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前国长船光忠是镰仓时制刀的名匠,传说打造了天下名刀光忠二十五把。其中最为知名的当属名为实休光忠的长刀,刃长两尺三寸,刀茎铭文光忠。
此刀最初为三云定持所有,当时称作三云光忠,后来辗转落入三好长庆的弟弟三好义贤(法名实休)手里。永禄五年(1562年),三好义贤败死在久米田,名刀叫对手畠山高政据为己有。
织田信长素来喜爱宝刀,畠山高政献上实休光忠,信长达成全服唯一的光忠二十五全搜集之史诗成就,非常高兴。一次茶会上信长向客人们展示二十五把名刀,让从中挑出实休。其中一名客人不等看完,立刻拿起实休光忠,解释说此刀刃部略短,乃久米田合战中三好义贤斩击左京和尚的臑当所致。
本能寺之变,织田信长手持实休光忠与明智军激战,于烈焰红莲间走完幻梦浮生。战后检视光忠,刀上有多达十八处缺口。丰臣秀吉得到此刀,令匠人烧直。大阪落城之后名刀实休光忠下落不明。
今天我们就来说说室町末年篡夺细川管领家,弑杀将军足利义辉的下剋上始作俑者,阿波三好一族。
战国前期一度制霸京畿的三好一族其源流是清和源氏小笠原,说起来跟甲斐的武田有那么一点沾亲带故。文治元年(1185年),小笠原长清蒙源赖朝推举补任信浓守。其宗家代代据守信浓,末了小笠原长时被武田信玄驱逐,一度投靠三好长庆受其供养。
承久之乱里面,小笠原长经与甲斐武田一道攻克京都,镰仓北条授予小笠原阿波守护,长经将阿波交给弟弟长房,自己继任了信浓守护。后醍醐天皇御谋反,足利尊氏派遣细川和氏、细川赖春兄弟俩入主四国。小笠原长房的后人站在南朝一方与细川作对,终究抵挡不住大势所趋,无奈低头。三好作为小笠原的庶流,也成了细川氏的被官。
明应二年(1493年),将军足利义材出阵河内,讨伐畠山义就之子畠山基家。早就看将军不顺眼的管领细川政元趁机发动政变,拥立足利义澄为新将军,自己成了幕府的“半将军”。细川政元控制京畿以后,反倒一心求道,将幕政交给臣属处理。因为修炼之故,政元禁绝女色,没有子嗣,于是收养关白九条政基之子澄之、阿波守护细川义春之子澄元二人作为养子,属下的家臣随之也各认其主,为了幕府管领一职猛龙过江,风云叱咤。
永正三年(1506年),细川政元将本家分国丹波交给澄之,摄津交给澄元,试图消弭家中的纷争。细川澄元为此从阿波启程上洛,随行便有三好长庆的曾祖父三好之长。澄之在压制丹波的战役中表现拙劣,渐渐落到下风,眼看就要失掉养父的青睐。
永正四年(1507年),拥戴细川澄之的香西元长、药师寺长忠孤注一掷,派刺客暗杀细川政元。阴谋大白天下,澄之遭到澄元一党的攻杀,败亡近江。细川澄元刚刚继承家督,西国大内义兴便联合了细川高国,拥戴前将军足利义植(即足利义材)上洛。细川澄元与足利义澄逃出京都,之后两度反击,永正八年(1511年)船冈山一战,足利义澄意外死亡,细川澄元被迫蛰伏阿波。
永正十五年(1518年),大内回归西国,细川高国与足利义植对立加深。两年后细川澄元和三好之长应足利义植邀请进京驱逐细川高国,高国得到六角定赖支援即刻反攻,双方决战京都等持寺,细川澄元兵败,三好之长及其子三好长秀被迫自裁。细川高国追放足利义植,拥立足利义澄之子足利义晴为第十二代幕府将军。
退回阿波的细川澄元落魄而死,其子细川晴元继续与细川高国争夺管领位置,所依仗的臂膀便是三好长庆之父三好元长。
