朵的奶牛;一旁是浪浪麦风,一旁是淡淡甜风。
两种难以同时存在的景色,两种截然不同的轻风,在这儿似乎毫无违和感,犹如浓郁的茶与醇厚的奶。
奇诺缓缓停在一家农产店旁,下车迈步踏进了店里。
“老板,这儿特色的水果请给我各来一点,拜托了。”
“啊,没问题!”
老板是一位农夫打扮的中年人,看到奇诺进来豪放地一笑。
奇诺环顾四周,店里水果各异,品种繁多,有的似乎刚刚摘采,墨绿的叶子上挂着露珠,新鲜的水果上结着层薄薄的冰霜。
不一会儿,老板麻利地将水果放进一个牛皮袋中,随手拿了些别样的水果放入,看着奇诺笑着说道:
“对待旅行者先生,我们还是得要给点优惠嘛,这是额外送的,不用客气!”
“那还真是谢谢老板了。”
奇诺也报以微笑。
老板哈哈一笑,拍了拍胸脯,摆了摆手。
奇诺注意到老板身后墙角静静地躺着一把双管猎枪,有两个拇指宽的子弹成堆地堆在一旁,不禁开口问道:
“老板,店里有发生过抢劫吗?”
老板一愣,随机又是放声大笑。
“这儿从未发生抢劫哦,正如您所见,这一带的治安很好。旅行者先生,怎么了?”
“那...那把猎枪是用来干什么的?”
“啊...那个啊......”
老板回头看了眼猎枪,眼神不禁淡漠了几分,转过头来露出诡异的微笑,用一种再平常不过的语气淡淡说道:
“那是用来...杀人的呢......”
店外的知了叫了一声,随即墙角处的几株野草滚落下几滴露珠,风幽幽地吹过,“沙沙沙”的声音不绝于耳。
奇诺一愣,随即回过神来,轻声开口问道:“恩...为什么呢?”
老板一只手靠着柜台,另一只手缓缓摸拭下巴,似乎在思索着,下一刻意味深长地开口道:
“谁知道呢...毕竟世事难料嘛......”
“这样啊......那就先告别了。”
“啊啊,欢迎下次光临,旅行者先生。”
奇诺没有再询问,道了声告别便坐上摩托车缓缓驶走了。
太阳已经升高,洁净的阳光浇筑在街上。街上早已人潮人海,熙熙攘攘。
奇诺在街上闲逛着,看着人们来来往往,在和谐安稳的气氛中,很快到了中午。
这家餐馆是这所国家中声誉颇为不错的一家,不禁菜色众多,各色的点心也是没得话说。
奇诺坐在餐馆外的露头餐桌旁,艾尔鲁斯就停靠在她身后。奇诺拿起桌上精致的菜单,扫了一眼,抬起头问站在一旁笑容满面的服务员:
“请问这个国家有什么好吃的菜品推荐的吗?”
“旅行者先生,要说到我们国家最好吃的菜品,我推荐旅行者先生您选这一项。”
服务员面带微笑,指向菜单中的一道点心,那是一道精致的千层可丽饼。
“这可是我们这个地方的特色,旅行者先生不介意的话,请选择这一道。”
奇诺在看到菜单中这一道菜品时,双眼就微微发亮,在听到服务员的推荐之后,毫不犹豫地合上菜单,笑着道:
“那就请给我来一份这个吧。”
“好的,请稍候。”
不久,服务员端上了菜品。
菜式与菜单中的图片一模一样,甚至更为夸张。淡黄色的面皮一层一层地叠加在一起,鲜奶油与特色各样的水果参杂在一层层面皮之中,那是芒果吗,还有切片的草莓,甚至有些奇诺叫不上名字的水果,都一股脑地在每一层可丽饼里,厚厚实实的,分量十足。
奇诺吞了一口口水,深吸了一口气,神情严肃而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慕斯蛋糕。
“不愧是千层之称呢......这么远我就已经闻到果香和奶香了。”
“吃的完吗...奇诺?”艾尔鲁斯不太放心地问道。
“凡事都得有一个尝试嘛......”
说完便是手起刀落,将一块色彩纷呈的千层可丽饼塞入嘴中。
“嗯~真是美味啊,甚至似乎比师父做的烤肠还要更胜几分呢。可惜艾尔鲁斯你吃不了,师父也尝不到。”
“但......这两者似乎没有什么可比性吧......”艾尔鲁斯小声嘟囔。
“呼......”奇诺抱着小腹满足地靠在椅背上,揉了揉肚子。
“怎么样?”
“虽然很好吃...但还是有些太勉强了呢......”
奇诺强笑了一声。
艾尔鲁斯哼了一声。
午后的街上仍热闹非凡,阳光洒满街道,街旁有几颗零散的枫叶树,树冠高大,枝繁叶茂,有风吹过,枫叶纷飞,千古绝唱!
窸窸窣窣之音易让人沉迷,奇诺也是如此。
隔壁刚刚还在闲聊的一桌人,此时终于尽兴了,起身离开了餐厅。很快又有一批人占据了位置。
这餐厅的口碑果然不是一般地好啊!
奇诺不禁心想。
新的一批人中有三个老人,其中两位是老妇人。一坐下便把手中小巧的提包轻放在膝上。正对着奇诺的是一位绅士打扮的老者。他们虽已是花甲之年,但仍身板坚挺,人也很硬朗。
尤其是其中正坐面对着奇诺的老者,老旧的大衣,花白的头发,和其他两位老人相比,他戴着一副洁白的手套,而双眼也更炯炯有神。
他们注意到了奇诺,友好而礼貌地向奇诺微笑点头示意。
其中一位老妇人笑着道:“啊啊,您是不是旅行者先生?呀,果然是旅行者先生。我们刚刚结束舞蹈活动,来这一餐厅歇息会儿。这个活动每周都有两次哦,到了我们这个年龄,必要的运动是十分重要的呢!”
“啊?哦,原来如此呢。”奇诺愣了一下,笑着开口道。
“请问你们要些什么?”服务员走来开口问道。
“啊,我和平时一样,就与平时一样,这儿的下午茶总是令人流连忘返呢......”
“我也一样...”
