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很快回来的,等我。”
非礼勿视
江离道:“对呀,干嘛那么吃惊?不过父亲很少来这边,我也有点好奇,父亲和小叔叔并不是一母同胞兄弟,平时也是很少走动,小叔叔的母亲很得爷爷的欢心,因为小叔叔很优秀。”
我无聊的听着这些家族八卦,实在是不感兴趣这些关系复杂勾心斗角的事情,懒懒地回了句:“哦!”
江离道:“小兮姐姐,你是我见过的唯一对八卦以及小道消息不感兴趣的怪人!”
我斜眼瞅了瞅他:“你才是怪人呢!你一个男孩子家对八卦如此上心,岂不是更怪?”
江离道:“我还是个孩子呀,我有孩子应有的好奇心,这很正常呀!”
我不屑道:“强词夺理 胡说八道!”
抬头刚好遇上雒离的视线,他踌躇着似是在考虑什么。我疑惑地看着他,江离的父亲一脸焦急的模样也望着雒离,雒离只是看着我,不知与他轻声的说了什么,却见江离的父亲一手拍着雒离的肩膀与他续话,大抵是雒离应了他什么,江离的父亲拱手与雒离作别,雒离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江离的父亲转身离去,竟看也不看自己的儿子,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这是一个什么样的父亲?低头瞧了瞧江离,只见他垂着头也不说话,大概是有些失落吧。
雒离朝着我们走了过来,我想起江离的父亲从头到尾没有露出一丝笑容,不待雒离开口,我便问道:“你答应了他什么?”
雒离笑了笑道:“没什么,西北疆域有一小股势力作乱,我答应三哥随他去平乱,不日将动身,多则三日便回。”
说着看了看江离:“这几日你便代我照顾小兮,虽然我很是担心你的能力,但眼下也只能如此,这几日你便不要出谷了,忍耐几日我便回来了。”
江离呐呐说道:“小叔叔,你都息兵三百年了,父亲为什么会找你呢?这有些说不通呀,况且你的军权不是交给了爷爷么,二叔不是更适合吗?”
雒离道:“我也是这样想的,以三哥的军力何以单单需要我这个没有军权的光杆将军?只是,你父亲以往从未有求于我,这次既然他开了口,我也不好驳了他面,随他走一遭,且我也该去瞧瞧母亲了,便应了他。”
江离闷闷道:“那好吧!你记得早些回来。”
我看着雒离,他竟三百年未曾与父母相见。
雒离望住我,浅浅地笑着:“我会很快回来的,等我。”
我不语,只是望住他,起风了,海浪肆意地拍打在崖壁上,海上的天气总是说变就变,片刻间,光线便暗了下来,汹涌的铅云不断累积变厚,一派风雨欲来的画面,海风更劲了,海浪更加肆意汹涌。
雒离随手一挥,淡红色的结界便笼罩在海棠树上,他的一缕长发于风中轻轻飘动,我心中滋味莫辨,一刻也不想与他分开,哪怕是我寸步难行,只看着他也是好的。
我双手抵在花房中,他上前一步,食指挑起花枝,两片唇轻轻印上饱满的花蕾,我怔住,心慌的厉害,脸颊一阵一阵发热……
江离肉乎乎的小手捂住眼睛,故作深沉的摇摇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视!我还是个孩子呀!你们这两个目中无人的家伙!”
这场风暴来势汹汹,狂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肆虐了足有半日,天黑得如同夜幕降临,傍晚时分方才逐渐停息,天空依然飘着细密的雨丝,直至雒离走的时候,方才星月当空,我紧紧的望住他,他停下脚步对我眨了眨眼,轻轻的说了一句:“等我!”
雒离的身影消失在谷口处,我仰望着清透干净的星空,眼前出现的尽是他俊秀的容颜,不自禁的笑出了声。
一整天,江离无聊的在院子里摆出各种躺倒的姿势,一副死鱼翻肚皮的模样,往日的这个时辰他都要出去疯玩儿几个时辰才会回来,也有些时候是宿在外面的,这个看起来不大的孩子,生活的乐趣显然是丰富多姿的,与我这个只能在花房里度日的废物相比,简直是活得不要太快活。
我看着仰躺在树下的江离,一张圆乎乎的可爱脸蛋,好想伸出手去掐一下啊,我看着自己的身体无奈的一声轻叹。
江离瞄了瞄我道:“小兮姐姐,我现在能体会你的感受了。”
我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他:“不,你不能!一日都未到,你跟我说什么感受!”
