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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篇雪》·寂地雪花开

新疆沙依横布拉克牧场入冬后有漫雪盈山。

雪，它是纷纷扬扬、飘飘洒洒、晶晶莹透亮的六角形，飘飘悠悠地从天空中落下来，结成冰，化成水，就像一面面镜子一样。一片片小小洁白六角棱柱，每一片都是相似的，每一片又都不尽相同，在阳光下析透出一种对未知命运、对青年爱情尚且稚真的思索。进而融化成清亮的水滴，融汇入一片李娟笔下《九篇雪》的土壤里，自其中莽撞开出一片灵气扑朔的文字，如花般盛开在阿勒泰苍野里。

——阿勒泰李娟。很多人因为李娟重新认识了阿勒泰，而阿勒泰也让很多人记住了李娟。

——李娟《九篇雪》“你对这个世界的惊奇，其实就是你的寂寞。”

李娟。最早听到这个名字，是一位新晋中国作协的朋友推送给我的公众号链接，是李娟的公众号。彼时的我正踌躇满志地想要阅读、想要写作，满满地表达欲，写了几篇豆腐干发这位朋友。一来希望能点评指点一番，二来是希望能推荐一些读本来阅读和提升一下自己的写作。

于是有了开头提到的链接，他说我的文字有点那个风格。

彼时，我并不认识李娟，打开的公众号，随意地翻了几篇，清清冷冷，别具一格，李娟坐在一个雪人前。清冷但别有一番天地。就一种风来了吹吹，雨来了淋淋，下雪了就堆个雪人。随性顺成，却不随波逐流的无根落叶。

我并没有沉下心来读李娟的书籍。偶而，我还是会去翻一翻她的公众号，有一天被逗笑了，是她的评论区，读到她和书迷互动，关于怎么抵制盗版的问题，就一种儿童的味道，童年和偷瓜的猹啊 獾啊 斗智斗勇一样。

单薄，冷清，热烈、真实。好像可以同时在一个人身上。那就是我对李娟的印象。

一语中的，“你对这个世界的惊奇，其实就是你的寂寞。”，彼时我确实惊奇地渴望，满满的表达欲，真的是欲望是寂寞。

“她的文字有属于她的特质。可以看作散文叙事小小说。” 一本书可以几种体裁。“单薄，冷清，热烈、真实”。一个人的笔尖上，可以集束几种特质。在有限的自然意象中探寻无限的精神境界。李娟说：“我们只知道年年岁岁都在落下一些东西。一次幸福、一些年轻、一个孩子、一场车祸，或一块陨石。就像雪从铅灰虚茫的天空落下，这些事物的来处也同样渺茫未知。”雪是多么脆弱，但雪又是多么坚强，哪怕在寂地，一样充满了光，心有太阳，雪花也折射着光。心有月亮，雪花也吮吸着光。李娟给予我们的雪，已成为生命的意象。

《九篇雪》是李娟的处女作，也是一部改写了她人生命运的书。全书分为三个章节，每一节的标题，又取自章节里的一篇文章的标题。而书名《九篇雪》又是其中一个章节里的一篇文章。总得来说，第一个章节，写的日常生活，自然景观以及人与自然，文字明朗轻快，读来让人忍俊不禁，生动活泼的少女形象，美丽的大自然，以及苦中作乐似的“囧”，滑稽搞笑，令人莞尔；第二章节，多数是一种自我思想的表达的感觉，有点意识流派，匆匆读过有些懵懂，没有看懂；第三个章节同第二章节类似，多数是一种情感的表达，朦胧甚至晦涩难懂，“寂寞”、“梦”，是关键字眼。可是你看了进去之后，一种冷冷的忘记时空的沉浸感时，欲罢不能地想要去读，去疏浚……

事实也真如此，《九篇雪》读者反响热烈，而李娟长期以来一直羞于启齿，不满意是其中一部分原因，更主要的是《九篇雪》的倾诉对象其实只有一人，这里面隐藏着她刻骨铭心的爱恋，她把心意集成书，说给那一个人听。她爱了十年，然而并无回应。

一边是被人拥趸为天才的女作家，一边是隐晦深刻的爱恋，《九篇雪》并不完美，它缺乏李娟中后期作品中的那种节制，却因此更加真挚、真实和热烈。而这种被称为“非虚构”写法，一种没有旁观者的角度，更不是异域风情的猎奇，即便提到文字质朴，不够练达，可是那是一个带着芨芨青草味，或许还有牛羊马粪味其中，沉浸式其中的真实的边关塞外少女的内心精神世界。“非虚构”写作的魅力让人身临其境，仿佛能感受到来自遥远新疆的一呼一吸，让读者也沉浸其中的世界，或吸取灵感，或治愈孤独、或爱上那遥远的“阿勒泰”…… 才能发觉那份稚嫩是多么的珍贵，那种美浑然天成。而透过李娟笔下的文字，你可以去感受那些沉默的雪山、草场、羊群，那些渺茫却从不灰心的生命。