“嗯,就这样。”
趁他们在点餐的时候,奇诺注意到几位老妇人的小提包中都夹着一把手枪。
奇诺没有说话,但她悄悄地将手放到了腰间。
“旅行者先生,我推荐您品尝一下这儿的点心与茶,毕竟这可是这一国家的招牌菜呢,相信这能成为您在旅途中的一件趣事。相对的,我们也希望您能讲一下墙外的旅途中的事情。”
正对着奇诺的那位老者和蔼地说道。
老人们期待的眼光顿时都落在奇诺身上。
奇诺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摸了摸微微鼓胀的肚子,不禁觉得有些尴尬。
“啊...这个......”
“还是算了吧,毕竟她刚刚拼死要命地吃完了一个呢。”
身后的艾尔鲁斯无奈说道。
“啊是吗?那可真是太可惜了,”那位老者遗憾地道,接着眼光一亮,“不如明天早上我们一起品尝一下茶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可以接受。
奇诺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下,便笑着点了点头:“嗯,好啊。”
休息一会的奇诺跟老人们闲扯了一下外边的事情后,便回去旅店歇息了。
很快到了傍晚。夕阳西下,慕色苍茫,隐隐约约一股轻风从远方游来,如同他乡的箫声,他乡泛滥的菊花,有着湖水般淡淡的宁静与清闲。
街上零落着几点正在散步着的人,中世纪的建筑上挂着莲花状的灯,很快一盏灯亮了,随即,整个小镇的灯都亮了起来。整个国家灯火通明,星星点点,蔚为壮观,晚风徐徐,空气清新,有着淡淡的清甜的草儿味。
奇诺靠在窗边看着这一切,她感到很惬意。看着,听着,闻着这一切,五官中都浮现着小镇的身影。她的脸上总是情不自禁地露出笑容,甜甜的,淡淡的。
第三天清晨,这是奇诺待在这个国家的最后一天。
“啪!”
...
“啪!”
...
“啪!”
...
她依旧在重复着拔枪,瞄准,屏气,伸回这几个动作。不过这次嘴角旁略微上扬一道弧度。
窗外隐隐传来远方不知名的鸟儿的啼叫声,随即3只鸟儿掠过了鱼肚白的天际线。
“奇诺...今天也要去那儿吗?”
“嗯,是啊。两个人的话,很容易解决掉那块蛋糕的。”
日渐升高,与中午的温暖的阳光不同,晨曦隐隐约约带着昨日的凉意,那令人舒心的凉意,很适合散步,也适合喝一杯属于早晨的茶。
奇诺整理了一下衣冠,洗了把脸,然后来到了昨日与老者约定的地方。
老者似乎早已在那儿等着了,奇诺上前轻轻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老者笑了笑,将早已准备好的蛋糕分成两份,其中一份推到奇诺面前,又各自倒了一杯茶,也向前递去。
奇诺接过茶,看着手里晶莹的琉璃杯,雕镂着繁华琐碎的花纹,如同被淡淡的夕阳红渲染着的红茶盛满着杯子。真是漂亮啊。奇诺轻抿一口,茶香浓郁,有股淡淡的甜味,其中略带一丝属于茶的苦味,却不令人讨厌。
“不错的茶。”
老者笑着看着奇诺,有些自豪地说:“怎么样,我说过这儿的茶很好吧!这可是我国的招牌呢!”
奇诺笑着点了点头:“啊,是啊,您说得没错,这茶很好喝,有独特的草香味,应该是在那大草原上种的吧。”
老者哈哈大笑起来,竖起大拇指:“厉害!这茶是在这个国家的一处被天然草场环绕着的小块丘陵上精心种植的,这淡淡的清甜味恐怕就是那草丝儿所散发的味道吧。”
“不愧是贵国的招牌。”
接着老者与奇诺畅谈许久,奇诺遵守诺言,讲了许多她旅行中所遇到的事情,老者也很感兴趣地倾听着,不时发出一阵啧啧声。
直到正午,老者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突然拍了拍有些发秃的脑袋:“嚯哟,已经这么久了啊!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吧,那么,旅行者先生,您接下来打算是什么呢?”
“其实这是我待在这一国家的最后一天,等会就离开了。”
“啊呀呀,那么再接下来您又有什么打算吗?”
老者有些失望地道。
“恩...目前没有。”
奇诺沉吟了一会,才微笑着开口道。
“是吗...那么摩托车先生您知道吗?”
“嘛...也不是很清楚。”
艾尔鲁斯说道。
老者摸了摸下巴短短的白须,微微皱了皱眉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拍了拍脑袋,推了一下老花镜:“不如...旅行者先生,您就搬迁到这儿吧,我想,像您这样的人应该很适合住在这里。”
艾尔鲁斯疑惑道:“是怎么样的人?”
老者轻轻地笑了笑,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像您这样能够杀人的人。”
透明的琉璃瓦茶壶中的茶叶渐渐地沉到了底,怡然不动。街旁几株枫叶树,常有野鸟儿住宿于高大的树冠上,此时几只早已归巢的不知名的鸽子忽然煽动翅膀,掠起茂密的红叶,“沙沙沙”之声不绝于耳。
奇诺看着面前的老者,老者依旧笑着看着她。
奇诺摇了摇头。
老者喝了一口茶,有些遗憾地道:“是吗...还真有这么一点可惜啊!”
接下来老者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继续与奇诺边品边聊。
喝完茶,奇诺将一旁的摩托车拉出,披上风衣,整理好目镜,扭头向老者挥手告别:“再见了,老先生。”
“是的,谢谢您的款待。”艾尔鲁斯插嘴道。
老者站在店外走廊的护栏边,拄着拐杖,用戴着白手套的手微微招了招手,笑道:“啊,再见了。和您聊天很愉快呢。”
奇诺最后看了眼这一小镇,看了眼街旁的几株虬龙般的枫叶树,深深的红叶依旧那么茂密,那么鲜红欲滴。风也依旧如此,舒适宜人,清清凉凉,徐徐吹过。
这终究还是一个普通、和谐的城镇,真是奇异啊!
奇诺心里想。
虽然说这个国家被流言着是个可以杀人的国家,从老者与蔬菜店的大叔的话语来看没有那么简单,但奇诺不愿插手他国的事情。
做个旁观者就好。
这也是奇诺旅行的目的。
正准备骑上车离开,一道熟悉狂妄的声音从身后奔来。
“你个家伙,给我停下!说的就是你,那边那个骑着摩托车的家伙!”
