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苏歆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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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开始。”
“啊？已经开始了？你看下镜头取在我的哪里？这里吗？”
“恩，你很美啦，快开始。”
“嗨，你好吗？现在是2015年9月1号，十年后，你已经32岁了。你已经结婚了吧？是不是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你已经出书了对不对？有很多粉丝是吗？你还是像我现在这样总是失眠吗？恩……”
“说说你的择偶标准，以后看看你找的老公符不符合标准。”
“恩……比我高至少5公分吧，一定要理工生。”
“切……歧视文科生可不好。”
“就是喜欢理工生。最好温柔细心有责任感。差不多了吧，还是要看感觉呢……还有，还有我想问，十年后的我们，还像现在一样好吗？”
……
1、
十年。一段漫长又短暂的时间。我们可以做很多事，况且20岁到30岁的这十年，大约是变化最大的阶段吧。我想起了昨晚看录像时的这些话，记住了一部分，后面的全忘了。当时录了近8分钟，啰啰嗦嗦的说了很多，后期被茗子活生生剪去一半，可我还是只记住了前一分钟的内容。
最近的这些日子，我成为了真正的“作家”，坐在家里，有时写稿，有时望着窗台上的几盆文竹发呆，家里只有一扇窗，坐在沙发上向窗外望去总能看到对面阳台上挂着第二中学的校服。这么多年了，校服的样式还是没变，蓝白相间，小臂的位置有红色条纹式样。
已经持续两周什么都写不出了。编辑催稿很多次，最后我索性关掉了QQ。然后把自己蒙在房间里。其实这样的情况出现过很多次，最后我也只是乱七八糟的写编辑要求的故事，没什么营养，可是编辑说，这样的文对得上读者的胃口。
茗子研究生毕业之后留校当了老师，这是她当时最不想从事的职业，可却是我梦寐的工作，所以，有时候我会跟她开玩笑说，你替姐姐实现了愿望啊。
上个月茗子去日本进修，前些天发视频说，那边下雪了，可是他们真的从来不穿秋裤，最多套一条薄薄的裤子，或者干脆光腿穿裙子，上衣是厚重的羽绒外套。同寝室的人见茗子穿秋裤甚至是毛裤，觉得不可思议。
茗子说，姐姐，回国的时候我会给你带“柯南典藏版影册”。我说，好。柯南已经完结了，凶手我们一早就猜到了。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动漫，说到底也是因为有了感情，所以大结局的时候，我觉得我的整个童年加青春都结束了。
以前，我从没有现在这样的感觉。都是对未来的期许及幻想，可是时间真的走到了这儿，一切又和当初想象的有所差别。这些变化是好是坏，没办法辨别，面对离别也不会悲伤，经历挫折也没有想象中那样的费力，总之一切都过来了，不好也不坏。
现在是时候可以回答十年前的问题了吧。可是我看了一遍录像，什么都不愿说。于是套上大毛衣下楼取牛奶。电视没有声音，只是闪着图像，整个家里安静极了。
2、
大学毕业那年，我和茗子还有她的两个高中同学绍华、昊翔整天厮混在一起，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那年我没有找工作，忙着出国留学的事儿，被雅思考试虐得体无完肤，最后于翌年7月赴日不落留学。走之前我们去了拉萨。现在我已经想不起在拉萨看过的风景了，让我印象最深刻的大约是离开拉萨的前一天，傍晚，我们站在客栈的天台上，落日在我们的右边，我刚洗过的头发在阳光下散发着洗发水的味道，我们聊了很多。
绍华说，现在的日子好像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不喜欢的学校，不喜欢的专业，上课不愿意听讲，就睡去一整个上午，一整个下午，或者一整天。曾经看到身边有人挣扎过，一年的时间里疯狂的做自己喜欢的事，学英语，研究自己喜欢的东西，可是后来还是被现实磨掉了勇气。
我问他，那如果当时不是你爸逼你做现在的事，你会选什么呢？
我想学计算机。
恩。绍华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说，以后怎么样呢？不想知道，能做的只有现在啊。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后来茗子为了鼓励他说了段鸡汤，人的一生有四个过程，难受，忍受，接受，享受，我们也许不能够感知自己的成长，可是当我们开始回忆过去，享受现在时，早已是垂暮之年。而那些曾经抱怨的岁月，是回不去的韶华。
