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前一个导演拍了部独立的影片《麦收》,看了后感触良多)
一
一大早,宋小怡被惊醒了。睡得好好地,脑袋像給电击了一下子,闪出一个念头来,人一醒了,念头随即也跟着消失了。小怡记不得刚才怎么了,梦里的事儿倒不必费神多想了,记不起来拉到。
人是醒了,可懒得睁眼。小怡迷迷糊糊中,又看见了大山,石头和黄土坯建成的村落,一下雨到处是泥泞,呱唧唧,把鞋都沃在了泥里,得用劲才能拔出来。一个骨瘦如柴的四十多岁的男人看上去有五十了,在喊她。小怡在偷吃根黄瓜。脑子里的村落是她的家,那个男人是小怡的父亲。迷糊了一会儿,等终于睁开眼,天已经亮了。小怡身体还没醒过来,继续懒着不想动,侧头瞅了眼小桌上的表已经九点了。
小怡这才有些吃惊,很久没这样了,连起夜都取消了。这么一想立刻觉得憋得慌,小怡下地去厕所了。解完手出来,摸出手机打开。小怡回到被窝发懒,突然想到刚才被惊醒的原因了:这个月“大姨妈”没来。小怡开始担心。从上次到现在,四十多天了。因为老服用避孕药来的不那么准,但基本不会超期五天,现在十天了。如果再怀孕,光上半年就二次了。王大夫说流产对女孩身体不好,还容易衰老。
小怡下了床,翻箱倒柜,找测孕纸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真有问题了。在一个装满乱七八糟小物品的抽屉里总算找到了一个试纸。上次买了好多,叫小敏拿走了。小怡拿上试纸,找了个纸杯,到厕所去了。过了十分钟一看试纸,阳性。
这结果叫小怡有点儿失望,要是将来不能生孩子了,没有男人会在娶她,在乡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连废物都不如,要是那就不好办了。
看到这样的结果,小怡茫然地打开老式的电视机,播到音乐台,去厨房給自己煮了个鸡蛋。吃完鸡蛋,小怡决定去把孩子打掉。收拾好了,挽着松散的头发,小怡出现在街上:裹腚的大体恤,黑色的裤袜,趿拉着一双木屐拖鞋,站在路口等出租车。
一辆宝蓝色的出租过来了,出租司机一眼就看出小怡是干什么的了。他的眼神里有东西。小怡知道,不介意陌生人怎么看。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去东郊环二路。”小怡说,打了个哈欠。
出租开了起来。小怡依靠在后坐上看着街景。今天天气不错,很晴朗,有风。这两天一直雾霭霭的,天一清爽,感觉都舒服。小怡去的地方路程不算远,一会儿就到了地儿,給了车钱小怡朝胡同里走去。巷道里有家私人诊所,什么病都看,妇科看得最好。小怡她们小姐妹有这类事儿都喜欢过来。去大医院花钱多,大夫还数落你,一点儿都不好。诊所的王大夫六十多了,据说以前是市立医院的大夫。小怡是給姐妹们介绍来的,说他有时候不要钱,以身支付。眼下不景气,平均下来一个月挣不了多少钱了。
诊所有挺大的院子。王大夫正坐在树下头喝茶。这种诊所的生意大都不好,城市人基本不相信诊所的大夫。小怡趿拉着鞋子一露头,王大夫认出她来了,打量着小怡。小怡长得还说的过去,很白净,尤其是身材好,两条长腿。
“怎么了?”
“我先喝杯茶,渴死了。”小怡一屁股坐在一个树墩上。树下很凉快。大夫給她倒水时,小怡神情颓废,说道:“我好像又怀孕了。”
“这才几天?叫你注意嘛!”大夫看上去給这些女孩搞败了。
小怡不想多说什么,多说没有用,已经这样了。“给我看看吧。”
“去接点儿尿。”
一会儿初步检查看是怀孕了。
“多常时间了?”大夫问。
“什么多长时间?”
“怀孕。”
“这个月,或者上个月,我也说不准。”
“那用药吧,这药是从南美进口的,很好用。”
“贵不贵?我没钱了。要不我...吧。”小怡说,从小登上站起来,做到身体检查椅子上。
一大早的,六十多的人欲望不是随时爆发的。
“那我没钱给你。”
“你回去拿吧。回去借点儿,一千块钱,我优惠你,零头不要了。我上个月亏损了,我不能赊账。萍萍该我的钱两个月了,现在也没还。”
上个星期萍萍拉一个外国人,没想到那个家伙竟然叫了这边儿的警察。萍萍该着倒霉,被妇教半年。小怡说:“她还得几个月才能出来。她会給你钱的。”
大夫王八吃秤砣了,怎么说都没用。小怡給好朋友小敏打了个电话。小敏叫她等着,说她一会儿过来。
“别太晚了啊。”小怡怕小敏磨蹭,嘱咐道。
“不会太久。”
半个小时后,小敏到了。拿了药,大夫叫她二十四小时内服用一次。“还有,这几天别工作,带卫生巾。”
小怡和小敏出来。可能是心里原因,小怡觉得肚子不好受。来到街上小敏说:“我以为多少呢,一千块钱也没有?”
