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棵树,一棵很普通的树。枝和叶组成的浓荫构成了树的形象,坚挺的树干支撑在空中,托起一片绿云,占据一隅之地。就那么父亲般笑咪咪地长在那里,春来了,枝头生出新芽儿;秋来了,叶子就衰落。在春风秋月里增长着的,是一圈圈的年轮。
那棵树,看看它的躯干,躯干不甚壮伟的,颜色也挺朴素。粗糙的树皮甚至皲裂、曝卷,绽开些疙疙瘩瘩的、结实的肌肉,坦白地露在外面。稍显光滑一点的地方也尽布满皱纹,整个躯干没有一处细膩。而伸向四周的枝桠,也都是扭曲着,交叉着,胡乱的伸长,洒脱不羁。路上的人和车走过,腾起了灰尘,嚣嚣的落在树的叶片上,一层又一层。厚了,那叶便承受不住,微风一拂,就都落下去,叶又恢复了本来的色。至于那浓绿的叶的长势,似乎就更无头绪了,错综复杂,零乱的,软弱的,连一点雨水的冲击似乎都无法承受。瞧!雨一打上去,叶片就摇摇摆摆颤抖不止。如果仔细看去,那绿叶中间,还挂着些朽腐,枝与枝之间,还有丝丝蛛网,上面装饰着珍珠般的露滴。一只小鸟跳上枝头,树枝儿轻轻一颤,那“珍珠”便沙啦啦落到地上,碎了。
那棵树就这么长着,长在宽宽的路旁,长在尘埃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好多人都看见了,看见了也只是看见了。这儿长着一棵树!那是一棵树!人的心思中就流露出这么点意思来,就无所谓地走了。偶有些小朋友挥着刀儿,跑上来,歪着小脑袋端详半天,就在树干上很认真、很有力的划下一道印子,留了个似乎很痛苦的纪念,可那树却浑然不觉。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有多少个太阳,多少个雨天,树用生命记载着。它生命的年轮是不须刻意去追求的,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应了自然而存在。春华秋实,这似乎很简单,甚至没有意义,但它却很认真,显得一丝不苟,执着而沉稳。其实生命就是一切,意义又是什么呢!它能取代生命吗?作为有生命的物事,在这个有生命的星球上活着,活着就活着吧。
那是一棵树,所以繁茂的枝叶只有它能长出来,无所谓地长出来,始终向上地长出来。因为无所谓,这世界才有了别具的绿;因为始终向上,这世界才有了如此的蓬勃。天空是蓝的,太阳是红的,土地是黄的,而才有这样绿的树。绿,是平和,是智慧,是真诚,这是一种高层次的修养。不,以修养,以美德与学识去称誉它是太没劲了。它是一棵树啊,树在乎什么呢。
那棵树。它就这样立在路旁。面前宽宽的路上走着人们,来来去去的都走过去了,树却一动不动地立着。那道路不属于它,道对它没有什么吸引。可是它有一方天呀,天没遮没拦,有多高呢!天将一切有的,都给予了它。并且它的整个根部,扎进地下的粗粗细细的根须,紧紧拥抱着泥土,在厚实的土壤中无尽地延展,又有多深呢!深厚的土壤中蕴积着的,可是几千年的沉淀呀。
那是一棵树,一棵很平凡的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