“半日我都觉得已经无比漫长了,何况三日,我的水灵啊,还要再熬上两天才能出去!”
我忽然兴奋了起来,有情况:“水灵是谁呀?”
江离自觉说错了话,前言不搭后语道:“那个,说不定小叔叔明日便可归来,小兮姐姐你就不会无聊了吧!”
我双手放在头下枕着,翘起二郎腿狡黠地一笑:“我一点都不觉得无聊,早就已经习惯了,雒离只去三日而已,回来便天天陪着我,不像有些人,还要偷偷的见面,哎……可怜呀!”
我斜眼瞄了他一眼,便不再做声,谁知那小家伙轻哼了一声,转过头不再理我了,我摇摇头,真是小孩子脾气。
“雒离虽不许你出去,但是没说不许你的朋友来找你呀,真笨!”
江离闷闷道,“她出不来,只能我去看她,她还不能离开水。”
我心道:‘这叔侄二人还真是有意思。’
“她还没有完整的形态,我想渡修为给她,可是她一直拒绝,说要自己修得,不想走捷径,我却觉得,她是不想与我种下因果缘分。”
我看着江离闷闷不乐的样子:“人家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自己努力的,不论好坏都是自己的成果,你去帮她固然是为她着想,可是也剥夺了她体验成长破壳的经验,自己努力挣得的喜悦,只有付出了才能获得这份快乐,我觉得,因果不一定非要用这般形式去种得,你们相遇本就是一种缘分不是吗?”
护她周全
“小兮姐姐,我一直以为你除了蛮不讲理和任性……看来是我错了……”
在我犀利的眼神里,江离默默的承认了自己的浅薄无知,我稍稍满意的躺下继续晒太阳。
江离无奈的叹口气小声嘀咕着:“女人真是善变,可怕。”
我看了看他生闷气的样子偷偷的笑了,让你说我坏话,哼!忽然江离一骨碌爬了起来,小手一挥,谷口结界被打开,江离疑惑不解的道:“姐姐?”
我随着他的视线瞧过去,只见一身着粉嫩纱裙的少女左顾右盼的走了进来,近前发现是个清秀面庞的女孩,她用惊艳的目光看着一树粉雕玉澈的花蕾,流露出小姑娘特有的单纯可爱,小心的伸出手想要触摸花蕾,却被江离一手拦下:“姐姐,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玩儿呀!你看这是什么!”
女孩子一脸兴奋的张开手,只见她的掌心中躺着一枚圆润莹白的丹,我眉头微蹙疑惑地想,这是一枚水精灵吗?不过水精灵应该是淡蓝色的吧,这枚却是白色的。
江离却眼睛发亮起来:“姐姐,你从何处寻来的?”
女孩子有些得意地笑了,继而附在江离耳旁低声说着什么,江离的神色变了几遍,惊讶的合不拢嘴,“你竟然敢偷……”
女孩子一把捂住了江离的嘴巴,轻声道,“你怕别人不知道吗?咋咋唬唬的是想我被罚吗?”
江离忙摇了摇头,两姐弟心虚的四周打量了一下,互相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点点头,江离想起什么似的看了看那一树海棠,又无奈的摇了摇头小声道:“不行呀,小叔叔叮嘱再三,不许我出谷,直到他回来。”
女孩子想了想道:“我们一个时辰便可回来,小叔叔不会发现的,况且谷中有结界屏障,没人可以进来的。”
江离的小脸纠结的皱在了一起,他看了看我的方向,我笑了笑,轻轻的对他点点头,他这才稍稍犹豫了一下,下定了决心一般道:“好,就一个时辰,我们速去速回!”
两姐弟看着彼此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顷刻消失在了山谷中,我两手托着下巴一声叹息道:“能出去真好呀!”