小怡的哥哥找了个对相,筹备盖房结婚,等小怡的钱用,小怡把上半年挣得三万多块钱都給哥哥寄去了。小怡的老家在安徽的大山里头,经济及其不发达,小怡出来一年多了,一直没有回去。想到家里破破烂烂的样子小怡担心自己已经不适应家里的生活了。
两个人一起去吃了面。小怡、小敏这样的小姐生活并不讲究。吃饱了就可以了。衣服平时也很少买。二十左右岁的女孩随便一穿就好看。再说客人注意的是女孩的腰条和模样,穿什么不是他们在乎的事儿。吃了饭小怡回家去休息了。回到家小怡换了裤衩,大背心,放松了不少。中午时分天开始热起来了。这几天她不能干了。要是有钱花,自由自在的待在家里该多幸福。小怡去厨房拿了个蔫苹果,削了下,啃起来。电视上在上演《延禧攻略》,小怡对这部剧百看不厌,马上看进去了。
那药看来效果不错,下午就开始有东西排泄下来,看见那些血块儿,小怡不知道是难过,还是怎么地哭了起来。一会儿就好了。傍晚小敏給她打了个电话,小敏这会儿没事儿,打电话聊天。
“别和她们说我的事儿。”小怡和小敏说。
小怡和小敏关系更好一些,她俩是老乡,小青和小雯要精明些,哪个男人有钱她们一眼就能看出来,一有这样的客人来,她们就主动,小敏暗下里很有不满。小怡劝住了她,不愿意为这事儿发生争执。一争执就得散伙,找地方不容易。
小怡肚子不那么好受,空空地感觉,老有种下坠感。还有个方便面,小怡用水泡了,拿了包榨菜坐到电视机前边吃边看。晚上过了九点半,很多台都演同样的电视剧,没意思。小怡觉得有些无聊了,爬到窗上往楼下看。晚上有些熟客会打电话,小怡把电话关机了。现在又觉得寂寞,把电话重新打开了。房间内有个破旧的大衣柜,实在没事儿干,小怡到镜子前后左右地看自己。小怡一张娃娃脸,不洋气,一年多来仍没有摆脱身上那种农民的气息。照了会儿镜子,小怡找了张那天包东西的旧报纸找有趣的新闻看。后来她脚丫痒痒,这可能是天要下雨的预兆。拿不准是不是客人給她传染了脚气,还不厉害,可有反映。小怡用风油精正涂抹着脚丫,听见楼上有打仗的声音。楼上的夫妻感情不和,整天吵架,小怡在家里就能听见,清清楚楚地。好像女人怀疑男人在外头有别的女人。那个男人是挺色的,有时候凑巧一块儿上下楼,他眼睛总是不老实。小怡不介意,男人好的不多,在小怡那个圈子里做上一段儿时间,就不会再相信男人会真老实巴交。楼上的女人小怡很不喜欢,每次碰到小怡那女人就和有病似的吐痰,恶狠狠的啐到地上。小怡装看不见,只管走自己的。她老公外头有人,她迁怒小怡这样的女孩不奇怪。看女房东的丑样,小怡觉得她挺可怜的都。小怡不知道有一天自己老了会怎么样,她不愿意去想这些。现在她才二十岁,不急着想那些。
将近十点时,小怡刚要关机睡觉,有个电话凑巧进来,一看号码是胡雨泽的。小怡和他是在洗头房认识的,三个月前的一天晚上,他和他老板一起推门进去了。老板喝了酒了,挑了小敏和小青陪他。有时候客人会这么选女孩。小怡开始时很不喜欢,日子一久,为了挣钱就不介意了。
“你陪陪我小弟。”老板冲小怡说。
“是在这儿,还是去卧室?”小怡说。
看上去胡雨泽没做过这种事儿,脸通红,不断地出汗。小怡笑着帮他把外套脱下来。小怡说:“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
胡雨泽紧张地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是点了头。小怡说:“都有第一次,没有什么的。”
胡雨泽还是没有答应,看他快窒息的样子,小怡給他到了杯水,不勉强他。过了会儿,胡雨泽好了些,尝试着说话了。
“耽误你做声意,对不起。”
小敏、小青她们讨厌客人说这话,即然知道了,还这么说,和骂人差不多。小怡跟亲戚出来时爹嘱咐她到外头要得饶人处且饶人。小怡觉得爹说的对,一直这么待人、待事儿。小怡说:“没事儿。”
两人开始聊天。胡雨泽是老板的司机,也是乡下人进城打工的。大概境遇相同,小怡对他的好感多了一层。不过小敏觉得下乡人更龌龊。小敏的家属于乡镇,比山区开化的多。小怡到觉得老家人更朴实,不像城市人那么多心眼。小敏却坚信乡下人更自私自利。那天她们两说这个时小雯給解了围。小雯说:“小怡的老家太封闭了,可能人好,等在开放一些人就会变坏了。总之中国好人不多。”
听到里头有要出来的动静后胡雨泽塞给了小怡二百块钱。小怡明白他的意思,换个人小怡恐怕要收下了,胡雨泽的钱,小怡不想要,又塞給了他。老板和小青、小敏一出来,没有机会了,胡雨泽把钱悄悄塞回了口袋。出门前胡雨泽特别看了小怡,小怡給了他一个恬恬地笑。第二个星期胡雨泽又来了,是替老板带小姐出出去。此后隔三差五他就过来給老板找女孩们。但没有一次叫过小怡。毕竟是生意,损失了不少钱,小怡有些不悦。有天晚上拉走了其他女孩,胡雨泽又回来了。小怡说话給他听:“打烊了,小姐都叫你拉走了,我要睡觉了。”
給小怡堵了他一下子,胡雨泽半天没说出话来。见他怪可怜的,小怡这才放他进来,一面想也许是他的老板不喜欢她,怪不得他。小怡觉得有些奇怪,在四个女孩中,小怡是挺受客人欢迎的,有时候比小雯、小青还受欢迎,这次怎么落到这种地步了?等两人开始说话,小怡才知道胡雨泽是来找她的。感觉起来胡雨泽不像是不熟悉这种事儿的。胡雨泽承认是从视频中看来的,知道后小怡笑道:“我说呢,很奇怪的。”
行事儿后女孩们往往举止上会放纵些,只要客人不是性格古怪的,女孩说话都会随便起来。小怡躺在胡雨泽的怀里,把他老板骂了一顿。胡雨泽说是他特意不要她去的,不是老板的原因。小怡一下坐了起来,说:“为什么你不要我去?”胡雨泽说:“我...。”他喜欢小怡。
没想到他说这个,小怡一下怔住了,拿眼瞧他,胡雨泽像是很认真,样子窘迫的厉害。没有人这么认真地说过喜欢她,小怡有点儿感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个晚上后,他们的关系一下暧昧起来。小姐妹们看出来了后开始私下议论。小敏问了小怡。小怡自己都拿不准,将来的事儿谁也不好说。胡雨泽家里不比小怡家好,指望他挣钱养家。就算他们俩在一起,日子怕也不好过。长这么大没有給人疼爱过,胡雨泽对小怡挺好的,小怡愿意保持这样一种关系。小敏说:“你想过没有?要是他说的是真的,还叫你干这个?”
