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老太和阿朗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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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一个阳光明媚,和风习习,小鸟欢唱的早晨,阿朗来到了这个世界。

阿朗睁开朦朦胧胧的眼睛悄悄地看了一眼,影影乎乎之中感觉到了蠕动,它转过头,身边就已经有几个兄弟姐妹匍匐在妈妈的怀里,阿朗也想趴在妈妈怀里,它几次使劲挪动身体都没有挤进去,反而被挤出来。唉,他实在太弱小了。

它试着站起来,却又不由自主地坐在地上,一次又一次,它爬起来扒着兄弟姐妹,好不容易够着妈妈的身体甜甜地吃了几口奶,兄弟姐妹互不相让又被把他挤出来,妈妈的怀抱实在太温暖了。

天气真好,可是阿朗还是觉得很冷,棚子里面的风还是很大呀。

小狗挤在一起发出滋滋呜呜的声音。

树上的小鸟听见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伙伴,他们在树枝上蹦来蹦去来回跳跃,叽叽喳喳,好像要开欢庆会一般。

阿朗左看右看,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呀?它很好奇。

原来呀,在城市的村落住着余老太一家。家里大大小小有5口人,余老太和她的儿子及儿媳,两个小孩子。这个村子像很多城中村一样,庄基地上挤挤挨挨盖满了房子,房子里住着形形色色的打工人,到处胡乱地停着电摩,三摩。都是打工人上班送孩子或者生存的工具。

男孩子名叫狗娃,今年9岁,上二年级,女孩子名叫妞妞,现年5岁,只要放学回家就跟着房客的小孩子前前后后地追着跑,院子里瞬间充满了欢笑,也充满了呵斥声,一楼房客做饭的锅灶都摆在过道里,一不小心就会撞上。

当然还有一条狗,名叫阿豹。是狗娃的最爱,阿豹每天会定点定时送狗娃上学,快到放学时间,阿豹会跑出去接狗娃回家。

狗对于农村的人家来说,相当于一家之口,是一定不能缺少的。

阿豹是一条母狗,产后几个月就死了。狗娃伤心了好几天,他的妈妈说以后不许再养狗了,养着养着有感情就舍不得扔反而看着孩子难受,狗娃哭着点点头。

妈,家里住着这么多小孩子,还是把狗崽都送人去吧!要这些东西臭烘烘的。儿媳妇对余老太说。

余老太也知道家里住满了房客,知道媳妇嫌弃养狗,但是从心里上来说她真的舍不得。农村需要有个狗,有狗就不用操心门了,一旦有陌生人进来,狗就会叫,现在就是狗的住所确实是一个问题。原来没有盖房的时候后院有一个柴房给狗住,现在全部盖了房子,只好把狗放在楼梯底下狭小的空间,就这个空间也岌岌可危,有些房客需要放东西,动不动把狗轰出去。

余老太有时候看着家里盖的满满的房子心里总有那么一点不痛快,通道塞得满满当当,住的房子一年四季几乎都不见阳光,她一个老太婆心里闷得慌。但是儿子和儿媳执意要盖房子,一遍遍说村里人都盖了房子,收了房租,如果不盖房别人会笑话,好像低人一等一样。虽然她心里不愿意,但是觉着她俩说的也有道理,不能让村里人看不起。现在不需要狗了,余老太听着媳妇这么说也一筹莫展。

这天正好是星期天。儿媳妇带了几个人,挑挑拣拣地把狗崽带走了,就剩下唯一一个体弱瘦小的狗崽躺在狗窝里。

儿媳妇说:妈,这个狗娃太小了,养活不了,扔到垃圾堆去吧!