刺耳的话语将奇诺从思考中拉回现实,奇诺回首一看,是入境之前遇到的那位狂傲不桀的男子,正咄咄逼人地指着奇诺。
来来往往的人们脚下生根似的扎下了脚步,无论男女老少,都将目光投射到这儿,或是回首,或是遥望,或是细看,或是凝视。人们开始疑惑起来地看向了他们。
大街的时间停止了流动。
“原来是你啊,你也被允许入境了吗?”
奇诺淡淡地问道。
“是啊,而且我还移民到这里了,现在我也是一位居民了。”
男子站在街上,冷冷地笑着。
奇诺有些惊讶:“看起来并不像这里的居民呢。”
男子注视着奇诺,右手放在腰间,不屑地撇了撇嘴:“要你管啊!话说回来......”男子停顿了一会,不怀好意地盯着摩托车上的厚重的行李,嘿嘿一笑,“看你这么多行李,不如我帮你减轻一下负担,帮你分担一点,怎么样?”
“什么意思?”
“旅行者的东西应该很重吧?我帮你一下,用得着的我拿着,用不着的呢...反正也用不着,我都卖掉,补贴一下我的生活费,怎么样,很不错吧!嘿嘿......”
“容我......”
“你敢说一个‘不’字,可要好好考虑清楚了,我就用这把说服者......就在这里...把你干掉!”
男子摸着下巴,狰狞地笑着,右手渐渐从腰间向下移动,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奇诺。
围观的人们听到这句话时,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都不约而同地往街旁的店铺走去,站在奇诺身后的老者也面色阴沉地走到了一旁。
没有半点惊慌,没有丝毫恐慌,仿佛这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奇诺流盼周围,人们或是待在墙角,或是站在窗后,仍关注着这一切,但都没有丝毫害怕,神情平静似水。
这就是可以杀人的国家吗。
奇诺再次看向前方不远处的他,平静地说道:“还是不用了。”
男子嘴角疯狂上扬,放在腰间的手缓缓移动到枪袋,不住地嘿嘿笑着,脸庞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什么,布满细密的汗。他的神情越发狰狞:“看来谈判破裂呢......”
奇诺注意到他的动作,微微回头轻声道:“艾尔鲁斯,麻烦了,这一次要靠你了。”
“好吧好吧,”艾尔鲁斯无奈地说道,“记得事情结束后将弹孔填补上哦。”
他看到奇诺毫不在意的样子,有点恼羞成怒:“你们在嘀嘀咕咕些什么!”
话音刚落,他猛然将腰间的手枪掏出,指向了奇诺。
与此同时,奇诺突然像猎豹似的翻过摩托车,借艾尔鲁斯当做掩体,躲了起来,右手却紧贴着“卡农”枪身,等待着时机。
他看着奇诺的动作,不屑地大笑起来:“喂,你这家伙,这么怂的吗?你腰间的‘说服者’只是挂着好看而已吗?!”
奇诺不说话,脑里却高速运转。这种事情奇诺在旅行里遇到过无数次,不然她也不会活到现在。
旅行是一件快乐的事,同时也是一件危险的事,但不变的是,旅行仍需进行下去。
见奇诺没有反应,他突然笑了笑,缓缓扣动扳机。
“那你可别怪我了啊......”
但,他并没有如愿以偿地听到枪声,却听到了弓弦颤动的声音。
那一刻,他怔怔地看着拿枪的那只手腕上深深插着的那一支箭,血管在伤口处伸了出来,鲜红的血液得到宣泄似的,争先恐后翻涌着喷出。
“啊啊啊啊!!!”
下一刻,一声不是人类的惨叫声响起,犹如受伤的野狗,疯狂地嚎叫。剧烈的疼痛让他手中的说服者不禁脱落,掉在了地上。
他试图拔出箭,可刚握住箭一使劲,又是一道惨叫声,整条手臂都鲜血淋漓着,他的脸上也被溅射到了,整张脸此时狰狞可怖。
箭头有着锋利的倒刺,原本是为了防止打猎时所击中的动物箭矢滑落,从而可以导致猎物失血过多而无法走动被猎人擒住。
现在用到了他身上。
“是谁!谁搞的鬼!”
他疯狂地四处寻找着射击者,突然发现在一旁建筑二楼玻璃后站着一个陌生的女子,手里拿着弩,神情淡然自若。
奇诺此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虽然有些疑惑,但仍警惕着周围,未轻举妄动。
他突然睁大了惊恐的双眼。
他看到了什么?
透过他眼睛中的反射,我们可以看到,躲在街角,建筑中的人们不知什么时候都拿起了武器。曾经锻造的老铁匠重操旧业,拾起了打铁用的长柄锤,服务员简单一些,只是抓一把红色短臂斧,旅店老板老了,只好把玩着手枪,农场老农习惯握着锋利的草叉,年轻人们则拿着霰弹枪,红柄长刀,各色各样的弓弩......
武器各种各样,不变的是,他们的神情——平静、淡然、不张扬。
“你们这些家伙,在干什么!这是什么意思啊!”
他惊恐地叫喊着,人们没有理会他,淡淡地看着,慢慢地聚拢在一起。
整齐的脚步踏在石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音,他的心越发颤抖,人们越来越靠近,他慌乱地想用未受伤的手捡起枪。
“嘭!”
手未碰地,又一声枪声响起。
子弹将地上的手枪击飞到不远处,他一哆嗦,将手伸了回来。
奇诺此时也注意到周围的情况,因为她身后就是密密麻麻的人群,但目的似乎是他,于是她一动不动,淡定地看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发现开枪者是昨日在农场遇见的那位中年老板,此时微笑看着奇诺,手里的双管猎枪冒着缕缕轻烟。
“啊啦啊啦,真是太惊险了,幸好您出手快一点,不然的话会伤到其他人吧。”
奇诺循着声音,有些熟悉,竟是昨日餐馆遇见的老妇人中的其中一位,温和地笑着道,把玩着手中的沙鹰。
“哈哈哈,没什么,年纪大了,神经有些迟钝了......”
中年老板呵呵一笑,摆了摆手。
听到他们聊家常般的对话,他的后背一阵发凉,惊恐地大吼:“你们到底干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做错了什么?!这里不是允许杀人吗?!”