小怡没想过这个,小敏一说,觉得也是,但想想就不再想了。有一天,两人出去逛街,小怡问胡雨泽说:“咱俩的事儿你有什么打算吗?”
胡雨泽说道:“我想,想接你出来。”
小怡挺高兴他这么说。这个星期胡雨泽陪老板去上海出差了。看见胡雨泽的号码,想他八成回来了,小怡觉得真有点儿想他了,立刻接起了电话,高兴地说道:“啊,你回来了吗?給我带的什么好东西?”
胡雨泽就在楼下,下午他就回来了。老板叫胡雨泽晚上九点到酒店楼下給他打电话,去吃夜宵。胡雨泽累得了不得,回去睡了一觉。九点他按吩咐到了酒店,打电话过去,老板没接。老板是和工业局的一个女的一起。胡雨泽往来接送。眼见九点半点了,胡雨泽决定上去看看,就在他走进酒店时看见了那位女的,神色匆匆。胡雨泽叫了她,女的看见他怔了一下,把他拉到一边儿,告诉了胡雨泽一件叫人吓掉魂的事儿,老板死了,说赵老板有心脏病,猝死了。
女的叫胡雨泽找个可靠的小姐,顶替她,就说今下午起一直和小胡的老板在一起,服用了伟哥,不知道怎么就这样了。女的说:“事成之后給她一万块钱。”
在小怡楼下,胡雨泽把情况说了。小怡有些害怕。死人了,怎么说也不是小事儿,会不会被抓她也不知道。路上小怡要打退堂鼓。胡雨泽求小怡帮帮他,就算不干等见了女的后再提。胡雨泽刚停下车,女的就从树后头出来进了车里。女的看看小怡说:“就是她吗?”
胡雨泽说是。女的叫小怡不要害怕,说这种事儿是自然死亡,她不必负法律责任。她保证。说着她就拿出五千钱块钱来給小怡。“你先收下,就说是赵老板給你的。过后我再给你。我不会亏待你。”
小怡給这女人的气势压住了,不敢说话,像个木偶按照她的导演去做了。她领着胡雨泽和小怡去了她和赵老板开地房间。屋内有个死人,小怡吓得腿直哆嗦。女说:“听我说,小怡―――你是叫小怡是吗?我现在就离开,我离开后小胡你打电话給110,按我说的做。”
女人又嘱咐小怡,就说不知道赵老板几点死的,九点时叫他起来,才发现不对,給胡雨泽打了电话。女的走了后,胡雨泽准备打电话时,看见小怡在流眼泪。胡雨泽迟疑起来,不知道怎么办了。小怡看看他说:“你打吧。”
警察很快就到了。小怡按照女人交代的把经过说了。因为担心和害怕她不断地哭泣,警察把她和胡雨泽一起带回去近一步问话。
二
知道警察不叫她回去了,小怡脸色煞白。女孩们最怕的就是妇教,这种处罚标准不严格,警察想送你进去就送进去了。去年小怡被拘留过,对拘押所很熟悉。到了拘留所,登记完了,把东西交了,小怡給一个女警察带下去了。她上次拘留給同室的人好欺负过,心有余悸,看见押解她的警察挺面善的,小怡尝试着说:“姐姐,能不能单独关押我?”
