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小云蹲在路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草丛中两只正在搏斗的虫子，胜负很快分晓，就在胜利者趴在战败者的身上洋洋得意地挥动着触角，准备享受战利品的时候，小云伸出一根手指将他们两个分开来，顿时两只战士都受惊地跑开了。

“小云，走啦，晚了食堂就没饭了！”

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他一跳，赶忙站起身擦了擦手指，和同桌匆匆走向食堂。

中考渐渐迫近，大家都在争分夺秒地挤时间复习，路上满是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参赛者。作为重点中学，考个好高中是他们在这所校园遇到的第二个坎，第一个是踏进这所学校。

时间正值初夏，路边的树早已郁郁葱葱，正午的阳光在树叶的过滤下只投下点点光斑，透露出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慵懒。小云跟在匆忙的同桌身旁，低头看着那些光斑，想象着它们是一只只调皮的小精灵，一踩就散。

脚步终是慢了些，同桌回头看了看低着头的小云，无奈地说道：“真不知道你这么松散的人怎么考得那么好的，快点快点！”

小云闻言抬头说道：“别着急嘛，省出来那么点时间还不够看一章小说的。”

这时，三个女生从同桌的旁边走过，小云一眼就认出了中间的莫莫，即便只是背影，于是赶紧说：“走走走。”

小云看着前方女孩的背影出神，他又想起了初一那年，班主任让班级前两名作学习报告，他和莫莫一起站在讲台上的样子，当时的他侧脸偷看了下身旁站着的人，却发现莫莫也在看着他，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挑衅的意味——莫莫是第二。

彼时的小云第一次体会到成绩优异的好处，原来可以让心中的女孩子对自己另眼相看。

而此时的小云突然发现前方的莫莫突然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眼神中仍旧是那抹熟悉的挑衅，小云的眼睛慌不择路地逃向天空。

二

枯燥的学校生活中倘若只是一味地埋头学习，那免不了是对美好青春的一种浪费，在老师看不见的课间、操场和小纸条上，学生们尽情地宣泄着心底的那份躁动。

爱情，对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来说看似为时尚早，但仍旧有许多懵懂青涩的内心，抑制不住对于禁果的好奇，于是在学校这个伊甸园里，爱情的花骨朵悄悄地出现在一些小树的树梢上。

莫莫谈恋爱了。

其实小云是在中考结束，大家毕业聚会的时候才得知的这个消息。而在几个月前，他的所见所感，仅仅是那例行的学习报告中，站在身旁的人换成了以往第三的眼镜男，以及那消失了的挑衅的眼神。

这无疑是会让小云心灰意冷的，于是在某个晚自习之后，等在教学楼前的小云一遍又一遍地给自己打气，试图劝说自己接下来的仅仅是正常同学之间的关心，可双腿还是忍不住有些打颤。

夜晚的凉风让身子单薄的小云有些瑟瑟发抖，在教学楼灯光的拉伸下，他的影子像是一座废弃的灯塔，孤独而苍凉。

当小云终于等到了莫莫的时候，却发现她的身边跟着班长，那个高高壮壮，却成绩垫底的莽夫——听说他经常跟人约在校外打架。两人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莫莫并没有看他一眼，班长倒是热情地打了个招呼。

当两人走过去之后，小云终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回过头来看了眼两人的背影，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妥，因为班长好像经常这样护送女同学回寝室，他只是对于自己的软弱有些沮丧。

三

长长的暑假终于过去了，由于经常去田里帮忙干农活，小云晒得黑了一些，也胖了一些，看起来比以前健康了不少。

掰着手指头终于熬到了开学的这一天，小云非常兴奋，不是因为摆脱了干不完的农活，而是因为莫莫和他考上了同一所高中，而那个班长因为成绩不好去当兵了。

报道的那一天，小云感觉就连风都是甜的。

当安排好宿舍和行李，新同学们都在教室里等待着班主任的到来，小云端坐在座位上不安地看着四周兴奋的同学们，突然感觉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轻轻抖了一下，挤出一丝笑容回过头去，却发现莫莫坐在后边朝他笑。

她说：“竟然跟你分在一个班哎，太巧了吧。”

小云竟然出奇的淡定，微笑道：“这么巧，你也在这个班呀。”

莫莫说：“对呀，她们几个都分到别的班了，我还以为这里就我自己呢，没想到你竟然在。”

小云微笑道：“以后一起加油。”

说完就扭过头去，脸上还保持着微笑，双手死死地抓住衣角，低下头，满脸通红，幸好座位靠窗，掩饰了过去。小云扭头看着窗外，蓝蓝的天空上飘着几朵洁白的云彩，这朵叫莫莫，那一朵也叫莫莫。

晚上，班主任组织大家进行自我介绍，同学们都挨个站起来，介绍自己的名字和爱好，轮到莫莫的时候，小云安静地听着。

“大家好，我叫莫莫。”

短短七个字让小云回忆起了三年前的今天，同样的莫莫，同样的小云，就是在那个时候他默默地记住了她的名字。

四

对于小云来说，学校里的生活单一而又乏味，除了学习和莫莫，几乎没有了其他的东西。

初中时懒散的习惯让小云很不适应难度提升了一个档次的高中学习，不得不在学习上花更多的精力，才堪堪维持在第二的位置，而莫莫的成绩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出现在前十之中，甚至在下半学期还在下滑。

莫莫又谈恋爱了。

小云仍旧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就在高一结束，分班前夕，大家聚会的时候。对象是同班的一个男生，高高帅帅的，经常穿着白衬衫，写一些类似于课文一样的东西。

“怪不得，”小云这样想着，“他确实很好。”

他心里能有什么呢？或许他只是想默默地看着她，祝福她，但是他很难解释心中的那种失落和难过是从何而来。

他很想像分开两只虫一样地分开他们两个，或许在他眼里那个男生是个胜利者，而莫莫将要被他吃掉，可惜的是这次他不能拯救那个失败者了。

可是莫莫很快乐，他想，这就够了，其他的不重要。

五

转眼又是两年，忙碌的高中生活让小云忘掉了很多事情，但他还是喜欢在草丛里寻找秘密，那些忙碌觅食的身影，那些决定生死的战斗，那些简单直接的恩怨情仇。

他喜欢在课余之后看着天空发呆，天马行空的想象着一些遥不可及的事情，起初那个身影还占据这些想象的半壁江山，但终究抵不过时间的侵蚀，慢慢缩小成了一朵淡淡的云彩，隐藏在天空的一隅。

高考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校园中的少男少女们肆意庆祝着高中生活的结束，考虑到大家以后要各奔东西，一场场的同学聚会被组织起来。

在初中的聚会上，小云又看到了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眼睛扫过这些人，最终停留在莫莫的身上，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聚会结束在夜晚，大家站在街口相互道别，小云再次扫了一眼人群，目光定格在莫莫身上，这次他没有打算开口。

他自始至终没有和莫莫说过一句话，只是安静地看着，就像看着天空的云彩，那么轻，那么淡，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高考可能就是这最后的一阵风了。

和大家告别后，小云转身离开，不知是否是酒精的作用，他感觉脚步很轻松，轻飘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