人群越来越多,没有人说话,只有厚重的肃杀的气息。
手腕上血流不止,头脑有些发胀,他似乎有些眩晕,抓着手腕的手越发使劲。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丝丝腥甜,几天前落下的枫树叶子微微泛黄,仍沾着几点嫣红,别样的妖媚。
脚下是一大片落叶,混杂着被风吹落的新叶,孩子很喜欢踩在上边,发出“沙沙沙”的声音,让人陶醉。
不只是孩子喜欢,其实大人们也很喜欢。
没有杀气,没有害怕,没有冷酷。
如同闲庭信步,如同与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一同叙叙事;如同饭后一家人悠闲地在大街上散步;如同与邻居街坊在午后优雅地在茶馆品茶。
似乎是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终于临近,黑压压的一片,子弹上膛的声音与刀挥舞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他的声音逐渐微弱下来,身体软软跪倒在地上,疑惑、恐惧、绝望......镶嵌在双眼中,紧握手腕的手无力地松开了,缓缓垂落下来。
“不行的呢...”
苍老而中气的声音响起。
奇诺注意到这是刚刚那位老者的声音,也看到老者缓缓走在队伍的正前方,手中只是拄着一根精致的拐杖。
“这儿...在这个国家,是绝对不允许杀人的......”
“什么...意思...为什么?”
他仍跪在地上喃喃自语,抬着头无神地看着眼前的老者。
“你们在说谎!我可是听说这个国家可以杀人才特意来的!”
他突然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不甘示弱地大吼着,像受伤的野狼。
“嗯,这一点你说得也没错,所以说...我们才聚集在这里...在这个国家里......”
老者淡淡的声音传入他的耳中,让他更加不解与愤怒。
“所以说,为什么啊!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什么玩意啊,根本是狗屁不通啊!!!”
他开始一阵谩骂,进一步牵动了伤口,嘴角一阵抽搐,脸色越发苍白。
老者不理睬他的谩骂,依旧淡淡地开口道。
“一切蓄谋杀人者、故意杀人者、隐患杀人者、借刀杀人者......都会被大家一起杀掉。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聚在这里了......”
“嗯,是的呢。”
“没错,没错。”
“就是这样子。”
“是啊,哈哈。”
“嘛,算是吧。”
......
提携着武器的人们七嘴八舌地应着。
“什么......为什么是这样......”
他十分地感到难以理解。
老者语气突然变冷,轻轻说道。
“所以说啊,意思是...不禁止的事情...并不代表允许呢。”
“不...这不可能......”
地上的落叶霎那间乘风而起,将他眼中的景色遮挡住了,除了那位老人怜悯而冰冷的双眼。
“你在放屁!你以为你是谁啊?啊?!怎么会有这种事!”
“我啊...并不是什么值得尊敬的人,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老人.......”
老者淡淡地说道,平静地看着他,缓缓脱下右手的白手套,贺然一只木偶手呈现而出。
“一名名叫雷盖尔的老人罢了。”
他突然双目瞪圆,一滴滚圆的冷汗悄然无声地滴落在地上,发出清晰的嘀嗒声。
“什么...你就是......”
“噗!”
话未说完,老者的木偶手灵活一动,刹那间拔出拐杖中的细剑,布满老茧的左手猛地扣住他的脖子,将他跪下的身子猛然拉到身前,细剑在下一刻准确无误地穿透了他的心脏。
血液喷涌而出。
“抱歉了呢,因为,你的存在威胁到了他人。”
一只蝴蝶振动起翅膀,悄然飞起,一片落叶随之飘落。
叶子落到了老者的肩头。在那一刻,落叶归根的气息,纷至沓来,这气息,似曾相识。
“又到了这个季节了呢......”
曾经,他与已死之人有着相似之处。
曾经,他也经历过一次死亡。
每一片落叶都应该落在它应该落在的地方,正如每一个人都应该出现在他应出现的地方。
曾经,身为著名恐怖组织领袖的他,雷盖尔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冰山一角,他的内心千疮百孔,每一个空洞都流淌着冰冷的海水。
他的组织遍布那个国家各个地带,大街小巷,都有老鼠的身影,我们知道,那些老鼠都拥有同一个父母,父亲叫犯罪,母亲叫贪婪。
他们长期控制了那个国家边界的城市,通过从外向内输入贩卖毒品为主,枪械为辅的黑色生意来获取金钱,他们拉拢腐蚀了一大批官员作为其保护伞,在金钱和威胁之下,很少人拒绝得了。同时他们吞并了许多势力地盘,衍生出了许多下设基层组织,乞丐,流氓,失业落魄者,小混混,农民,地痞,残疾人等等都在其中。最终所有的蛆虫与污流汇集成一个巨大的毒瘤综合体,便是他,雷盖尔的最终杰作。
某日,他因试枪在楼顶用来福枪杀死一位路过的老人,然后将尸体分尸剖骨拿来喂他的狼狗,吃不下则拿去当鱼饲料喂鱼。
家人们亲吻着老人的遗像,照片上的老人也许正在笑,洁白的牙齿现在落入了鱼的肚子里。
某年,他用烧红的烙铁放在一名孩子的右脸上。仅因为那个孩子弄脏了他的皮靴。
孩子的半边脸被严重烫伤,眼珠子都被拉了出来,伤口却因高温而凝结,未丧失过多血,侥幸活了下来。
某年某月某日,他让一名犯错的手下喝硫酸。然后那名手下如愿以偿地活了下来,也许吧,他不记得了。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冰山一角,正如我们平时所看到的污水只是下水道的残渣,一滴雨水只是天上乌云的亿兆分之一。