女警察不喜欢小怡的叫法,很反感,瞪了她一眼。小怡吓得不敢说话了。到了羁押区,女警察叫小怡在一个监号前停下了,是个空监房。小怡心里一高兴,说道:“谢谢。”
“今晚上没有女犯人,算你运气吧。”
铁门咣当一响被关上了。小怡用手试着沿墙砌的一长溜大铺哪儿干燥些,最后选了铺上一角坐下了。一个隔断挡着的后头是解手池,小怡去解了个手回到大铺上去。没有盖的东西,只能将就一宿了。卷缩在铺上,小怡觉得肚子不好受,咕噜咕噜地。小怡一边担心自己肚子千万别着凉疼起来,那可遭罪了,一边猜胡雨泽恐怕也没出去,小怡給带走时看见他还在另一间房子里。
一关就是一天半。好处是没有别的犯人。吃了一天半狱饭,浑身都不得劲儿,小怡每天在牢房,脑袋里胡思乱想打发时间。小怡不知道父母和哥哥们现在怎么样。这两年前前后后她給家里寄去的钱有几万了,在他们那儿,这是笔不小的钱。终于听到了铁门响。门开了后,两个警察并没带她出去,进来向她宣读了一份治安处罚裁定:妇教三个月。小怡心里怦怦直跳,她反映不过来,等警察出去把门关上了半天,小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她被骗了,胡雨泽和那个女人对她的许诺没有兑现。三个月的时间,小怡哭了起来。哭完了就发呆。饭也没吃一口。中午时有个男人来见她,是个律师。小怡不知道怎么会有律师来找她,想到了赔钱。在城市里死了人另一方是要赔钱的。闲聊时,小青、小雯她们常谈论这些事儿。小怡不想赔钱給胡雨泽的老板,她没有钱,就是陪也不该她陪。要是真叫她赔钱,那她就什么都不管,把真相说出去,枪毙了也要说出去。
“你是林小怡?”律师说。
“嗯。”小怡对律师出现真迷惑。
“我是来告诉你,别把那晚上发生的事儿说出来。三个月的时间不长,我们在找找关系,叫你提前出去。要是你一改口,警察生气了,那至少得两年。……”
律师走了后,小怡想到胡雨泽,后悔没有问律师一下。
妇教所离城市有五十里路。第二天一早,小怡给警察带出来,上了一辆面包车,车上已经有四个女孩了。大家都不认识。警察坐在边上,没人说话,女孩们一路沉默着。出了城市,县城公路有些颠簸,小怡肚子不好受,又想起打胎的事儿,还有一包药没吃完,不知道会不会受影响。小怡坐在那儿胡思乱想。途中一个女孩打报告,想解手,小怡精神来了,她也想了,一直隐忍着,不敢说。警察坐在前排,从栅栏的缝隙间看守她们。一个警察回头说道:“哪那么多事儿?上车前不是告诉过你们吗?途中不能停车,憋着吧!”
小怡的兴奋嘎然而止,吓得不敢吱声了。后来小怡知道那女孩叫米丫。米丫在途中缀泣了起来,小怡看见她的裤管湿了,心里很难过,从口袋里摸索出一张小面巾纸給她。小怡不知道这能有什么用。米丫接了,说了声:“谢谢……。”
女孩都带了行李,这些用品自己准备。小怡的东西是那个律师給送来的,有褥子和薄被子,脸盆、缸子和一个饭盒。装在了一只大编织袋里。裤子已经湿了大半天腿,小怡帮助米丫接东西。警察过来催促时发现了车上的水渍,伸头嗅了一下,回头看见米丫发现了湿漉漉的牛仔裤。警察冲米丫说道:“去給擦了,快点儿,否则我关你禁闭!”
米丫接过毛巾,重新爬到车上,把地上的水渍擦干净了。米丫跪在车上,擦得很仔细,很干净。小怡看着米丫弱小的身躯来回扭动的样子,鼻子一酸,差点儿哭了。
四个女孩按规矩先到集训队强制学习十天,学习法规和监狱里的规则。犯人头总折磨新来的人,叫她们听话和老实。米丫和小怡负责給犯人头儿们洗内衣裤和每天刷洗厕所。小怡开始时有些不请愿,被监狱头揍了一顿,直到小怡告绕,说再也不敢了。米丫同样被处罚过,次数比小怡还多。放风的时候两个女孩找个墙根坐着。米丫是因为盗窃进来的,她做保姆时偷窃了主人的钱。小怡无话可说,偷盗是要受到处罚的。十天后她们下队了,叫两个女孩高兴的是她们都分在了二队。新来的人没有好位置,她俩的床铺紧挨着厕所。早上五点都得准时起床,洗漱、吃饭,七点开工,去车间打理毛巾装箱。每周只能休息一天。伙食很差,水煮菜,油花不见。馒头还好。小怡因为原先在流产,吃这些东西吃得直拉肚子。但和米丫比起来,小怡要好一些,她只有三个月,米丫是半年。米丫每天都不声不不响,除非小怡和她说话,否则她从不开口。有天正在干活,那个健壮的像男人女警察突然大叫了起来,那喊声叫人心里发抖。小怡正在把毛巾装到箱子里,抬头看是谁惹了杜管教,正看见米丫被推搡到墙根上去了。米丫把毛巾折反了,杜管教责令她把库房里的箱子全部打开检查一变。库房里有很多箱子,一天也干不完。米丫弱小的身躯不可能搬动高处的箱子。杜管教训斥完,米丫就去库房了。
晚上五点收工时,小怡向杜管教走过去,战战兢兢地说她能不能留下来帮助米丫。小怡担心米丫会累死。杜教官瞅瞅她说道:“你愿意帮她?”
“嗯。”
“为什么?”