余老太想着阿豹是她老头子捡回来的,十几年来,忠心耿耿地看门,特别是只要她晚上出门,阿豹一定会在门口等着她回来,甚至跑很远接她回家。现在阿豹不在了,她怎么忍心把孩子扔了呢?她成什么人了?她坚决的说:还是留一个吧,就当作一个念想。就这样这个小狗崽留下来了。小狗实在太弱,她在自己房子的地上放了一个纸盒子,盒子里放些棉絮,用瓶子装满热水,压在棉絮下面,小狗就经常趴在棉絮上。余老太早上或者晚上喝奶的时候,把大部分都给了阿朗。那些天,余老太说她很想喝奶,喝奶能补钙,房客知道后,这个送几包奶那个送几包奶,余老太基本上全部给了小狗。

儿媳妇即使不高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不许两个孩子跟狗玩,说这个狗一定有什么病,搞不定会传染。余老太也就不让孙子动狗了,她也怕有什么传给自己孙子。至于她年纪大了,不要紧。媳妇也清楚她还是一家之主,就不再表态。她这个儿媳妇从来不和她争吵,即使有时候不高兴,也只是一会儿的事情,转身又妈长妈短地叫着,还时不时的给她买东西,左邻右舍都夸她取了一个好媳妇。如果说媳妇跟她吵架还好说,现在媳妇不说什么了她反而觉得对不起媳妇一样,毕竟媳妇也是为了这个家着想嘛。

小狗崽好像明白她的心思,只要她在,小狗崽就绕着她的周围高兴地蹦蹦跳跳,前前后后地跟着她,给她也带来了无尽的快乐。如果她出门了,小狗崽就乖乖的躲在一个角落里蜷缩着,睁眼看着房客进进出出,只要一看见她进门,立马翻身摇着尾巴迎上来。渐渐地房客也不再说什么,毕竟打狗也要看主人。

妞妞说 : 哥哥,给狗狗都起一个名字吧!

狗娃说 : 起什么名字呀?,其他狗都送人了,就剩下这个,你看它长的这么小,就是送人也没有人会要的。

妞妞说:没有人要留下来也要有个名字。

这样吧,狗狗出生在早晨,像太阳一样明亮,它妈妈叫阿豹,咱们就叫它阿朗吧。

妞妞说 : 行,以后就叫阿朗。

妞妞高兴地跑着告诉奶奶小狗有名字了,余老太也满心喜欢,不过她总是不忘记给两个孙子叮咛:现在学习任务紧,要抓紧学习,尽量不要玩狗,狗太脏,妈妈看见会不高兴的。

两个孩子点点头,随口答应以后尽量不跟狗玩。

这样小狗崽就有了阿朗这个名字。

狗娃上学的时候,妞妞就常常带着阿朗在院子里跑动,阿朗总是跑不了几步就歇下来,他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嗯嗯地叫着。周末了哥哥常常带着妞妞和阿朗在公园玩耍,其他小狗在草地上奔跑追逐,阿朗看着这一切,多么期望也能够加入其中,可是它怎么努力,就是不能坚持太久。

有一次,阿朗使劲跑到一只小狗跟前,不曾想那个狗跑过来,一爪子推倒他,好像说:你还是离我们远一点吧,你太弱小可怜了。

阿朗感觉很是生气,他两眼圆睁,耳朵矗立,嘴巴裂开,不断发出呲呲的声响,可是对方小狗回过头也以同样的方式盯着他,带着挑衅的姿势。不一会儿,说时迟那时快,对方小狗跑过来,一只爪子压着阿朗,阿朗怎么也爬不起来,他只好乖乖的认输。

小狗看见阿朗不再反抗,抬起爪子,呲牙咧嘴,好像在警告阿朗,然后转过身消失在草丛里。

阿朗耷拉着脑袋,脸上露出羞愧的表情,它找了一个树丛 钻进去,然后静静地趴在地上,它不想听见任何声音,它不想看见任何人。唉,它不能抱怨别人,只能怪自己身体太弱,我怎么能这么不争气呢?我怎么能这么无能呢?为什么它就能打倒我呢?