手下们不敢违抗他,只敢唯唯诺诺地听从他的安排。
富贵而溃烂的生活让他变本加厉,没有任何理由他都会以滥杀无辜为乐。
当地的执法者毫无办法,调查案件的人往往在第二天消失不见。
见证一场犯罪的也许是几只大老鼠,是乱糟糟的苍蝇,是白胖胖的蛆,或是几瓶空酒瓶。
下雨时我们会撑伞,他们也会撑伞,更大,更安全。
扭紧的水龙头仍会滴水,沉默的人也有话说。
史无前例的一场毒品大交易,所得的并不只有钱,部分高层政治官员也参与其中。他很重视,亲自领头。在约定的地点那,没有见到交易者,只有密密麻麻的一片条子,持着冲锋枪,防弹衣,和钢化盾,武装到了牙齿。
显然,他被背叛了。
他被抓了,像受伤的狼,疯狂怒吼。
他怒吼不是因为他被抓了,他料到过这一天。他怒吼的原因是:
他的左右手,他的亲信,他最信任的人——他的儿子背叛了他。令他寒心的声音在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爸,不,你不是我爸。这些年你做的,也只能说,你也该有今天。”
“那个被你烫伤的孩子,如今成为一个地下组织的中坚力量,也正是他,我才知途迷返。”
他的儿子也许在潜伏这段日子里想过这一刻对他父亲说很多话,但真正到这一刻时候,他看着父亲狰狞的脸,却难以说出任何话来。
他的心如堕冰窟,终于,他进入了监狱,被判了绞刑。
进入监狱那一天,他变得沉默不语,但他内心十分不甘。
他不想死,他要带着仇恨去寻仇。
他想用雷电告诉人们沉默中也有霹雳,用闪电告诉人们黑夜中有黑色的光。
第二天就是要执行绞刑。
广场人山人海,熙熙攘攘,人声鼎沸。愤怒的声音不绝于耳。
但人们发现,他,这位叫雷盖尔的黑暗组织首领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般。
狱官发现他的牢里只剩下一副手铐,还有一只血淋淋的手,守卫已被杀了,被勒死的,只有一只殷红的大手印,腰间的钥匙圈不翼而飞。
他以壁虎般的顽强意志和多年刀尖口打滚的经验奇迹般地逃出了监狱,又通过一个秘密的地下通道来到了外边,这个通道连他的儿子也未曾告诉过,他以为不会有机会用到这儿。他随后在边境的一座森林里取火处理伤口。
火焰在他断手的伤口上滋滋作响,发出烤肉的味道。
然而,滔天的恨意与断臂之痛苦让他脑袋疼痛欲裂,以至于他的精神受到了摧残。
朦朦胧胧的幻觉让他认为所有人都想背叛他,都想杀害他。
那座原始森林被那个国家列为禁区,辽阔无边而又恶劣无比的环境被视为死亡地带。醒过神来的人们认为逃出来的雷盖尔一定会葬身于这片森林里,便不再寻找他。
但他的儿子清楚,雷盖尔是不会死在那片森林的。
他身无分文,也不再进入任何一个国家。他开始在森林里游荡,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即使疯了,丰富的猎杀经验与生存意识他仍深深记得,苟延残喘地活了下来。
他遇到过一对旅行者,一个父亲,一个儿子。
幻觉让旅行者们的形象变得狰狞可怖,让他内心的凶残如野兽般释放。
森林里的一切都可以杀人。
雷盖尔躲在他们必经之路的一颗大树旁,曾经为首领的他力大无穷,即使他现在只有一只手。
他首先用事先削尖的树枝单手握着直插入父亲的喉咙中,又踹倒了正处于惊慌失措的儿子,最后单手掐死了他。
他的幻觉让他认为一切都是有罪之人,都是可恨之人,都必须“清理”。
但他唯独忘却了他自己,同时内心深处又无比渴望有人能够结束他罪孽污秽的灵魂。
他像幽灵般游荡在森林里,从常绿阔叶林到落叶阔叶林,从满天绿叶沙沙到满地落叶纷纷。
他是否曾抬起过头透过交错的枝丫看到满天星斗,看到过顺着叶脉流下的眼泪?他是否曾俯首低头听到落叶沙沙的声音?听到过尘埃般的蚂蚁中也有响亮的心跳声?
森林深处,他发现了一座小木屋,还有一片小菜田,种植着西红柿和小黄瓜,葡萄藤缠绕着木支架顺势而上,叶藤下是累累硕果。
他意识到这里有人居住。
于是他左手握紧了手中削尖的木棍,右手的断臂上绑紧了木刺。
他如同猎人般,警惕地巡视着四周。
“我这儿没什么好拿的,如果您饿的话,请拿一些水果走吧。”
一个男人的声音响起。
他没有犹豫,如同猎豹般窜了出去,直奔木屋拐角,左手顺势用力一刺,右手一划。
拐角空无一人。
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开始细细打量着周围。
遇到对手了呢。
“如果您还不离开的话,我就只好做一些不必要的事情了。要知道,有些事情可能会令人感到讨厌,但没办法嘛。诶,我也不是很想这么做,要知道,以前.......”
那个声音开始絮絮叨叨。
他猛地朝木屋门口方向奔去,转角便是右手用力向上一挑。
仍是空无一人。
他没有多想便是转身一扫,仍只是空气。
见鬼!
“嘭!”
后脑突然一沉,眼前一黑,身子不听使唤地倒了下去。
“诶,看我说了什么。不过放心,没事的,要不了你的命,顶多有些不太舒服......”
那个声音又开始自言自语。
冥冥之中似乎有一场命运的安排。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了。眼前是熟悉的铁栅栏,他被那个男人关在小木屋客厅一个角落,铁栅栏围成了一个四角空间。
铁栅栏外,男人在露天的厨房内哼着歌切着西红柿和小黄瓜。砖墙旁倚着一根木棍圆润地散发着光泽。
铁栅栏内,雷盖尔邋遢地坐在地上,看着男人,沉默不语。
男人切好放置小木盘里,走了过来,看到雷盖尔醒了很是高兴,将木盘通过栅栏下的小窗口递了进去。
雷盖尔看都没看一眼,依旧沉默不语,只是看着角落发呆。
“凯德莱斯,这是我的名字。”
男人说。
“杀了我。”
雷盖尔说。
“嗯?‘杀了我’这个名字可不好听,想过改一下名吗?”
“杀了我!!!不然我出去就会把你剁了,就像先前的他们一样!”