“我,我怕她累死。”
小怡真是这么担心,那些盒子里装满毛巾后很沉,两个人抬都困难,米丫那么弱小,箱子要是倒了会砸死她。杜管教愠怒,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报告政府,我错了!”小怡赶紧认错。
管教叫小怡帮忙了。
机器停了,劳教和管教都走了,偌大的车间和库房只剩下了米丫和小怡。空旷和无人带来的自由叫两个女孩轻快了下来。米丫比想象的能干,一个下午她翻倒了有三分之一。
“哦,干了这么多了。”
米丫说:“我只看看上头的,里头我才不看。”
听了米丫的话,小怡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米丫一直像个受气包,逆来顺受的,现在说出这样的话来。小怡担心要是給教官发现了,可了不得。
米丫断定她们才不会检查的。按照米丫的做法,下半夜她们把所有的箱子都倒完了。小怡把那些翻倒得彻底的箱子放在面上,以防教官检查。因为晚上没人管她们,饭也没捞着吃。一通活儿干下来,两个人饥肠辘辘了,卷缩在纸壳上熬过黑夜。米丫说她快受不了了,要是小怡出去了,她再也没有一个知心朋友,不想活了。小怡心里难受,眼泪就下来了。小怡说:“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就一年,咬咬牙就坚持过去了。出去后我每月都来看你,給你带好吃的来。”
米丫说要是她能活着出去,一定要报答小怡。
三个月的时间很漫长,还是过去了。小怡释放的那一天米丫和小怡抱头痛哭。小怡说她下个月就来看她叫她别难过,等米丫出去她们一起闯荡世界。小怡把自己的铺盖、器具留给了米丫。小怡去办理了手续,领了自己被扣押的东西。那五千块钱被没收了,做为罚款了。余下只有三百块钱。小怡走出劳教所的大铁门,才相信自己真的自由了。没有人接她,她祈望过出门时能看到胡雨泽。但除了撒满阳光的光秃秃的土路,什么也没有。小怡顺着土路向前走了二十分钟。
天热哄哄,秋天的太阳也那么毒辣。小怡嗓子冒烟了。土路下是个沟渠,看上去水还清澈,小怡连滚加爬地下了沟坡,试了下沟里的水,感觉没有什么异味,捧起来喝了几口。等重新爬上沟渠,往前又走了一会儿,是柏油公路了。小怡在棵树下站着,等有人过来问了下路。人家说有汽车去城里,叫她等在这儿就行了。
小怡是下午回到城里的。从长途汽车站出来,小怡立刻进了一家小馆子,点了两个荤菜,要了一瓶啤酒,大吃特吃起来。三个月没有见油水了,这些菜肴香得了不得。昨晚上因为要释放了,兴奋地一宿没睡好,加上坐了一个多小时的汽车,酒菜一下肚,小怡的血液都給胃和消化系统抢了去,大脑缺血,顿时浑身懒洋洋。酒精在血液中挥发着,叫人疲倦而舒服。手机早已经没电了。吃完饭小怡給小敏打了个电话,听出是小怡的声音,小敏叫道:“小怡,你出来了?!”
小敏说她去劳教所看过小怡,因为不是直系亲属管教不叫进。“我求她们把东西转給你,給你了吗?”
小怡什么都没收到,但眼下这个没关系了。小怡说:“谢谢你去看我。”
“什么话啊,大家都是姐妹嘛。”
小敏说了不好的消息,因为小怡的事儿,警察抓了小青和小雯,她们也被妇教了,关押的地方和小怡不在一处。小敏因为那天陪一个熟客到外地去了,所以逃过去了。都是因为自己,小怡感到难过,想改天打听一下消息去看看小青她们。
挂了电话,小怡兴奋的情绪已经降下来了。结了账,做公共汽车回住的的租赁房了。三个月没有回来了,小怡不知道家里现在怎么样,恐怕已经有霉味了。钥匙还在包里,小怡开门时发现打不开门了。她来回开锁的声音把邻居唤了出来。一个楼层住着六户,有两户出来了。是两个女人,她们知道小怡是干什么的,平时很鄙视。其中的一个冲小怡说道:“别弄了你,已经有新住户搬来了。”
小怡被吓了一跳,自己的东西在里头,被子里还有五百块钱。邻居女人说:“反正现在这儿不是你住了,你别再弄动静了,有事儿找房东去吧。”
想想也是。不过房东的电话存储在手机里,手机没电打不开。小怡到公用电话上給小敏打了个电话,把发生的的事儿告诉了她。
“我先去你哪儿吧?”
“这些城市人真坏!好,你过去吧,我马上回去。”
路上小怡花十块钱买了个万能充电器。到了小敏的住处,小敏已经在等她了。小怡看上去明显的营养不良。小敏住的地方是套一房子两个人合住,小敏是在厅里间出来的房间,地方很小,仅仅可以用来睡觉。
“先凑合一下。”小敏说。
说了会儿话,小敏有客人,先走了。那个房客还没有回来,小怡抓紧时间到厕所洗了澡。身上发粘了,洗过后舒服了很多,脸上擦了小敏的乳液。地方太小转悠不开。小怡上了床,躺下来等着手机充上电。小怡想等会儿先找房东,再联系一下胡雨泽,那个女的答应給她一万块钱的,现在她身上不到二百块钱了,还得租房子。
手机充进电能打开后,小怡先给房东打了电话。房东把她骂了一顿,问她要两个月的房租,说耽误他挣钱了。小怡暗自算了下,根本她不欠他的钱,房租都是预付的。房东一听小怡的辩解更火了,说他去找了不下五次,打电话也不接,房子白空了两个月,这两个月的房租不该她給?道理上应该是这样的,小怡说:“我可以给你房租,不过我的东西呢?”
“告诉你,我是通过派出所給你开得门,警察都在场,你别想讹我!”
“我没这个意思大爷,我只是拿会我的东西。”
“带上钱,上我这儿来吧。”
小怡到了房东的住处,房东从楼上下来看见小怡就要房租钱。小怡说她现在没钱,不过她一定給他。老头说:“那不行,不给钱我不能给你东西。”
小怡求了他半天说到被子里有五百块钱,她可以先拿出来給他,老头才带着她来到后院一个陈放破烂的小屋,打开门小怡的东西就丢在地上,堆了一堆。小怡撕开被头,把五百块钱給他。本来小怡想留下二百,但还没等他开口,老头就把钱抓过去了。看那样子哀求他也没用。小怡拿了些换洗衣服、牙具先走了。
“你抓抓紧,把这些东西拉走!”
