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开了不到五分钟就到了竹东汽车站。门口等车的清一色的老婆婆,有提一竹篓里面买了些瓜果蔬菜,有带孩子来镇上的爷爷奶奶。他们看见我这个年轻人在这里好像很奇怪的样子。门前有一把靠墙的木制凉椅,没有像五星酒店里亮的可以让女士化妆的颜色与工艺。墙上有个大黑板,刻了所有车次的发车时间表。不过上面的字迹就如刻在黑色玄武岩上古巴比伦王颁布的汉摩拉比法典,已经斑驳不清。
走进调度室问那个阿姨到清泉的公车什么时候发车,她问我今天回不回来,我说还不确定,于是她拿张纸顺便给我写了回程的发车点。如此贴心的公车服务我还是第一次体会到的。不知道他们的公车集团是私营还是国营。
等了将近半个小时,才看见司机慢慢悠悠的过来打开车门。到清泉是80新台币,可是我钱包里没有零钱了,拿了张一百块塞了进去。坐在我前面的是一个老爷爷与一位中年大姐,后面有两个七八岁左右的台湾原住民小朋友,姐姐带着弟弟回家。米黄色旧公车上就我们五个人。
车上两个小朋友就像复读机似的跟着公交车一起报站。我回头对他们笑了眼,然后姐姐很懂事的打断了弟弟。
山路十八弯拐到了五峰乡,那两个小朋友原来住五峰乡,当时真后悔没有去跟他们聊会儿。那个大山里的小乡村屈指可数的那几家店铺,这里没有肯德基麦当劳,路边连家饭馆都很难找到。从五峰乡到清泉我以为很近的,没想到最后还开了半个小时才到。
下车便看见清泉吊桥,吊桥前写着限制人数通过的标牌。站在吊桥上我好像可以听见女神三毛与丁神父的对话。
有个台中的大哥叫我帮忙在吊桥前给他们拍张全家福,给他们拍完照后那位可爱的大哥开玩笑道:“没带女朋友来吗?”
我笑了笑没有讲话。
“你是哪里人呀?”那位大哥问道。
“江西。”
“这么远啊,难怪咯。”
走过吊桥是一栋大门紧闭的老宅,看得出来里面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清扫过了,整个房子没有一丝人烟气,这家房屋的主人离开这里应该有一段时光了吧。房子左手边是五峰乡桃山国民小学。意料之外的是坐落在深山里的这所小学看起来一点不比城里的小学落后。
沿着一条水泥马路往前走有一家民宿,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张学良的故居。一栋标准的日式建筑。被蒋公幽禁于此也挺幸福的,竹林鸟语,温泉花香,沈阳的大帅府要论风景人情绝对稍逊一筹的。
大帅故居前有一排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的话,“让青天白日旗在东北大地再次升起!”故居墙上贴有张大帅的老照片与书法作品,其中一个房间里摆有他与赵一荻小姐的塑像。书桌上放着他的日记,看完大帅的字迹,瞬间有了一股茫然的自信。
草率参观完张学良故居之后便等不急的去找三毛的梦之屋。毕竟我对于历史人物都不太感冒,有几分真与假,很难去评判。就跟自己看《红楼梦》里太虚幻镜有副对联“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当我不明白这句话时,打开百度搜索,网页上众说纷纭,每个人都没错。我也不想花这么多时间去证实谁的观点是对的,所以对于这些“虚无”的名人,走马观花已经是我的极限。
走到一个分叉路口,碰上一和蔼可亲的大哥,“你好,请问一下三毛的故居在哪里啊?”
