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是剪短发,还是稍修一下?”理发的小伙子问。文蕊望着镜子里的那头无精打采,选择了第一项:“剪短发。”
自从出事后,文蕊一直都留的长发,她觉得长发能遮住脸上的部分疤痕。可心里的疤痕能遮住吗?
那天,文蕊接到办公室小王的电话,问她有没有时间上去一趟。以前一个出了安全事故的叫安平的员工,他的遗属过来开个证明。自己刚上班不了解情况,那个家属说文蕊科长知道。
又是她,摆脱不了的过去。文蕊叹了一口气,放下手里的笔,起身上楼。
文蕊一进办公室,弯腰坐在沙发上的女人立即站了起来,难为情地看着她。一年不见,她好像更瘦了,用黑色的发圈扎了个马尾辫,没梳起的长发凌乱地垂在脸颊旁,上次的神采荡然无存,她看上去很是憔悴。
在女人断断续续的诉说里,文蕊很快明白了。新找的那个男人嫌她儿子有轻微残疾,经常打孩子,她准备离婚。当初安平出事故后她得到单位给的一笔赔偿金,这是她留着给儿子上学的费用,怕男人夺了去,想请单位出个证明。
文蕊听了,重重叹了口气。在帮助小王开证明后,转身面向那个女人,第一次主动问她:“你现在靠什么生活?还在那家……?”她略去了“理发店”三个字。
“我被那家辞退了,本来也没想在那里干下去。我在市场上摆了个摊卖水果。”女人仰起脸,冲她咧嘴笑,黑黝黝的小脸与一口白牙形成鲜明对比。
文蕊有些心酸,想起什么,又问:“你儿子多大,他怎么了?”
“十岁了,生下来脚有些歪。”女人的声音和头都低了下去,继而又都抬起来,“现在好多了,走路看不出来了。”
和我儿子同岁。文蕊脑子里闪了闪。当初她给安平打电话,也和孩子的病情有关吧?
文蕊和她一起下楼。“你要吃水果,就上我那儿去拿吧,不要钱。”她真诚地说。
文蕊只是笑笑。
再见到那个女人,已是十年以后。
“笃笃。”门口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请进。”文蕊仍目不转睛地对着电脑。自从她当上公司的副经理后,听到的敲门声都是这种。但来者的称呼,却令她吃了一惊。
“嗨——”从门口方向传来一声招呼,声音闷闷地从嗓子眼挤出来。
文蕊皱紧眉头转过身子。是她!尽管多年不见,但文蕊还是一眼认出了她。她的样子没有太多改变,只是头发剪短了,脸更黑了,面颊红红的,泛着风吹日晒后的印迹。
“是你啊,坐坐吧。”文蕊笑了笑。
她局促地坐在沙发的一角,绞扭着粗糙的双手。
“有事吗?”文蕊简短地问。她是来要特困补助?应该不会。总公司每年都会拿出一些资金来补助生活特别困难的员工及家属,每人最少两千元,最多的几万元。好像以前在一次班子会议上工会主席说过,想帮她申请,征求她的意见时被拒绝了,说自己有手有脚,不想让公家操心。那她会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儿子从技校毕业了。我想让他进咱们单位……”
“这个很难,你知道的,我说了不算。”文蕊立刻面露难色。她说的是实情,单位招聘员工必须经过总公司人力资源部门。
“我知道的,现在单位用人都要考试,我会让他考。我就是想要你帮个忙,让他先来干个临时工。一个大小伙子,老在眼前晃荡,我心里急。”
“他有电工证吗?还有,他的脚……”
“电工证,有的有的。脚也早好了,走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打篮球跑得虎虎地。”她急切地说。
“那好,我和公司人资科说一下,招人时通知你。”
“那太好了!还有,我想带点水果来,拎着不好看……”她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崭新的百元钞票,红着脸往文蕊手上塞,“你自己去买点水果吧,钱你别嫌少。”
“快拿回去,我能要你的钱吗?”文蕊又急又气,使劲推着她的手,“你挣点钱不容易。你再这样,儿子的事我不管了。”
她伸出的手只好缩了回去,讷讷地说:“妹妹,你是好人……那我回去了,孩子的事你别忘了。”
文蕊用手背朝着她挥了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