我仰望着湛蓝的天空发呆,忽然余光就瞥见谷口处有个身影,我以为是两姐弟又回来了,头也没抬的说道:“这么快就回来了吗?可是忘记了什么……”
等了片刻,未见有人搭话,我转过头去一瞧,却见走进来的是个一身黑衣的陌生人,头戴一黑纱头笠,面容不可见。我翻身坐了起来,看着他一步步的直直地朝着我走了过来,确切的说是走向海棠,我的心紧紧的揪了一下,仿佛看到面纱下他的脸轻蔑的笑了起来,我一惊,是个女人!她摘下头笠,一双凤眼深邃而坚定,只见她手一挥,扬起的黑纱遮天蔽日,我的视线模糊之际耳畔传来一阵轻笑。
雒离双手抱胸站在高处,前方的喊杀声穿透云霄,他冷冷的看着,一旁的将领时不时的看向他,雒离轻哼了一声,突然他的眼神一冷,转头看向一旁的将领,眼中杀气大胜,那将领心中骇然,面露惊惧之色,雒离却转身消失在红色的光芒中,只剩下将领神色颓然,长长的舒了一口。
雒离匆忙出现在谷口,随手一挥大踏步的走了进去,眼神扫过沉睡中的江离,他在树下站了良久,闭上眼睛,一丝异样出现在周围,那是一缕似有若无的香气,不属于这里。睁开眼,瞧了瞧依然睡着的两个人,眉头紧紧皱起,转身施了咒将江离带进了屋里,小江离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看了看他,雀跃道:“小叔叔,你回来啦!”
雒离看也不看他,沉着脸坐在案前摆弄笔墨,江离看着他不悦的脸有些心虚,小声道:“小叔叔……你怎么了?”
只见雒离眉头深锁,沉声道:“我不在这两日,可有人来过?”
江离当即不知所措,诺诺道:“没,没人呀,那个,小叔叔,谁惹你了……”
雒离的眼神刹那犀利,不紧不慢道:“说!”
江离当下泪眼汪汪的看着他,他从未见过雒离如此严肃,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慌忙说道,“小,叔叔,阿姐来过,只有阿姐来过,再无他人!”
雒离继续道:“来做什么?”
江离小声道,“阿姐,来找我,玩儿,她,带来了一颗水精灵给我,我,我,我想着水灵可能用得上,就……”
“可曾出谷?”
江离“哇”的一声哭出来,站在原地不敢动弹,雒离继续问道:“出去了多久?”
江离抽噎着:“半,半个,时辰未到,就,就回了……小叔叔,我,再也不敢了……”
雒离紧绷的脸稍有缓和,看了看江离,无奈的摇摇头:“只你一人回谷吗?”
“是的,只我自己回来,阿姐路上,就回去了。”
自兄长找来那日,他便觉得不同寻常,若不是觉得应该去看看母亲,他也懒得陪他演戏,所谓的边疆暴乱,呵!那拙劣的演技着实让他难以形容,若不是那丝突然而至的异样,他也不会想到如今自己一个闲人竟也会让人惦记,遭人算计,兄长!我活着一日,你们便不能高枕无忧吗?
望向窗外那一树嫣红如火的海棠,雒离的目光渐渐柔和了许多,所谓的最强战士,下任的继承者,兵权,他都可以放弃。如今,他只想保护重要的人,只想护她周全。
等我
江离望着他逐渐柔和下来的脸,小声的呜咽着,他知道自己不该一时贪玩擅自离开山谷,只是不曾想到小叔叔竟会如此动怒。即便在战场上,不管遇到何种惊险,小叔叔也未曾如此冷冽,就算这三百年不生不死的海棠花也未曾将他的希翼磨去一分,如今更是不允许出现一分一毫的差错,江离虽小,但也知道小叔叔的心有多在乎,就有多紧张。
我揉了揉睡意朦胧的眼睛,寻着把我吵醒的声音望过去,只见屋里的江离站在几案前,委屈巴巴的抹着眼泪,嘴里不知呜咽着什么,我猜大抵是溜出去玩儿被雒离察觉了,只是小孩子贪玩儿罢了,何至于如此严苛。
我枕着手臂看着对面的两叔侄,脑海中忽然闪过零碎的画面,一袭黑衣的女子对着我莫名的笑,再细想,却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琢磨着,这是做了什么奇怪的梦呢?摇了摇头索性不去想,刚好遇到雒离眼底的笑意,我的心一暖,不自禁的也笑了。
晨曦微露之际,一道清脆的声音自海棠四周传来,我侧了个身准备继续刚才的梦,紧接着又传来一道细微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碎裂了,我迷糊的爬起来想寻找来源,却被突然而至的一道红光吓了一跳,定睛一瞧竟是一脸惊恐的雒离!只见他神色凝重地看着海棠周围的结界,我才明白方才的声音是结界正在碎裂,我抬头循声望去。
雒离着手开始修补,他一脸的凝重,手中的红色光芒大胜,瑰丽的如同梦幻一般,深深浅浅明艳的色彩由掌中溢出。他蹙起眉头,掌中的灵力不断的涌向海棠花,同一时刻,细密的碎裂之声不断的响起,犹如紧绷的弓弦,随时崩裂。雒离一惊,怔怔地看着濒临破碎的结界,一脸的不可置信。