“从这条路往上走,就在这个坡上。”这位清泉大哥说道。
“哇,你好厉害诶,你一个人走到这里来啦。”大哥应该听出我不是台湾人。我回了他一个随性的微笑,继续前行。
这个小坡爬得我气喘嘘嘘,好久也没这么走过了,坡上有一栋红砖小屋,估计就是三毛在这里的小屋了。在我身后的一个健朗的老人看我累成这样笑着道:“这个坡不好爬呀。”
我不好意思点了点头。
“他是同我们一辆车来的,坐我们后面哦。”老爷爷旁边的那位大姐道。
“对对,我坐你们后面的。”其实我这才想起,反应总比人慢半拍。
我们三人一路聊到屋前,得知他们是新竹人,那位大姐是他的女儿,爷爷告诉我说他在江西宜春有个朋友,现在很后悔当初没有问他的家源,说不定我可以收获一段特定的历史镜头。然后那位大姐问我为什么要来这里,我告诉她平时喜欢读三毛的作品,并且与她聊三毛的生平。
从《雨季不再来》到《万水千山走遍》,我很乐意与他们讲三毛的传奇故事。爷爷问我有没有听过她写的歌,我说没有,然后他给我哼《橄榄树》,只是很熟悉这调,但是并不知道这首歌的名字,回去后在网上搜到的这首歌。
三毛的梦之屋外现在是人租用成了一家咖啡厅,她的故居相比下面的大帅故居可谓无人问津。过来参观的就我们三个人,进门交20新台币作为房子的清理费,然后可以领一张三毛梦屋的明信片。那20块还是那位爷爷给我交的,本来我要给他们两人付的,但是身上没有这么多零钱了。大姐将她的明信片还送给我了,说我大老远来这里一趟很不容易,这个就作为记念吧。
屋里面空空荡荡的,估计有点价值的东西被她的家人早搬走了吧。留下的是几张旧桌椅,墙上挂了她的自画像。其他的一些或是现在的主人刻意添上去的小东西早已离开我的记忆圈了,说明它们对于我的的价值不够一年的保质期。
越觉得珍贵的东西越不敢拍照,我怕快门的声音打扰到这一片的宁静。所以在她的梦屋前没有留下任何留影,只是简单拍了一张她的自画像。
与那位老人与大姐一同出来,门前是一片竹林,大姐很热心问我接下来去哪,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的目的地已经到了,接下来就是走到哪算哪吧。老人看我没有出声,与他女儿道:“大家去哪自由,有自己的选择的。”“要不你就跟着我们走吧,让我老爹给你讲讲这里。”大姐再次邀请我同行。
“好啊。”我是求之不得的。
跟随老人走了一条小道,路边看见一个小屋。老爷爷说这是当年看守张学良的警卫亭,他说他每年都会来这里,以前年轻的时候这座山里是没有路进来的,现在的马路是近些年才修建的,当年他要从后面翻过好几座山才能到这里。聊到张学良,爷爷又与我将张与蒋的手表与竹竿的故事。刚好我来这里之前在图书馆里看到过这个故事的。旅途中最有意思的是在路上可以遇见书中的风景与人情。
与他们走过2号吊桥又转回到张学良的故居前了,他们说进去看看,我告诉他已经去过了。又开始一个人行走,再走了一遍吊桥,来到一条幽暗的山路,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前面那座小红木桥中间掉了好几块木板,周围连鸟的声音都听不见,我依然决定走完这段枯寂清冷的小山道。我慢慢的一步一步昂首往前,其实心里已经箭步如飞,因为奶奶告诉过我,在一个黑暗的地方,不能表现出害怕的神情,不然妖魔鬼怪这些更会欺负你的。
五分钟后我安全抵达阳光大道,准备去三毛的好友丁神父的天主堂一探究竟。站在吊桥上便可以看见天主堂的位置,但是好像没有路过去,找了个泰雅族的姑娘带路,上山,下山,绕到了神父的天主堂,教堂不是很大,里面的窗花却很漂亮。
拜访完天主堂后走过清泉吊桥,到达公车站点准备回台北。公车站前看见一排小木棚餐馆与小吃。“赛德克巴莱烤肠”这个名字不错,看了眼他家的烤肠有点油腻,份量又大,本打算换家的,老板娘招呼我往里坐,里面的桌椅很有山里人家的特色,于是进去看看菜单点了一份鸡蛋炒饭与苦瓜汤。
这个点吃饭的人很少,所以很快一个小女孩给我端来炒饭与苦瓜汤。给我送完餐后她找了个位置坐在我旁边椅子上。
“你今年上几年级啊?”我开始问这位泰雅族的原住民小女孩。
“我今年国三。”
“在桃山小学吧。”
“嗯。你是哪里人呀?”小女孩问道。
“江西。”
“江西在哪里啊?”
“在大陆啊,你们上学不学关于大陆的省市吗?”
“不学,你看起来像台湾人。”小女孩说她去过重庆演出。她说大陆人说话都会卷舌,重庆的菜很辣。看来我这不标准的普通话到了这里成了标准的国语。
“炒饭很好吃。”
“妈妈,他说炒饭很好吃。”
“你还会再来这里吗?”
“还会的。”
“妈妈,他说下次还会来。”
“你下次来的时候我家可能会换个地方,你记住这个牌子。”
“嗯,好的。”
随后我从包里拿出一袋未开封的奥利奥饼干送给她。
“大陆的饼干哦,谢谢。”奥利奥上的简体字她应该是很熟悉的。
回程的车上司机边与乘客吹着牛皮,一边播放华仔的《绝不放弃》,坐上这趟车实在要比豪华大巴舒服万分的。
这期专题拖了这么长时间,就跟太上老君熬仙丹一样要一千年。之所以在标题上只写了“(三)”,我答应过那个小女孩还会再去的,所以这期专题仍是未完待续的,因为这场旅行还有些牵绊,有承诺需要去兑现。下次去的话还会到清泉看一看,然后准备去台南,高雄,台东这些地方走上一遭。当然有时间还会去金门,马祖感受一下硝烟的味道。我会赶在我的大陆往来台湾通行证过期之前去的。如果还有机会看见那个小女孩,她应该长成大姑娘了吧。不知道她还认不认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