我们被茗子说得伤感。那时太阳已经落下去，天很蓝，没有云层，所以有些冷，我的头发还未干，被凉风吹着有点头痛。我望着太阳落下的地方，几分钟后，红晕消散。
我们活着多不容易啊，打败了千千万万颗精子，想想自己还是挺厉害的。茗子最后说了这句话，我们没忍住笑出了声。
那么，壮士，为了这死去的千千万万颗精子，干了这杯鸡汤，今后好好做人吧。我接着话说。大家哈哈的笑。
3、
我给杂志社写稿的这几年，陆陆续续地会收到编辑寄来的稿费和样刊，可是我还是始终没能拥有自己的一个单行本。我从英国回来之后进到一家文化公司，做文案的那几年，忙到连一本完整的书都没看过，至于写作更是没时间了，然后我突然发现这样的日子看不到头，让人很绝望。于是，我辞去了工作，成了真正的自由撰稿人。
有的时候我在想，究竟该如何处理工作和爱好的关系，想了这么多年，我还是没有想通，于是就在这期间我把爱好砸进了工作里，然后爱好越来越不像样。很多事情都变了，变成了我曾经最不想成为的样子。最后我还是相信了，仅凭爱好怎么都无法养活自己。
很多东西，不曾经历，是怎么都不会相信的。就像我上小学的时候，如何也不相信男生在理科方面是要比女生强一些的。也不会相信，有些人真的会离开，有些感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长久……
我花光了这个月最后的一点稿费。然后坐在房间里发呆，周遭没有一点声音。十年了，我生活的不过如此，我没有成为理想中的大学老师，没有结婚，连男朋友的没有，我没有出书，晚上仍是失眠，失眠的时候我会想起以前，会想一些我想做但没做的事。我谈过一个男朋友，可他没有到达我说的标准，一条都没有。而我最想要知道的，那个时候玩得热火朝天的我们，现在还在一起吗？
我们不在一个地方，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有时候我甚至感觉他们一点点的从我身边消失。绍华没有成为程序猿，曾经还写写诗，现在也没有情志在做这件事了，昊翔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工作，本来以前就很少在群里说话，现在彻底没有了。梦想于我们来说只是年少时的幻想了，它们真的只是停留在了梦的范围内。
我们，在四面八方。不再每天发微信群聊，也很少说说笑笑一整夜了。时间还会改变什么呢？这些都不够吗？
我们对未来又有多少期待呢？
很多很多吧。是用尽所有想象力营造出来的一个世界吧。好像能看到以后的自己的每一个动作。起居、生活，就连喝水时发出的咕咕声都那么清晰。可是十年之后，它们真的还能够令我们期待吗？
4、
我从梦里醒来，很失落。一切那么的真实，好像刚刚发生的事情。我起身拉开窗帘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从被窝里摸出手机，10:52。然后特意看了一眼日期，2015年9月6日。没错，我想我确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中午的时候茗子发来了剪好的视频，我迫不及待的打开。
“三、二、一，开始。”
“嗨，你好吗？现在是2015年9月1号，十年后，你已经32岁了。你已经结婚了吧？是不是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了？你已经出书了对不对？有很多粉丝是吗？你还是像我现在这样总是失眠吗？恩……”
……
视频中陆续出现他们。
“我希望十年之后我不再像现在这样总是胡思乱想，可以每天都很开心，父母身体健康，能和你们一直逗比下去……”绍华靠着墙，表情有些不自然，但他说话的时候很认真。
茗子一向幽默，原以为她的视频会走搞笑路线，但她在视频的最后哽咽了，她说起了我们“可能以后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很多事情都变得不一样了，我们不能再像现在这样随心，这样好的青春，只有一次。”茗子哭了，但最后她一定要留一个笑容才行。于是最后的那个笑，红着眼，却很坚定。
我看着视频哭了又笑了。多么庆幸那只是一场梦，和我们想象中的不一样，却也可能真的会发生。可是，谁又能知道以后的事呢？有些事，现在不做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多么庆幸，现在我还能珍惜这样的他们，珍惜这岁月，还可以实现梦想，去想去的地方，还来得及跟喜欢的人表达心意，做想做的事。
我起身，推开窗户，听到对面楼上有人弹钢琴，是《水边的阿缇娜》。院子里很安静，有喷泉流水的声音，阳光正好，又是新的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