雷盖尔吼道。
凯德莱斯仿佛没听见似的,开始自言自语。
“喂!你不会想知道的......如果让我出来的话。”
雷盖尔面目狰狞地威胁道。
但他无视了雷盖尔的话。自顾自地说起了他自己。他说他来自遥远的某个国度,是一个著名的心理犯罪检验官,专门对出狱的犯人进行心理检查,以免出狱后对人们有危害。至今他检查过了825位犯人。如今年纪大了,退休了,闲游在世界各地很久,最终来此隐居。
他自学过合气道,棍法精通。
他还说他曾跟过西方的商船游荡过,向西方的人学到过一些木偶假肢手艺,并表示自己可以帮助雷盖尔,搞一副义肢。
雷盖尔冷眼相待,默不作声。
“你要知道,”凯德莱斯耸耸肩,“你这样的‘犯人’我可见得不少,至少有百来八十个吧。但是,在他们之中,算得上真正的坏人......只有一个。但我认为你不会是第二个。”
恐怕你要失望了。
说罢,他离开了,到小木屋外——喂养他唯一一只小羊羔,顺便牵回来。
雷盖尔面对着扇木窗,阳光斜射而入。他可以看到窗外的凯德莱斯,以及他的小羊羔和小菜园。
“她的名字叫卡莉斯塔,这可是我唯一的小依靠。还请你不要伤害她。”
窗外的他温和笑道。
栅栏里的他面无表情地盘膝坐着,默默嚼着切片的番茄与小黄瓜,如同嚼蜡。
就这样一连过了两天。
他看着他取那名叫“卡莉斯塔”的小羊羔的奶,在客厅内露天的厨房里尝试着做乳酪,然后尝着自己杰出的作品发出作呕的声音,还叫嚷着“噢...太糟糕了,不行....我要吐了,哦老天爷啊,怎么会这么恶心”。
凯德莱斯喜欢笑着递给他一碟新鲜切片的小番茄与小黄瓜,又时会有一些猕猴桃,还有艳红的草莓。
但乳酪从未见他给过。
照他的话说,就是“太糟糕了”、“一点也不成功”、“啊,发酵时间肯定不对劲”等等。
奇怪的家伙。
又过了一天,凯德莱斯终于跟他谈话了。
他站在铁栅栏外,依旧温和笑着。
“我不能阻止你的自由,也不能阻止你继续‘清理’,”
他耸耸肩,“所以,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继续呆在这儿,跟我一起生活;二是走出牢笼,继续你的游荡。”
雷盖尔只是闭眼休息。
“那就是第二个选择了。”凯德莱斯说道。
凯德莱斯没有动,耸耸肩,说:“嘛,其实门根本没有锁——几年前或是更久前就已经坏了。”
雷盖尔愣了,一间未上锁之门关了他几天,如果不知道真相,也许会是一辈子。
雷盖尔轻轻推开门,门应声而响,向外倾开。
他脸上冷若冰霜,微微移步,双眼始终盯着凯德莱斯。
凯德莱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伸手想拿倚在炉火旁的木棍,同时注意到炉火前的摆列着的铁铲叉。
“噢,操!”
凯德莱斯大喊。
雷盖尔身形一动,杀气腾腾,欲要拿起铁铲叉。
凯德莱斯眼疾手快,大步流星,抓起木棍转身一扫,将铁铲叉打飞不远处。
雷盖尔见势立马扭身扑向凯德莱斯,将木棍一把夺了过来,扔到一旁,身子沉沉地压在上边,单手猛地掐在他的脖子上,右腿死死顶着他的腹部。如同先前掐住那位旅行者的儿子一样。
凯德莱斯脸色大变,使劲地掰着脖子上铁爪般的大手,可是纹丝不动。
情况紧急万分,雷盖尔拿过枪、杀过人的手可以轻易捏碎一块砖头,先前的旅行者儿子与守卫便是很好的例子。此时只需再过半会,凯德莱斯必死无疑。
只见凯德莱斯脸色开始发青,双目暴突,布满血丝。
千钧一发之刻,他左腿膝盖用力一顶,雷盖尔小腹传来一阵绞痛,手上的力气不禁褪去些许。
凯德莱斯双手猛地一推,右脚跟着一踹,雷盖尔吃痛地起身倒退几步,凯德莱斯趁机抓到不远处的木棍,快速起身给了雷盖尔一记侧扫,正中腰部,雷盖尔痛得弯下腰,然后凯德莱斯快速地收回又向下击向他小腿处,雷盖尔沉闷一声跪倒在地上。
凯德莱斯迅速扔掉木棍,猛地扑上去,像刚刚雷盖尔对他做的那样掐住了雷盖尔的脖子。
雷盖尔脸上冷汗密布,开始发青,双手痛苦地挣扎着,脖子上的手却如铁钳般丝毫不动。
世间万千气象,变化多端。人与人的角色也可能在一念之间互相转换,一个杀人者下一刻变为被害者;猎人一刻间变为猎物;笑面者瞬间就有可能向你背后捅刀。
雷盖尔终于坚持不住,左手不断拍打着木制地板。
凯德莱斯愤怒地呼着大气,犹豫片刻便松开了雷盖尔,站到一旁,拿起木棍。
地板上的他喘着气,疲倦而沧桑的脸上露出悲伤的神情。
“杀...杀了我吧。就...就这么杀了我......”
“.......”
凯德莱斯沉默了。
雷盖尔用央求的眼神看着他,眼角流下一滴眼泪。
片刻后,凯德莱斯叹了口气,木棍举起,雷盖尔闭上了眼睛。
“啪!”
雷盖尔没有感受到丝毫疼痛,疑惑地睁开了双眼。
凯德莱斯只是将木棍扔在了地上。
“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这一次不要再耍花招了,我是真诚的。”
他沉默了。
雷盖尔,这个落寞的男人,缓缓起身,拖着身子无声地又一次进去这个牢房,主动关上了铁门。
他倚在墙边,阳光透过窗户斜射而入,大片大片地洒着,有些暖和。
他感到无比震惊。在他犯罪生涯中,从未遇到过这种事。
这个男人......究竟...为什么呢......
真是奇怪啊......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感到很陌生。
在沉思之中,又过了几天。
在一个雨过天晴的早上,凯德莱斯突然决定要去森林里采蘑菇,他说雨后的时候蘑菇生长最快、最美味。
他只是拉着个小板车,还有他的木棍便出门了。
临走时,他对雷盖尔说:“还拜托你照顾一下我的卡莉斯塔。如果饿了,或者是渴了,桌上有水果和柠檬水。但劝你还是别尝那乳酪......”
雷盖尔只是默默地看着窗外——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动作。
凯德莱斯笑了:“有进步。”
之后,只剩下雷盖尔一个人,还有窗外的小羊羔和一缕阳光。
小菜园附近围绕着枫树,枝丫交错,深扎在火红的大地中。满树满树的枫叶互相编织成一大片深沉而嫣红的网,阳光透过,像一只又一只的火精灵在枝丫上跳跃着、闪烁着。
“沙沙沙...哗哗哗”
火红的蝴蝶群振翅而飞,乘着风,纷纷扬扬,欢欢洒洒,其中的一只,停落在他的鼻尖上。
他愣了,不自觉地捧起那只火红的蝴蝶,做出了前所未有的动作——他轻轻地、温柔地,如同亲吻草尖儿上的露珠般,放飞了那片绚烂的枫叶。
那片枫叶短暂地挡住了他的视野,远飞的那一刻,他看到窗外,那个小菜园,出现了一头凶猛的野猪,横冲直撞地撞烂了木护栏,践踏着农作物,直奔那只小羊羔。
他大惊——却不知为何而大惊,那种前所未有的情感再次涌上心头,只是犹豫了一瞬间,便冲开铁门,狂奔而出......