享禄元年(1528年),细川晴元与三好元长在和泉堺市拥立足利义晴的弟弟足利义维,成立堺公方。享禄四年(1531年)细川晴元在摄津天王寺攻灭细川高国,堺公方成为事实上的幕府,而政务实权则控制在三好元长手中。三好元长专权独断,遭致幕臣同僚构陷,三好政长和木泽长政有事没事就在细川晴元那里下眼药打小报告。
天文元年(1532年),细川晴元借助一向一揆之力杀害三好元长,放逐足利义维,重新迎立足利义晴。时年总角的三好长庆在阿波守护细川持隆劝说下,咬牙忍住了杀父的仇怨,与主君细川晴元和睦。
彼时的京都作为应仁之乱的策源地和主战场,早已被畿内大大小小的军阀诸侯锤炼得千疮百孔。领主和老爷们驱赶着麻木的泥腿子相互敲击脑袋,无休止地杀戮,原因或许不过某次筵席上不恭敬的眼神。同族好友翻脸变作仇雠,所为或许只是流水河滩一座老旧的磨坊。
曾经高不可攀的朝廷贵胄穷困潦倒,在野狗的咆哮声中瑟瑟发抖。曾经不可一世的武家栋梁沦为傀儡,用白粉敷面掩盖一脸的彷徨。曾经壮怀激烈的幕府管领手足无力,斩钉截铁的政令如同风一样柔弱,徒留笑柄。
京畿地成了一块无主的破碎虚空,精疲力竭地瘫倒,眼睁睁看着自己失血到昏厥,全没有气力挣扎起来。管领细川晴元空有一个幕府的大义名分,却没实力压制畿内叛服不常的割据势力,不得不借助三好的武力支持。三好长庆徒然有数千阿波勇悍的战兵,却没可能与大小的诸侯尽数为敌,不得不依靠幕府的大义名分,挟天子以诛不臣。细川晴元与三好长庆的合作,并非出于本愿,不得不如此罢了。
三好长庆率领阿波兵奋战畿内,振长策而御宇内,履至尊而制六合,逐次收复失地。天文十一年(1542年)三好长庆追随细川晴元出阵河内,讨死仇敌木泽长政。第二年细川高国养子细川氏纲起兵,三好长庆追剿甚急。当时的长庆年方二十,正是雄姿英发,好似滔滔后浪席卷天下。
三好长庆所以能够全心全意攻略畿内,全靠三位弟弟控制四国,源源不断给他送来士卒粮草。三好义贤坐镇阿波,号称长庆的右腕。安宅冬康率领安宅水军掌握淡路岛,负责四国与京畿间水路的交通。最小的弟弟十河一存继承名门十河氏,自幼便以“鬼十河”的名号震动赞岐。年方弱冠的四位御风少年仿佛麒麟之翼,飞翔盘桓,气吞万里如虎。
三好F4有如高庭玫瑰一样怒放,再度招致幕府同僚羡慕嫉妒恨。同族三好政长在细川晴元那里种下恶意的种籽:太阳落山以后,蜡烛以为它就是光明。三好长庆听闻此事,心生厌恶,请主君细川晴元斥退三好政长,遭到晴元拒绝。
天文十六年(1547年)三好义贤击败细川氏纲。第二年三好长庆与细川氏纲就地媾和,达成盟约,调转枪口开始攻击三好政长与细川晴元。
天文十八年(1549年),十河一存在摄津国江口讨杀三好政长,此役斩首管领家八百余臣从,几乎打断了细川晴元的脊梁骨。传说当时摄津天王寺有一位盲眼的卜者,可以根据音律卜算吉凶。江口战役时,三好政长拥兵三千布阵水泽要害,十河一存军力较弱且不具地利。然而卜者听到十河军纵马疾驰的昂扬志气,便断言官居右京大夫的细川晴元即将败北。
战后细川晴元和其拥立的将军足利义晴、义藤父子逃亡近江。晴元后来多次试图反攻倒算,不能成事,最后隐居出家,郁郁而死。
天文二十一年(1552年),将军足利义藤与三好长庆和解,返回京都,任命细川氏纲为幕府管领。第二年足利义藤改名义辉,试图召回细川晴元以制衡三好长庆。长庆一气之下追放足利义辉,后者再次逃亡近江,投靠六角义贤,在那里度过了六年暗淡的流亡生活。