“好的,我会抓紧的。”
胡雨泽的手机关机,小怡决定到他上班的地方去看看。胡雨泽和那个老板办公的地方是个很高档的写字楼。小怡从没来过,她拎着个大包,像个进城来投奔亲戚的。进去打听时,一个保安听见了,他认识胡雨泽,说道:“你是他什么人?”
小怡想说对象,但觉得这个早已经不靠谱了,话出口时改了:“我是他妹妹,从老家来的。”
“他出事儿了。”
小怡想到了车祸,心里怦怦跳起来。“他,出什么事儿了?”
保安说他帮助他们经理贪污公款被举报了。小怡听糊涂了。小怡听说公司就是经理个人的。小怡一说,保安说他们是股份公司,见小怡好像听不懂,保安说个更简单的概念:“不是个人的,大家合伙开的,只不过她管理。”
钱没指望了。小怡回到小敏的住处,那个合住的房客已经回来了,也是个女孩,但一看就是做正行的,像个白领。小怡和她点头示好时,她看着小怡没用任何反映。小敏这儿没法做饭,厨房是归那个女孩自己用的,她交的房租多。小怡换了身衣服,化了下妆,决定今晚去站街吧。她得挣点儿钱了。自己要用,另外还欠着小敏上次打胎的钱,欠钱久了,就是好朋友也不好。
吃完面已经八点了,这个时间站街有点儿早。没地方去,小怡就到超市里的椅子消息一会儿,靠靠时间。坐在那儿,看着超市里来来往往的人,尤其是那些年轻的女孩,各个都那么光鲜,成双结对的,小怡很羡慕,觉得出生在城市人家真幸福。要是有来世,她也要做个城市人。小怡的扮相、懒散的样子和游离的眼神和普通人终归不一样。一会儿小怡发现了一个目标,是个中年男人。他站在距离小怡几步外的地方看她。交换了几个眼神后小怡起身来到超市门口,男人也跟了出来。小怡走向了他。男人问了价钱,两人一起走了。男人看上去挺有钱的,开了辆感觉很值钱的大吉普车。他不愿意开房,说车上就可以,还安全。小怡是随客人意愿。男人把车开到了海边树林边的黑影里,就在那儿交易了。这晚上生意不错,接了三个客人,挣了一千多块钱。下半夜小怡回到了小敏那儿,悄悄开开门,蹑手蹑脚地进去,小敏已经睡着了。小怡本想洗个澡再睡,可累坏了,脱了衣服,爬上床,挤到一边儿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十点,小怡才醒过来。小敏已经走了。小桌上有个条子,小敏说她今天不回来了。小怡根据自己的感觉,小敏应该是傍上了一个大客户,給包了。醒过来也不想起来,小怡躺在床上,开始看手机,十个未接来电。小怡被一个号码抓住了神经,这是家里一星期前打来的。家里很少給她打电话的,家里没电话,要到村委去打,没有事儿他们不会麻烦地給她打电话。小怡赶忙把电话打过去,很快有人接起来。小怡换了家乡的声音。接电话的是村委的电工,知道是小怡,两人说了会儿话。家里給小怡打电话的事儿电工知道,小怡家出事儿了。她哥买了个拖拉机,拉脚儿,上个月撞伤了人,乡法律所的判决下来了,她哥赔偿对方三千块钱。小怡爹打电话问她要钱来。小怡听得心跳,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多少放了心。小怡又问了家里的收成。收成都不好,麦收后天老下雨,大多人家的麦子都霉了。
挂了电话,小怡想钱的事儿,她得加紧干活儿了。小怡放弃了想出去买件T恤的想法,得先找个便宜的住处。不能老在小敏这住。小怡脚刚伸到床沿儿上听见有人敲门。
“谁?”小怡问。
像是合住的女孩。不过这女孩每天是上班的,小怡应着开了们,真是那个女孩。小怡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交水电费什么的。女孩真漂亮,小怡有种自卑,觉得城市女孩各个都光鲜。合住女孩的表情今天看上去很友好,对视了有两秒钟,合住女孩说:“我想请你帮个忙。……”
以为是搬东西什么的,小怡爽快地答应了。小怡跟女孩去了她的房间后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女孩的姐姐找了个对相,女孩的家里人都不喜欢他,女孩觉得他不是个老实男人,可她姐姐不信,非要和他好。合住女孩想叫小怡勾引他,证明給她姐姐看。小怡没想到会是这样的事儿,交易是一回事儿,这样有目的地去勾引人,小怡觉得不好。想到胡雨泽上次叫她顶替那女人的事儿,小怡不想帮女孩。小怡沉默的功夫女孩说:“我不会叫你白帮忙的,嗯,我给你五千钱块钱,可以先付一半儿。”
小怡心动了,五千块钱真是她需要的。
“可我怎么做?”
“你同意了,我来安排。”
小怡点了头。平时架子很大的女孩这会儿显得很随和,先拿了一叠钱出来,说好是先给二千五百元,却点了三千給小怡。小怡一会儿就可以給家里寄去。
女孩看上去不像是太有钱的人,要是有钱人怕不会住这儿。在社会上混久了,小怡有了自己判断人的标准。不过答应了女孩后的几天里,小怡发现这位叫韩恩琪的女孩很有钱,她自己开车,车子看上去很好。她给小怡买了衣服,又把自己的一些给小怡穿,头发也给小怡修剪了,小怡再看自己时吃惊不已,看上去就像一个白领。
“你看,这样就好了,是不是?”