我茫然不知所措,雒离的神情颓然,顷刻间,结界随之崩裂消散,当第一缕曙光落下的时候,我听到了花开的声音,雒离与我对视了一眼,我们一同抬起头,满树的花蕾憋足了劲儿的缓缓舒展吐艳,随着阳光的变化,第一朵海棠花娇艳欲滴的绽放,迎着清晨的阳光与和风,时间在花开次第间悄然流逝,不知何时,满树花开,一树芬芳。
渐渐的,我的花房轻微的晃动了一下,花心在脚下颤动着,向上缓缓地伸展着,厚实的花壁渐渐透出光亮,花瓣也向外努力的伸延着,不多时,头顶透进一丝光芒,那光芒打在花蕊中,逐渐缓慢的扩展着宽度,我的心渐渐开始兴奋,有些许的慌乱,抬起头,猛然发现,花开未开,阳光带着温度洒在脸庞,我贪婪的仰起脸闭着眼睛深深的呼吸,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感觉,风和阳光的味道原来是如此美妙。
我笑着转向雒离,丝毫没有发觉他眼里莫名的惊恐,我想着我们之间再也没有了屏障,笑着笑着心中涌起的竟是酸涩和委屈,泪水不知何时涌了出来,我不顾一切的一头扑向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仿佛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终于见到了最亲近的人,可以放心的将自己的脆弱和弱点都给他。
这一连串的变故令雒离应接不暇,结界碎裂之时他的脑子仿佛一瞬间炸了,他不明白怎么会这样,一定是有什么地方疏漏了,一直到结界无法修复的时候,他才恍然自己的天真。雒离呆呆的仍旧不知所措,直到小兮的哭声响起,他才缓缓的拥住怀里的人,喃喃着:“小兮,我在呢……”
我紧紧的抱着他,头抵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之音,泪湿了他的衣襟,我抽噎着:“让我哭够……”
泪水在雒离的眼眶里打转,三百年前如果不是自己与她负气,他就不会在她历劫时不能及时赶到,以至于后来……小兮,如果你想起以往种种会不会原谅我?
忽然,雒离想起了什么,焦急地语不成句:“小兮,不,回去!不对……”
话音未落,却见小兮的身体正逐渐的变淡,渐渐地化作星星点点,雒离惊恐的低头看去,正对上小兮仰起的俏脸,小兮勉强的一笑,雒离想也不想的分出一缕红色的元神将她的神魂罩住,他捧着红色的精魄不禁颓然一笑:“小兮,我终归还是没能带你回来……”
我再一次陷入沉睡,雒离再次踏上南部找到祭司桑,将事情大致一讲,桑沉默了一会儿,漠然说道:“虽有一法,过于凶险,劝你放弃,三百多年了,见也见了,爱也爱过……”
雒离自知她脾气,转身便走,顿了一下道:“你知我不会放弃,你不说,我不过就是多跑些路罢了,至于世间,没有她又有什么意义?”
桑的声音依旧冷漠:“若是用你的元神寂灭换她的回归,你也交换吗!”
雒离转过身浅浅的笑了:“我就知道你会帮我的。”
桑像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这样值得吗?且不说能不能成,即便你成功了,也是不能再见她了,图什么呢?”
雒离笑得依旧像个孩子:“只要她回来,好好地活着,我愿意!”
桑终是于心不忍,淡淡说道,“将你的一缕元神留给我,待你成功时,我帮你转生,是否还有缘再见看你们的造化了!”
雒离亲自将小兮的神魂托付给冥界的几位大佬,并下了双重禁制。
雒离回到山谷中,海棠如火一般绽放着,江离心疼的抱住雒离的腰,一张圆乎乎的小脸似乎刚刚哭过,哽咽着说:“小叔叔,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偷跑出去,你惩罚我吧……”
雒离按着他圆圆的头笑道,“傻孩子,不是你的错,不怪你,这世间的险恶不是你能预料的。”
江离并不知道强制解开海棠结界的是自己的母亲,也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如何处心积虑地在这三百年里结党营私,一心想要除掉碍眼的雒离,他的小叔叔至死都没有告诉他这些事情,他的父亲也不明白,为何江离成年后对雒离的母妃极其孝顺。
雒离,等我。
小兮,我在呢。
注:
本文系《十里冥途》前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