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快九点了,百汇街的人已经不多了。偶尔有下班晚的人骑车穿过。
街头的“首艺”理发店里,牟远拿着扫帚簸箕扫地上的头发,碎头发不好扫,他弓着腰一点一点的搓上来,然后倒到垃圾袋里,一会儿要提走倒掉的。牟远看了眼刘立峰,也是这家店的老板,比他大十三岁。刘立峰正在拔热水器的插头,手里拿着要洗的毛巾。
“哥,我扫完了。”扫地是每天牟远的最后的工作了。
“好嘞,那你回去吧,去吃点饭早点回去休息,辛苦了兄弟。”刘立峰笑着,眼角的细纹有点多,挤成了一朵花。
“那我先走了,哥你也早点回去。”
“知道知道。”
拿起外套搭在肩膀上,牟远出了理发店,手里提着装着头发的黑色垃圾袋。今年的天有点反常,刚六月就和以往七月一样又闷又热,出来之前刚下过雨,空气又湿又热,让人有些烦躁。
丢掉垃圾袋,牟远准备去隔着的西口街吃点东西。街口有点黑,牟远盯着水滩有点出神,可能是累了又或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过来一辆鸣笛的摩托,牟远忘了躲。
“嘿看着点路瘸子!”骑摩托的男人大声呵斥。
泥水溅了一身,牟远跳着想躲开。开走的摩托车后座的女人笑出声,可能是笑牟远狼狈的样子,也可能是骑摩托男人讲了段子。
低声骂了几句,牟远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那家牛肉面馆没开门。老板娘和牟远都是一个地方来的,嗓门很高人很热情。对牟远和对别人也一样热情,不会因为他瘸掉的腿矮小的身材对他露白眼。
不远处卖唱片的店门口的音响放着李志的歌。牟远走过去,在他旁边的小吃店坐下来。要了一盘饺子还有一瓶雪花。这条街灯火通明,烧烤啤酒人声歌声热热闹闹的,这是他来理发店的第多少天了,记不太清了,半年是有了,应该快一年了。不知道到年底能存够去拉萨的钱吗,存不够的话就先去趟丽江,还得背上他那把破吉他。
饺子上来了,唱片店也换歌了,是李志的《定西》。
这么多年我一个人一直在走
走过了人性的背后和白云苍狗
总以为答案会出现在下一个车站
随后的事情我不说你也能明白
悲伤是奢侈品我消受不起
快乐像噩梦总让人惊醒
隔壁桌是一对情侣,女人在和男人说着什么开心的事,两个人满脸的笑。牟远看了看自己,自己这幅模样,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那么一个她,会不会有一个自己的家。即使没有也没关系,还有自己那把破吉他。
吃完付了帐,牟远走进唱片店,这家店有不少年头了,墙皮掉的像斑驳的地图,房顶上的小吊扇吱呀吱呀转,店主是个剔着光头的小伙子,手边是几个啤酒瓶,认出来是牟远,醉醺醺的拿着指头指着一个箱子:“兄弟,我有几张钟立风的磁带,你听吗,听了拿去。”
“怎么卖?”牟远走过去蹲下来翻看着。
“又问怎么卖,我他妈不卖,听了拿去不听就算了。”
“那谢了兄弟,我拿走了。”牟远站起来走过去拍了拍小伙子肩膀。
“甭谢。”小伙子仰头喝了一口酒,又喝了一口。
从这条街走十分钟就是牟远住的地方,拆迁房,顶楼,冬凉夏暖。
进门脱了背心,用凉水冲了把脸。把磁带放进收音机,吉他前奏一弹起,牟远突然觉得一天的压抑全都消失了,只想把自己全都放在流水一样的节奏里。
“哐哐哐!”敲门声把牟远从节奏里拉了回来,牟远赶紧关了收音机。不用想就知道是楼下四十多岁的女人。拉开门,红色背心的女人插着腰,挑着细眉,油腻腻的脸一脸烦躁。
“让不让人睡觉了啊,大半夜的!不是唱歌就是放歌,你以为这是歌厅啊,要唱要听滚出这栋楼!成天搞些什么东西,闲的要死了是吗?”女人唾沫星子乱喷,嗓门高的镇楼。
“对不住了大姐,我忘了太晚了,我不放了,对不住了。”牟远没敢看女人,看着地面,看到了女人穿着男士的拖鞋,看到了女人涂着红色指甲油的脚趾头。
“哼!”女人瞥了牟远一眼,扭着身子下楼了,嘴里骂骂咧咧:“想成歌星还是想出名啊,也不看看自己那幅模样,猴子还想上天……”
关上门,又觉得满身疲惫,牟远眼睛有点红,又用凉水冲了把脸,看了看水桶里的水,舀了一瓢从头上浇了下去。
躺在床上,把磁带放在枕头边,看了眼床头柜子上的吉他,又坐起来拿过吉他摸了把琴弦。拉萨要去的,丽江要去的,都要去的。
吉他放好,躺下,窗外一颗星星也没有,希望明天不要下雨了,屋子露雨,今天已经有点进雨了。店里没有染发剂了,明天要跑趟四通市场了……
梦里牟远梦到自己抱着吉他在唱歌,不知道是不是在丽江街头,人很多。弹得还是自己的破吉他,有人对着他鼓掌好像在夸他唱的好听,夸的自己心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