小怡笑,她很喜欢自己的新扮相。韩恩琪是名牌大学毕业的,的确不同凡响,小怡佩服她佩服的五体投地。
“走路要抬头挺胸,你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物,日久天长就会改变。”
小怡听不懂,只剩下了点头。
“平时不要化浓妆,除非特殊情况。……”韩恩琪时常会不经意地带出外语来,小怡一句都不明白。培训了小怡后,韩恩琪告诉小怡了怎么行动。那天她开车拉着小怡去见了那个目标男人,她们躲在在一家酒店外的树下头等的那个男人。
“注意,就是那个!”
小怡看过去。一看见那个男的,小怡心里就喜欢。男的身材修长,长得特别好看,韩恩琪说:“他叫艾德,你要假装不知道。……”
艾德常到马路对过的酒吧来小酌。韩恩琪叫小怡也去那家酒吧,找个机会和他认识。“但千万不要用你们小姐那一套,千万记住了!……”
她叫小怡假装不经意碰到他什么,这么认识。小怡即紧张又好奇。一个周末小怡看见艾德进来,拿了杯水,假装不经意和他碰到了一起。小怡太紧张了,到把戏演得很像。后来发生的事儿不像韩恩琪描述的那么复杂,他们认识三天,艾德就留在小怡那儿过夜了。那处房子是韩恩琪给租的,小怡假装是自己的住处,那天她请艾德上去小坐,他就没走。第二天没等小怡汇报,韩恩琪就找了她,给了小怡剩下的二千块钱,叫她离开艾德。小怡心里有些不请愿,但都是说好了的。小怡拿了钱,去她和艾德做待过的房子把自己的东西收拾了,又把韩恩琪给她用的手机关了机,留在屋子里。
中午小怡租了处房子,给小敏打电话,请她吃饭。见面时看见小怡又穿回了先前因为韩恩琪要小怡保密,所以小怡什么也没对小敏说。吃喝到一半儿,发现了两个外地模样的男人瞅她们。小敏喝得有点儿多,立刻过去搭讪上了。小怡有段时间没接客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伤感。在卫生间洗浴时,莫名其妙的哭了。
三
日子又恢复了原样。小怡心生去意,但想到家里的样子又不原意回去。和韩恩琪的那次交易对小怡改变很多,她的化妆和气质好像有了陡然的提升,像个女学生了。短头发被她保留下来了。小怡第一次意识到男人们对于看上去对更清纯的女孩要比所谓女孩味道浓的更有兴趣。小怡的生意明显要好于小敏,揣摩起来小怡觉得和自己的变化有关系。渐渐地小怡潜移默化中从穿戴和打扮上都变了,不在那么懒散的样子,看上去更青春了。有一天一个女孩在街上追上来拦住了小怡,把小怡吓了一跳,还好是大白天,小怡很快就放松了。以前发生过小姐给嫖客的老婆认出来臭揍一顿的事儿。但眼前的这个女孩看上去不像结婚的人,气质上和韩恩琪很像,应该比韩恩琪还要漂亮些。
“什么事儿啊?”小怡问。
女孩手里拿着张照片儿,她看看小怡又看看照片儿,突然把照片递给小怡,说道:“是你对吗?”
一看照片,小怡心里咯噔了一下,是她没错,但这个女孩手里怎么会有她的照片呵?看上去好像和艾德在一起时的穿戴。女孩说道:“咱们谈谈,我有事儿要问你。”
边上有个店,是卖冷饮的,女孩和小怡进去了。女孩要了两杯橙汁。小怡不知道女孩是什么来头,等女孩一说话,把小怡吓了一下:“你认识韩恩琪是不是?”想到韩恩琪要她保密的事儿,小怡不知道怎么回答。小怡并不想喝面前的饮料,可窘迫之下把杯子握住了,低头不语。女孩打开自己的女用包,从里头拿出几张照片来,四下看了看后从桌面上退给了小怡,小怡好奇地拿起来一看,脸先红后白,照片上竟然是她和艾德在房间里的照片,大都露脸。小怡呼吸都急促了。小怡看着那些照片,快哭了。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女孩看了她一会儿小声说:“你是做小姐的是吗?”
小怡无置可否,微微点头承认了。女孩儿告诉了小怡是怎么回事儿。她跟韩恩琪是朋友,艾德是她的对相,但韩恩琪想把艾德抢过去,就偷拍了这些照片给她,她一怒之下就和艾德分手了。有一会儿小怡仿佛在听一个诱人而惊险的故事,眼睛睁得老大,一动不动。小怡说:“后来呢?”
“现在他们俩好了,我这才怀疑有问题。”
女孩叫小怡把事情经过告诉她。小怡不想说,她拿了人家的钱,又答应保密的。小怡闷着不说话。看见小怡的眼睛里带着一种执拗的东西,女孩儿脸上拂过一丝蔑视,说道:“她给了你多少钱?我给你双倍的。”
小怡害怕说了会惹出麻烦。现在还有笔比更要紧的,小怡开始觉得这件事儿会很恐怖。她自己说不准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女孩儿以为小怡觉得钱少,说道:“她给了你多少,你告诉我。”
女孩咄咄逼人,小怡越来越怕,怕把她交给警察。小怡想到了米丫,小怡回来后每月都去看她。最后这次小怡每月见到米丫,米丫的精神有些抑郁,很憔悴。女孩见小怡没反映,加重了口气:“喂!”小怡吓了一跳,脑子里的记忆又回到了女孩刚才的话上,脱口说:“三万!”