凯德莱斯回来时,已是黄昏时分。
他看到小菜园中,一片狼藉。看到雷盖尔疲惫地瘫坐在地上,身上血迹斑斑,左手紧握一只雪白的獠牙,上边也是血迹累累,但那不是他的血。小羊羔细细舔着他的伤口,“咩咩”叫着。
凯德莱斯上前扶起雷盖尔进屋,帮他疗伤。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一个人温和地笑着,另一个人也在笑着。
包扎时,凯德莱斯突然说:“疗完伤后,记得去把园子里被糟蹋的农作物重新种好。”
雷盖尔愣了,随即哈哈大笑:“好。”
“有进步。”
枫叶依旧“哗哗”地落,晚风徐徐,从远方似乎传来一阵笛声,有着雾一般的散淡。
雷盖尔坐在餐桌旁,愣愣地看着窗外落叶纷飞,听着若有若无的笛声,他想起了自己的儿子。
此时没有仇恨,没有愤怒,没有肆虐,只有如雾一般散淡而浓郁的思念,十分平和。
凯德莱斯坐在对面,看着雷盖尔此时的样子,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道。
“我以前也是有过一个美满而幸福的家庭。有过一个可爱的女儿。”
雷盖尔疑惑看向了他。
“我说过,我见过825位犯人,只有一位是真正的恶人。那一次我面对他的时候,他满面春风般的笑容,礼貌的问候语,举止文明的动作,还有忏悔无比的语气,让人感觉他是如此的真诚。狱官说,他是唯一一个在监狱里向他们提出在窗台放一盆小植株,提议在活动场所的一块荒土种植蔬果,同时他在狱里向往以来最文明听话的一位。但是,当我面对他的时候,他的双眼中,最深处的地方,我看到了深渊,看到无数团黑色的火在里面游来游去。我震惊了,当场我的心里便很果断地想要拒绝他的出狱申请。可怕的是,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甚至我俩之间未说过一句话,如同魔鬼被揭穿了天使的外貌,他意识到自己不可能会出狱,这些年变色龙般的伪装全都化为了虚无,他袭击了我。”
雷盖尔十分震惊,轻声开口道:“后来呢?你可还好好地在这里呢。”
“那时候我就会一些合气道,挣脱了他的魔爪,工作人员立马闯入,架走了他,后来就顺理成章的,他永远出不了狱了。”
“但后来,悲剧便发生了。”
“几年后,监狱传来他越狱的消息,就在他越狱后的几天内,他找到了我家,在我不在时闯入并杀害了我的妻子还有我心爱的女儿。她还真是8岁而已啊!诗一样的年华、花一样的季月!就这么死了!当我回到家时,一切都晚了。我依然记得那个晚上,大雪纷飞,我带着女儿心爱的玩偶回家,纵使那时天寒地冻,我的心仍鸟语花香。然而等待我的只有家里的一片血泊,我的女儿,我的妻子,就倒在那儿......后来我知道,那个杀人犯干完这一切就去自首了。他说,他的目的就是为了毁掉我的幸福,就像当初我毁掉他的自由一样。”
他沧桑的面容流下的两行清泪,喉咙哽咽不已,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起来。
“那个时候,我心里涌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情感。后来,我每天以泪洗面,愤怒驱使我千方百计地将他硬生生抓来到我家,然后专门为他弄了一个牢房,像死狗般将他扔进去,然后每天眼睁睁地看着他在苦苦哀求,不给他一点吃的、喝的,最后,如我所愿,他生生饿死在牢房中了。”
“但是,我做完这一切之后却没有任何愉悦、释然之情。反而心里越发沉重。我疑惑了,我站在院里,雪花沾在我的肩头,我的鼻尖感到透骨般的寒冷。为什么呢?为什么会这么难受呢?看着这天寒地冻、万里冰封毫无生命气息的大地,因为刚刚埋过一具尸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若有若无的腥味。我意识到——也许还没有真正意识到,一切生命都是宝贵的。无论什么人,无论他做的事情有多惨无人道、丧尽天良,他黑暗的内心深处都曾有着一道懵懂的少年的影子。”
“然后,我隐居了,跋山涉水,来到了这里。我和我的心在这里休息了很久了。直到你的到来,让我回忆起曾经的我,也许你有着和我类似的经历,但如今你已经不是曾经的你了。”
雷盖尔又一次陷入了沉默。他听到枫叶飘落的划空声,听到穿梭在林间的风,在枫叶交错的缝隙和风的源头,他看到之前被他杀害的旅行者,看到了其中被他活活掐死的约莫20来岁的旅行者儿子的脸庞,苦苦哀求的神情,他感到一阵愧疚与绞心般的痛。
那个旅行者也有一个儿子啊!也许,他们出来只是想领会一下这个世界的美丽,也许只是想摘一片枫叶,也许只是想听踩在脚下的落叶发出的“沙沙”声——他们不至于死啊!