此后,只要有机会,阿朗就跑到外面的公园草坪上玩耍锻炼,它一边跑一边抽空瞅一瞅其他小狗,特别是身体强壮的小狗。

一只麻雀看见阿朗坐在地上痴痴地看着远方。它从树上跳下来叫着 : 嗨,你看你才来几天呀,就有点不快乐了。你看这蓝天,这白云,这清风,这绿叶,还有这唱着歌曲的潺潺流水。噢,这是多么美好的一天呀!难道你不这样认为么?

阿朗看着小麻雀,一声不吭。

你为什么不和它们一起玩耍呢?它们欺负你么?不管小麻雀怎么叽叽喳喳,阿朗就是不开口。

哦!我明白了,它们不要你,是吧?其实没有什么,你可以和我一起玩耍呀,我也是一个的,我的伙伴也不好好和我玩耍,它们太自以为是了,总是吵吵闹闹的,我不喜欢,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阿朗抬起头看着小麻雀表示到 : 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变得强大起来。

当然可以啦!小麻雀高抬着头一脸骄傲的表示:没有谁能阻止你强大呀!要说能阻止你的只有自己的不努力。她叽叽喳喳,只有阿朗懂得她的语言。

你说的是真的吗?阿朗有点不相信。

小麻雀点点头 : 当然是真的啦!像我这样优雅的麻雀,谁见了都会喜欢的。

其实生活就是那样,总有不顺心的事情,你如果想要快乐,就要学会接受现实,就要学会强大自己,你生下来怎样不重要,你活下去怎样才重要呢。你改变不了你的出身,也改变不了你出生时期的个子高低,但是通过努力,你却能让身体强壮起来。不然,即使你有太大的梦想也是难以实现,甚至在别人的眼里也不过是一介莽夫而已,因为你一事无成。

阿朗看着麻雀,很不好意思,似乎表示 : 谢谢你,我没有事情的,我只是感觉有点眼酸。

小麻雀煽动翅膀飞起来,阿朗明白了,麻雀告诉它:还犹豫什么?快点一起来吧!

阿朗慢慢跑起来,追着小麻雀,小麻雀不厌其烦地飞前飞后,飞一会等着阿朗,小麻雀叽叽喳喳地绕着阿朗跑,草坪上留下阿朗追逐的踩踏印。不管小麻雀怎么做,阿朗都觉得是那么的神奇。

只要天气不下雨阿朗都会跑出去,小麻雀就会准时在公园的树枝上等着阿朗。

有时候阿朗刚刚停下来,小麻雀就跑过来,他在阿朗的面前蹦蹦跳跳,来回跳跃,左右跳跃,仿佛要上演一支独舞。阿朗看着小麻雀就感觉很高兴,它也不时跟着小麻雀蹦蹦跳跳。偶然小麻雀会衔一枚绿叶扔给阿朗,阿朗就跟着去抓。

阿朗已经不是往日的阿朗,它会跳起来抓蝴蝶,抓蚂蚱,甚至跳起来抓耗子。

一天天过去了,阿朗慢慢的长大了。

狗娃和妞妞放学回家不见阿朗,也总是跑前跑后地寻找,当然多数时候会招来媳妇的训斥:快写字去,说不跟狗玩忘记了吗?。

阿朗又跑到哪里去了?一天把自己弄的跟野狗一样,浑身脏兮兮的。余老太看见阿朗回来常常这样说。

阿朗听见余老太这样说,常常使劲抖动身体,好像要把自己身上的尘土全部抖下来一样,这时候就听见余老太骂着说:别抖了,快快滚远,把你身上的土都抖下来了。余老太一边骂一边用手去挡浮起来的尘土,骂完了总忘不了拿出来一个馒头放在阿朗的盘子里,有时候还可能是一些骨头。放完吃的同样不忘记骂一句:快吃,一天乱跑,不怕把你饿死了。用手指着阿朗说:不要在外面乱吃东西,有些东西有耗子药,吃了就没命了。