“我给你六万。”
小怡吃惊地看着女孩,明白了这两句对话的含义。她的心跳起来,要是有了这笔钱她就可以回家去,不干了。小怡心虚加心惊不敢在说话,只是看着那个女孩。女孩要小怡现在就跟她去她住的地方,只要对着摄像机把韩恩琪当初交代给她的经过说一边,她就可以拿钱走人。诱惑太大,反而叫她害怕,小怡说:“我想想行吗?”
女孩说必须马上,否则就把她交给警察,叫警察替她出头。女孩描述的前景叫小怡没有别的选择,跟她走了。女孩自己开车,很快就到她家了。住宅漂亮,窗户能看见大海。小怡从来没对着镜头讲话,及其不适应,演示了多次后才好些了。小怡按照女孩的意思把韩恩琪找她并要她怎么做的经过都说了。女孩回放了一遍,觉得比较满意后去了卧室,一会儿拎出个鞋盒子,里头是崭新的百元钞票,满满一鞋盒。“给你,去存起来吧,现在还来得及,银行还办理业务。”
小怡从没见过这么多钱,不敢相信地把鞋盒子接过来。出了女孩的家门,来到街上小怡飞跑起来。她觉得心里狂跳着,像在做梦,她跑着,直到看见了银行。小怡这时开始担心盒子是空的,急于想打开看看,进了银行掀开盒子的一角,那些钱还在。小怡开始等着叫号,把盒子紧紧地抱在怀里。等终于存完钱,小怡仍不敢相信自己的银行卡里已经有了这么多钱了。又去ATM机查看卡上的钱,取了一千块出来还债。小怡休息了两天,第三天小怡接到了一个陌生人的电话,说她的银行卡在广州被银联跟踪了。小怡吓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得知小怡从来没去过广州,对方给了她个号码叫她报警。对方打过去是警察,口气很严厉地怀疑她跟一综毒品案件洗钱有关,叫她把钱转移到他们提供的安全账户上去。小怡跑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是不是那个女孩在栽赃害她。小怡找了就近的ATM机去转移款项。等把所有的钱都转完了,才呼出了一口气。警察说两天后会把核实结果告诉她,没有问题她就可以支取这笔钱了。
两天后小怡打电话給警察打不通,才如梦初醒,跑到银行一问,知道被骗了。小怡大病了一场,直哭。眼泪渐渐把悲伤带走了。小怡劝慰自己,原本她就什么也没有,就当成是做了一场梦好了。
连生活费也没有了,小怡重新去站街。生意似乎不好做了,有时候一个客人也找不到。小怡懒散地坐在街心花园的凳子上。初秋的月亮挂在天上。看着月亮上的月亮,小怡忽然有些想家了。前两天家里給她打了电话,哥哥撞人的事儿已经解决了,考虑秋收后结婚。要是那些钱不被骗走该多好啊。回家就不能空着手,小怡得拼命了,一天也不休息。有天晚上小怡从客人家出来时已经半夜了。天似乎要下雨,小怡想找出租车,但半天没看见一辆。害怕給雨淋到,小怡徒步回家,经过一个小花园时,小怡突然发现草地那边的地上像有个人。晚上经常能看到酒鬼,小怡不是那么害怕,只是加了小心。路过时小怡看见那人仰躺在地上。这时天落起了雨点儿。小怡有点儿想叫醒这个人,据说喝了酒又淋雨会长病的。小怡放慢了脚步,还没最终拿定注意要怎么做,就在这时小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的确认出了躺在地上的人,是管教队的王队长。小怡心里怦怦直跳,她害怕警察,他要是因为卖淫再抓她就麻烦了。他是很厉害的一个警察。小怡做出了随时跑掉的准备。就在这时她觉得不对头了,王队长的头的一侧好像有血。小怡“呀”了一声,上前去推他,叫他:“王队长!王队长!……”
呼唤起了作用,王队渐渐睁开了眼睛,认出了小怡,他已经很虚弱了。此时小怡已经看到他头部和脸上都有伤。
“我,我被袭击了。我,我怕不行了……”
小怡吓得心里怦怦直跳,赶紧安慰他,叫他挺住,一边儿給120打俩电话。120让小怡到路边上去迎接他们一下。跑到马路上时刚好看见一辆110巡逻车,小怡迎着车跑上去,拦住了警车。小怡不管三七二十一,开口就说女子劳教所的王队长在花园里,他被人打了,很危险,她在这个等120救护车,叫他们进去照应一下。
十多分钟后120到了,王队被送上了车。
小怡彻底疲软了,看着120远去,觉得很满足。想想王队长对妇教女孩并不好,挺坏的,也许不该管他。不过,这应该是两回事儿。回家时天下起雨来,小怡一路小跑还是給浇成了落汤鸡。两天后小怡回家了。小怡把全部的钱都提出来带上了,不过很少,不到五千。火车开动的时候,小怡接到了一个电话,是王队打給她的,他已经脱离危险了,眼下还在住院,但没什么大碍了。王队说:“小怡谢谢你,过去的事儿,请你原谅。”
“哦,没什么的。你好好休息吧,我现在回家去参见哥哥的婚礼,没法去看你了。”小怡很高兴地说。
“带我祝福你家里人。”
“好的,我会的,谢谢你!”
小怡没有退房子,她预交了房租,省得东西再被扔出来。不过小怡觉得自己怕要在家里住一阵儿了。眼下秋收了,有很多活要干。好像今年水多,收成不好。小怡看着车窗外的田野,头依靠在靠背上,渐渐地睡着了。第二天,她接到了一个教友的电话,告诉她米丫死了,她把塑料袋套到脖子上,把自己憋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