将军不在其位,京都这边名义上的头目便是室町幕府末代管领细川氏纲,实质上氏纲徒具其名,权柄掌握在长庆手中。三好长庆攻克摄津芥川城,遂以此为居城,征讨播磨、丹波。
几乎同时,同为高庭玫瑰的弟弟三好义贤也在阿波国扩张势力。天文二十一年(1552年),三好义贤突袭阿波守护细川持隆,将其刺杀,然后肃清了国中亲近细川与己作对的国人势力。说起来细川持隆在阿波与三好氏多有合作,义贤痛下杀手的原因无从知晓。传说是因为将军人选的争执,细川持隆拥立平岛公方足利义冬(即之前三好元长拥戴的堺公方足利义维),与三好长庆意见不一,因此见杀。
阿波地方流传的故事则是三好义贤觊觎细川持隆美艳的爱妾小少将,这才横刀夺命。小少将原是冈本牧西的女儿,义贤死后,先后改嫁篠原长房与长宗我部元亲,遗下颇多的轶闻逸趣。
永禄元年(1558年),足利义辉在六角义贤的支援下举兵上洛,三好长庆迎击不果,双方达成和议。足利义辉返回京都重建幕府,三好长庆作为御相伴众享受三管四职待遇。长庆此后专注于大和、河内、和泉等畿内诸国的领国化,开始踏上战国大名的征程。
室町末期形成的战国大名和之前存在的守护大名相比较,其重大的差别就在于是否承认土地的庄园所有制。平安以来,日本的土地所有制由班田收授公有制而变化成为庄园领主私有制,天下土地悉成权贵所有,胼手胝足的小农只能在朝廷贵胄压榨下领取福报。
由于庄园的存在,土地分割,权力分散,领主难以确立起一国范围的统治体系,商品流通和社会发展都受到了严重制约,直到战国大名的出现。战国大名往往通过领国化的方式构筑强力家臣团,在一国或数国课征军役,借此建立独立统一的统治权力。
所谓领国化就是摒弃传统的土地关系,没收庄园领土收归已有,将其中一部分留作直辖地由代官管理,其余或寄进给归顺的寺院,或以知行地名义分封家臣。而获封土地的家臣必须服从主君,承担军役和其他义务,并遵循主君颁发之分国法的约束。
战国大名摆脱了朝廷和幕府的束缚,以绝对统治者的身份在领国内拥有绝对的权力,其权力唯一来源便是武力的支撑。任尔万世一系,任尔血脉高贵,没有武士的铁拳,分分钟变成人间之屑。而领国原有的庄园主和在乡武士不会乖乖就范,领国化的过程因此充斥着烈火与哀嚎。
永禄二年(1559年),三好长庆应畠山高政邀请出兵河内,攻克安见直政的高屋城。然而畠山高政无视长庆的意见,私自与安见直政和睦,并任命后者为守护代,三好于是跟畠山对立。次年长庆再次出征,攻克畠山方的饭盛山城。长庆将据点从芥川城迁移到饭盛山城,成功将河内领国化。属下松永久秀奉令侵攻大和,把大和也纳入了三好的势力范围。
永禄三年(1560年),十河一存帮助兄长击破畠山高政以后前往有马温泉休养,途中落马受伤,返回十河城药石不进,次年三月病亡。相传松永久秀看到十河一存的坐骑,声称有马权现厌恶此马的毛色,劝十河一存更换马匹。因为松永久秀天下恶人的身份,后来也有说法认为十河是遭到松永的暗杀。
眼见三好势咄咄逼人,借着十河一存的早逝,畠山高政与六角义贤在将军足利义辉的安排下携手讨伐三好。战国时期近畿一带最大规模之教兴寺合战徐徐拉开帷幕。
(第六十一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