别看余老太总是骂骂咧咧的,多数时候阿朗很喜欢听余老太站在院子喊话了:你们谁出去吃席不要忘了把骨头带回来噢,我们家阿朗可是给你们每天都看家呢。

房客总是笑呵呵的说:记着呢记着呢,给你们脏兮兮的阿朗记着呢,有时候惹来哈哈大笑。

2,阿朗长大了,出出进进自由自在,房客都认识阿朗,阿朗也认识房客。孩子们偶然回来逗一下阿朗,阿朗只是淡淡地回应一下,它已经吸取经验教训了,有几次它跟着小孩子前后跑,不是撞到这个房客的东西就是撞倒了那个房客的东西,甚至也会撞倒谁家孩子,这时候难免招来一顿臭骂,严重的时候还会招来笤帚的抽打。它现在沉稳多了,也总算平安无事多了。白天,阿朗常常不在家,在外面胡乱跑,只有夜晚才回到家里。农村家里养的狗就像小孩子一样,经常显得自由自在的没有人细心去关照。有时候阿朗在家,房客谁家来了客人,阿朗都能分辨出来,他会站起来汪一声,房客喊一声:阿朗。阿朗就知道是客人,就不在叫唤了。

可是有一天就不一样。这天媳妇娘家来了几个人,阿朗汪一声站起来,余老太喊到:阿朗,阿朗就蜷窝在楼梯底下不再出来。亲戚都说这狗真的听话,虽然不是什么好狗,但是乖巧。阿朗听着有人说它不是什么好狗就有些不高兴,接着又听说它乖巧稍微舒服了一些。

亲戚家有一个孩子看见家里有一条狗本来就很好奇,他独自走出来蹲在阿朗旁边,阿朗头也不抬,阿朗不想惹事。小孩子看阿朗不动弹,就拽耳朵,阿朗还是不动弹。小孩子不停地逗阿朗,阿朗忍无可忍,很想抡起爪子,但强忍着把头拧向靠墙的位置。小孩子看阿朗总是不动,不知道从哪里拿过来几个小鞭炮,从口袋拿出来打火机点燃,对着阿朗扔过去,啪啪啪,小鞭炮响起来,阿朗呜一声扑上去,小孩子一下子扑倒在地上,哇哇大哭。媳妇听见哭声从房间跑出来,看到小孩子爬在地上,随手拿起笤帚就打阿朗,阿朗蹲在墙角低着头一声不响。媳妇看着阿朗不吭声,越打越生气,下手就有些狠,阿朗呜一下子扑出去,媳妇吓得措手不及,一个趔趄怼在楼梯的墙上,阿朗嗖一声冲出大门,媳妇大声骂着:死狗,出去就别回来。

阿朗呢?拿了这么多骨头怎么不见阿朗呢?开始有人问。

没有阿朗家里好像缺了点什么,没有那么热闹了。阿朗在的时候又觉得他讨厌,有人说。

每天晚上一有声音我就得起来看一下我的三摩车,车上放的盆盆罐罐,总害怕谁把家当偷走了,阿朗不在还真的不方便了。又有人说。

余老太也不在院子里喊话了,她常常站在大门口东张西望,细心的房客知道她一定是想阿朗了。

阿朗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渐渐地大家觉得阿朗一定是被套狗的套走了,或者真的变成了一个野狗,时间长了大家都要忘记阿朗了。

农村人有一个习惯就是常常喜欢打开大门,没有事情了站在大门口街道上,你一言我一语,东家长西家短的拉扯,有时候你家做什么好饭了叫我家人去吃,我家做好吃的了叫上你家人来吃,甚至有时候端着饭碗就去串门,一个饭能吃一个下午。当然有时候不是纯粹去吃饭,吃着吃着,三缺一就一起开始打麻将去了。

这天,余老太出门没有在家,小孩子都去上学了,余老太的儿子出门打工上班去了,就剩下媳妇在家。上午时分,媳妇跟着几个乡党在大门口聊天。一个人推着三轮车走街串巷在街道上卖菜,不一会儿功夫,三轮车周围围满了买菜的人。

小香,你不买菜吗?中午不吃饭了?