一种原始的生命之姿，之后的作品也是从这种原始姿势中生长出来而生根，发芽，成长，逐渐枝繁叶茂，或者凋零…… 很显然李娟是前者。那些寂寞和梦，在序言中，李娟写道：那因为暗藏爱情而流露“天知地”的神秘美感……,十年，泥沙俱下，层层堆积，滋养着我也消耗着我。十年，几乎一夜之间，突然就不爱他了。感到又痛苦又轻松。我很满意这样的答案：爱来如山倒，爱去如抽丝。

成长，谁说不是一刹那间的事呢，而那十年的光阴，寂寞和梦，又长出了后来的坦率与勇力。一切都是最好的好安排。

《九篇雪》作为李娟的处女作，李娟羞于多谈到和盘托出地倾诉。生命的笃定，目标的坚定，文字通透，依然孩童般着迷于奇闻异事却很难再陷入那种庞杂蓬勃的欲望之中。

首版、新版、再版，读《 九篇雪》，很惊讶的一个发现，省略号和破则号的运用。段落的开头就是一段省略号，就是一个破则号。

第一张节这种现象很少，即便出现了，也是一种明媚、一种惊叹欢快的底色，或者就是符号的本身作用。

比如《在河边》：——那实在是一段妙不可言的时光。

——我跳下河就追，跳下河才发现河里根本追不成。

比如《妈妈知道的麻雀窝》：……天知道那天我是怎样回到家的！

而到了第二第三章节，同样的情况， 段落的开头就是一段省略号，或者就是一个破则号。且出现的频次大大增多，而这标点符号，远远的超出了标点符号所表达的直接的书面意义，

有一种时间感，有一种空间感，隐藏着另外一个时空感， 那些不能轻易说出口的，都埋藏在标点符号和文字里。

……一个在夜里久久地抬头仰望明月的人，会被带到世界上最孤独冷清的角落，被尽情地吮吸。

——天一下子重新黑了。我从梦中惊醒，穿好衣服，坐到天明。

……那样多的过去的日子，不知还有谁能够记起，还有谁的眼睛能够看得到——

原来标点符号还可以这样用，原来散文还可以这样写。而这所有的一切，化成了一个怀有隐秘心事少女的底色。如她自己所说，这本书因为暗藏爱情而流露出“天知地知”的神秘美感。

如此再读《九篇雪》这一篇文章， 那一句又一句“又下雪了。” 那清清嗓子第三次大声说道:“下雪了！”--------黑暗中没有一丝回应。许久，房子的某个角落传来打鼾声。我忍不住流下泪来：“真的下雪了……”

那些文字不只是文字，是掩藏的爱意，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渴望，是一个人对自身命运、对不可测未来的惶惶不安和希冀。而这所有的一切，化成了一个怀有隐秘心事少女的喃喃呓语。

雪是真的下雪了，而也像那首歌唱地那样“我的世界开始下雪” 。雪是真的下雪了。直到看到那句：就像我说“我真的爱你“

原来，“真的下雪了“，就是“真的爱你”，“下雪了”三个字，其实就是“我爱你”。

厚厚的白雪覆盖着一颗“我爱你”的心啊！

写的是雪，写的是爱。

可雪还可以融化，在手心消失，在春天消失。我们留不住雪，以及更多的东西。

雪还可以堆积和覆盖。在这世上，能够完完全全去覆盖什么的只有雪和坟墓吧？

我不会悲叹任何一朵落下的花，因为它们已经落下，而我还在这里。这大概就是后来的李娟说的“爱来如山倒，爱去如抽丝。” 爱的深沉，满怀希翼。我们走在雪野上，含泪想到，又是一年了。

——正是在这样一个平静异常的深夜里，我突然大汗淋漓，惊梦而起。并失声叫道：

“下雪了！”

寂地雪花开。《九篇雪》一边阅读，一边追忆我们来时的路和曾经遇见的人。

……浮云落日，鸟飞天涯，天苍野茫，新月临下。有一种《渡口》的味道，“白云浮日，山川庄严“，但我更想用《无怨的青春》为《九篇雪》配音。

———在沙依横布拉克牧场，风吹而草动，我站起又卧下，在这四处来回走动，又静静地侧耳倾听。

无怨的青春

席慕蓉

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

请你，请你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

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多长或多短，

若你们能始终温柔地相待，那么，

所有的时刻都将是一种无暇的美丽。

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地说声再见，

也要在心里存着感谢，

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

长大了以后，你才会知道，

在蓦然回首的刹那，

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

如山岗上那静静的满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