他又想起他的儿子了,现在的话,也应该和那旅行者儿子一样大了吧。
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莫名的情感再次涌上心头,但他已经明白这是什么了。
对生命的感激。
凯德莱斯突然笑了,看着雷盖尔,再次说道:“很大的进步。”
在枫叶纷飞的季节中,飘落了一个月。
雷盖尔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可以自由活动了。
凯德莱斯为他装上了精致的木偶手,戴上白手套,根本看不出与常人有什么不同。
他站在枫树林里,仰着头,一片枫叶落在他的大胡子上,又滑落下来。
突然,他想看一眼他的儿子了,看一眼几年未见的儿子。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如决堤的洪水般止不住了。他紧捏着拳头,下定了决心,回到小木屋中,想跟凯德莱斯告别。
“走吧,”凯德莱斯一如既往温和地笑着,“你也终于明白你所应该做的事了吧,我拦不住你,像当初那样。”
“希望下次见面时,你做的乳酪能有所长进。”
凯德莱斯爽朗地大笑起来,摆了摆手。
雷盖尔也笑了,然后走出了门,顺便把门带上。
门外阳光明媚,闪烁着生命的光芒。
他再次走上了旅程,他的包裹里空空如也,只带着一份思念,和一抹微笑。
一片枫叶再次飘落,填补了地上的空缺。
每一片落叶都会落在它应落在的地方,每个人都会出现在他应出现的地方。
很多年后,他回到了他的国家,人们早已遗忘了他的样子,他是个过气的罪犯了。只记得他闻风丧胆的事例与名字。
儿子住的地方早已搬迁,这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他用最笨最直接的方法,去问遍每一个人。人们始终未认出他是那个雾一般消失的死刑犯。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个星期后,他找到了儿子的住址。
那是一个大雪纷飞的晚上,屋内,一家人其乐融融地坐在餐桌旁,灯火融洽,桌上的火鸡弥漫着热气。
他看到了他的儿子,还看到了一个小家伙。
他有孙子了。
雪花纷飞,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他赤红的脸庞上,然后融化于水,参杂于泪水之中。
“爸,窗外好像站着个人,怪吓人的。”
小家伙说道。
儿子转头看向外边,却空无一人,只有大雪零乱繁多地飘落着,正如一个人这些年走过的艰辛与寒冷一样。
第二天,儿子走出门想与小家伙一起铲雪,门前的鹅卵石路上,他看到静静地躺着一封信,而意料中的积雪却消失不见,似乎有人清扫过一样。
儿子捡起那封信,拆开轻声念了起来。
“你...这些年,你还好吗......”
......
雷盖尔不想打扰儿子的生活,也没脸再面对他们,他默默地离开了。
看了一眼,就足够了。
走出城门,他想起凯德莱斯说过的“一切生命都是宝贵的”,他想起曾经犯下的一切,他想让一方天地的人们幸福生活,他想让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他想让枫叶不仅仅只是飘落而下,不仅仅只是腐烂于大地之中。
他想建立一个地方,一个国家。
只有一个简单的规定:允许杀人。
他想用错误的方式去做正确的事情。
一开始,很多人死了,后来,雷盖尔告诉了人们这条规定的真正含义,真正想要和谐的生活、真正尊重生命的人们接受并理解了。
十几年以来,这个国家一直井井有序地生活着,孕育着生命。
人不同,看待这一国家,看待这唯一的规定的看法也不同。
街旁的枫叶树是他建国初期亲手种下的,是为了见证奇迹,或许是为了赎罪,还是为了让一对飞厌的蝴蝶歇息在枝头?
不知名的守卫,旅行者父子,那个被烫伤的孩子,被碎尸的老人,他的手下,以及...我的儿子,这些年来,我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深感歉意......
枫叶纷飞,初心不改。
每一片落叶都会落在它应落在的地方,每个人都会出现在他应出现的地方。
雷盖尔拔出剑,年轻的男子轰然倒地,他蹲下来,合上了男子的双眼。
“生命的逝去总是令人悲伤的。”
“诶,就让往事离去吧。”
“不管怎么样,还是得活着。”
人群纷纷叹气道,开始散去,有几个年轻人上前合伙抬起他的尸体,另一位熟练地清理现场的血迹。
雷盖尔走到奇诺身旁,轻声道:“旅行者先生,有没有受伤?”
“谢谢关心,并无大碍。”
奇诺摆摆手,眼光落在那个男人死去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个国家,真是很好的一个地方呢!”
奇诺没头没脑笑着地说了一句。
雷盖尔也笑了:“是啊。”
“你跟你的家人住在这儿吗?”
“没有...我老了,就不打扰年轻人的生活咯。”
“还是去看看吧,他们也一定很想念您老人家吧。”
奇诺笑着告别了一声,骑上摩托车便飞驰而去了。
雷盖尔愣了一下,在思考中笑了一下。
“啊啊...说的也是呢...我的孙子,现在应该长得很大了吧......”
街旁的枫树枝丫上的老叶落叶纷纷,新生的嫩绿点点闪烁。
流盼四周,人们友好地向她招招手,繁茂的枝叶摇曳着,摇下一片清凉。
“奇诺,你刚刚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艾尔鲁斯突然问道。
奇诺歪过头想了想,笑着说:“嘛...谁知道呢?”
“啊!!!奇诺,你又这样!!!”
“哈哈哈.......”
出城门后,行驶在原野小路上,远方似乎有一道人影,歇息在道路一两百米旁的草地上,秋露隐隐约约点缀在尖头。草地旁有泊湖水,闪烁的金光浮浮沉沉。有匹马悠悠地嚼着嫩草,懒惰地眯着眼,似乎在享受着阳光。
似曾相识的情景。
“艾尔鲁斯,停下了哦。”
“怎么又这样啊,好吧好吧。”
奇诺缓缓停在了草地旁,下了车。
行人站了起来,是一位约莫30来岁的男人,他友好地朝奇诺笑了笑,牵动了嘴旁短短的八字胡。
“那个...您是不是前面那个国家的居民?”
“嗯...并不是,其实我刚从那个国家出来,是一名旅行家。”
奇诺礼貌地笑道。
“哦这样啊...”男人挠了挠头,“那么,您认为那个国家怎么样?”
奇诺神秘地笑道,
“嗯...这就要因人而异了。”
“是吗。其实,我以前呆在的那个国家治安十分不好,人们为了生存,彼此互相残杀。一口饭可以大打出手,一根有点肉的骨头便引起争夺。诶,当初的我,为了生存,也迫不得已杀害了几个人......明明,他们也是和我一样只是想活下去而已啊!”
男人不禁紧握着双手,悲伤地沉声说道。
“现在,我逃离了那个国家,只想找一个和平、安全的国家生活,只是想简简单单地生活......”
奇诺看着这个男人,突然开口道:“如果真是这样,我相信,那个国家很适合您的,而且,您也会喜欢上那个国家的。”
男人愣了一下,随机高兴地笑了:“是吗,是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终于,可以歇息一会了。”
奇诺也笑了:“能帮上您的忙,我也很高兴。那么,我先告辞了。”
“啊,等等,还有一件关于那个国家的传闻,有点令人匪夷所思......”
“嗯?”
“啊啊...还是算了,还是等我到了那个国家时,再由我亲自证实吧。”
奇诺笑了笑,点头致意。
“好的,那么再见了。”
奇诺再次骑上车远驰而去,夕日将她的身影拉得长长的,很快就消失在远方。
男人望着奇诺离去的背影,在清凉的风中,又将目光掷向不远处高耸的围墙。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听说...那个国家,会用堆积如山的可丽饼拿来招待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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