小香是余老太儿媳妇的名字,问她的是对门的媳妇小玲。

孩子中午都在学校吃饭,他上班去了也不在家吃饭,我一个人凑合一下不做饭了。

婶子干什么去了?也没有在家吗?小玲边挑菜边回头问。

我妈跟几个人一日游去了,不在家。

噢,那我上午打搅团你一会过来一起弄,你在我家吃,再把那两个叫上过来吃,吃完了咱们刚好打麻将。小玲接着说:你给那两个打电话说一下,叫不要做饭了。

那两个是平时他们一起玩的乡党。

好,那我现在就打电话,早吃早开始,反正她俩也是没有事,在家闲着。说着,小香开始打电话。

现在城中村人的生活那叫一个‘产活’,男人出去干活,女人在家收房租,每天就在一起聊一下谁家买了什么东西,谁家在哪里旅游了,谁家孩子有出息了,谁又穿上好看的衣服了,再者,就是看谁赢钱了,谁输钱了。现在情况都好了,吵架也少了,显得婆媳关系也好了。特别是会来事的媳妇,常常妈长妈短的叫着,管家的婆婆就会给几间房子让媳妇收房租。一般是前半截房子是婆婆收房租,后半截房子是媳妇收房租。前半截房子基本上有一楼和门面房,房租收的高,自然而然是婆婆收。后半截房子虽说房租没有前面多,也足够媳妇花了。这样多好,既不用风吹日晒,又不用看人脸色。因此,城中村的妇女一般都有那么一点很拽的傲气。

小香一听小玲叫,二话没说就跟着到了小玲家,几个女人摘菜的摘菜,打搅团的打搅团。搅团要冉,圈圈要圆。你听她们一套一套的,还不忘记拍一个抖音秀一下。

吃完饭,收拾停当,就一起来到麻将馆。农村的麻将馆都是熟人开的,不用多说,主人就知道基本上谁来谁不来,早早的就留有位置,她们几个嘻嘻哈哈打了一下午麻将。

到了六点左右收摊了,小玲说:中午搅团没有吃完,走,晚上我给咱汇上,汤汤水水的吃一些热的,坐了一下午也饿了。

这样说着,几个人又嘻嘻哈哈一起去了小玲家。

晚上天快黑的时候,余老太从外面回来。房客看到就问:婶子,今天逛美了吧?余老太笑着说:逛啥?都是哄人呢,拉着一群老年人,一会给讲座,一会看公墓,净是这些事。

房客说:不是还发东西了么?

发了发了,发了一个热水壶,再不是发东西,谁还去呢?

房客说:发了就好,总算没有白跑。那下一次还去不?

还去,咱就当逛呢。只要发东西咱就跟着逛,还管饭呢。余老太高兴的说着。

她回头看了看后面屋子的大门开着,房子里面黑着。随口问了房客一句:你嫂子呢?里面屋子门咋开着呢?

一个房客说:我回来就看见里面屋子门开着,没有看见嫂子。

一丝不详的预感涌上余老太心头。她家庄基地比较深,先盖后半截,一楼是自己住,也盖的像城里的房子,一间大客厅,三个卧室,一个厨房,一个卫生间。客厅穿过去有一个后门,后门外还有一米宽的后院。后邻也是这样盖的房子,除了留一米宽的采光空间外,房子都盖满了。一楼采光不好,平时都很黑。前半截房子两边盖,一楼就有十间房子,门口左右两边在外面也开着门,做两间门面房租赁着。

余老太喊着门口一个房客说:你跟婶子一起去看看,我咋觉得好像不对呢,这个门一直开着,不像平时开的样子。

那个房客听了说好,一楼另外两个人也一起跟着去看。不看则已,看了以后吓了余老太一跳。她的房子几乎没有动,倒是儿子住的房子地上到处胡乱扔着衣服,看来小偷翻箱倒柜很长时间。

快,给你嫂子打电话,让她回来看看丢了什么东西么?

余老太有些站不稳,一个房客赶快扶着余老太坐在沙发上。

一个房客拿起手机就打,不一会儿功夫,媳妇就匆匆忙忙赶回来,几个好朋友也跟着跑过来。

媳妇看了一下房子,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朋友说:要不要报警,让警察来看看。

有人说:就是报了也不管用,先看丢没丢东西。

余老太让一个小伙子给他儿子打电话,儿子也火急火燎地赶回来。

儿子看了看说:又没有啥东西,就是翻地乱七八糟的,自己收拾个就行了,报啥警呢?警察来了也是不顶用,又不会立马抓不住小偷。如果阿朗在就不会有这些事了。他回头把媳妇骂了一通。紧接看了看媳妇问:得是你下午出去忘记关门了,我就不信家里这么多人,谁有这个胆敢撬门,我看是不想活了。

媳妇嗫嚅着不说话,一会她说想不起来是不是关门了。

儿子又问:是不是着急打麻将去了?一天啥都不干就知道打麻将,你说你打麻将也把门看好吧,这点事都干不了。

几个好朋友一看小香男人发脾气了,说了几句安慰话就离开了。

儿子拿出来烟递给几个房客,说:么事么事,你嫂子收拾一下就行了,现在家里又没有钱,像咱这种人,也没有什么贵重东西,就几个不值钱的金货还在你嫂子指头上戴着,给谁也没有人要。几个房客也都散了。

余老太心里很不爽快,她觉得一定丢了什么东西。

什么叫没有什么东西?我这么大的家没有一点值钱的?她关上门对着儿子生气地说。

妈,你看你,即使有东西也不能说有,现在小偷精的跟啥一样,没有偷到东西,说不定下次还回来,我说没有东西,你说谁还会来呢?多亏我早就想了,把东西都放在你的房间里,我的房间就有意放了一千元钱,今天小偷翻箱倒柜最多也就偷走一千元钱,损失又不大,不要声张了,让人看笑话,就这,你看明天村里人就都知道了。

说完他转身对着媳妇说:还不赶快收拾去,把弄脏的都放在一边,明天整理洗一下。以后麻将就少打一点,整天就知道打麻将。原来有阿朗,你整天嫌这嫌那,现在狗不见了,你就要经常在家看门呢,妈年纪大了,有机会就让她逛一逛,还让她操心不成?

媳妇知道错了,嘴里唯唯诺诺地答应着。

从此就常常看见媳妇站在大门口左顾右盼,房客有时候开玩笑说:嫂子,是不是等阿朗回来呢?阿朗不回来,我哥就要你替阿朗执勤呢。

滚一边去,他敢。她经常笑着骂着,心里却真的希望有意想不到的喜悦出现。

阿朗确实是被套狗的套走了。

那天阿朗害怕地跑出大门,它朝着村口奔跑。正在这时,一辆面包车开过来。面包车上的人迅速打开车门,用一个套圈套走了阿朗,阿朗拼命挣扎,绳子越来越紧,它一点都不能出声。在车上,阿朗看到了很多小狗,每一条狗都可怜兮兮的趴在地上。它听见车上两个人说:这下子好了,总算逮着一个大的,可以卖好多钱了。阿朗挣扎着想想下去,一个人拿着东西在它的腿上狠狠的砸了一下,它的腿断了。

车子在路上颠簸,两天后,车子在一个集市停下来,听司机说要捎一些东西,还要给这些狗买一些东西,不能让狗减重了。两个人下车的时候还专门看了看车厢,阿朗装作睡觉,可是它的牙齿没有停,它使劲咬住绳子,不断用嘴嚼动着。它要想办法离开。

两个人上车后,找了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他们打开车厢,扔进去一堆食物,阿朗趁机冲出去,它强忍着疼痛拼命地跑着,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

3.秋风潇潇过,冬雪悄悄来。这天早上打开大门,风雪交加,路面上,道路两边邻里的花盆里,街道上停放的车顶上都披着雪白的盖头,整个一个白花花的世界,不知道夜晚什么时候落雪了,今年入冬第一场雪,好美的景色。

余老太早早起来打扫卫生,看见外面下雪了,她又折回去了,边走边说着:下雪呢,风大很。

房客也已经起床,送孩子的看见外面的雪,又进房间给孩子加衣服;做生意的准备去早市买菜,看见外面下雪了,就站在门口东一句西一句的闲扯;要上班的已经把孩子送到学校回来了;孩子还小点的带着孩子在门口玩雪了。

小香看着家里这些房客,有些勤快,有些慵懒。勤快的会早早起来给家里人做饭,慵懒的就叫丈夫去买一些早餐拿回来吃,有些更懒的,直接给孩子早餐费让孩子在早餐摊上买一些东西拿着边走边吃。

现在的城中村最方便的莫过于买饭了,到处都有买饭的门面,卖什么东西的都有。房客多,需求就大。再说城中村的房租也贵不到哪里去,特别是水电费至少还是农户用水电的费用,有些房东会提高一点,但是都不会太高。

房客看见小香早早地站在大门口就有些好奇,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现象,多数时候都是余老太起来打扫卫生,小香要睡到自然醒才起来。可是自从家里遭贼以后,小香就起得越来越早了,常常站在大门口左顾右盼,好像防贼一样这里看看那里看看。细心的房客经常开玩笑说:嫂子,是不是阿朗不回来了,换你开始值班了。

小香就骂着说:小心要给你们收保护费。我们家阿朗在的时候,你们都没有交保护费,一天光知道让他给你们看门。这下子好了,阿朗离家出走了,你们高兴了吧!以后你们丢了东西就不要怪我,现在小偷越来越多了。谁不知道有些人晚上还要几次起来检查一下自己的家当呢,有些人半夜还要看大门关了么。听见小香这么说,那些住在一楼停车的房客就有些不好意思。在农村,一般招租的房客都有一点要求,一楼的房客可以停车,房租相对贵一点;二楼的房客,基本上都不能有车子,没有地方停车。

那些爱开玩笑的房客就会说:吆,嫂子,你怎么知道我半夜起来,难不成,你半夜睡不着想着我呢?

小香会骂一句:就你那个怂样,也不知道你媳妇咋瞎眼招到你这快牛粪的。有时候刚说完,就招来房客媳妇喊着:嫂子,你骂的好,你看那货色就长了一张鸭子嘴。随后大家都笑了。有些房客又说:不行再逮一个小狗养着吧!

话虽这么说,事情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了。

今天外面下雪了,房客都起得很早,站在大门口边看边聊天。

已经有好几年没有看到这么大的雪了。一片一片雪花在微风助力下弥漫天空交织在一起,好似天女撒下乱成一团的毛线。小孩子伸出小手追着抓雪花跑,家里大人一步不离的跟在后面。地温有些高,地上的雪被踩的渐渐变成了泥浆。

就在大家聊得来劲的时候,一只灰白色的动物从村头一瘸一跛地走过来。有人喊着说好像一只受伤的狼来了,接着就有人说不可能,现在哪里有狼,应该是一条流浪狗。这个动物实在太难以辨认了,满身的毛被泥土覆盖着,遇见下雪天,白雪落在身上变成灰白色,眼睛边的毛几乎都糊上了泥水,耷拉着脑袋,垂挂着尾巴,确确实实像一只受了委屈的狼,也真的是一条流浪狗。

小香拿着笤帚驱赶,房客也拿起一根棍子喊着:谁家的狗没有人要了?赶快滚一边去,脏死了,滚开。

这条狗转身跑了一段距离,头却转过来盯着大家。别人打它也不叫唤,跑几步停下来,很快又走过来。几个人轮翻驱赶,这条狗总是跑几步又拐回来,一瘸一拐,活像一个战场上下来的俘虏。

一个房客走向前几步说:这狗今天就怪了,就是赶不走,难道它饿了,想讨东西吃,我也行个善。他回家取了一个馒头扔过去,狗依然抬头看着,也不吃馒头。天气太冷了,狗颤颤巍巍的站着,一副可怜吧唧的样子,显得更加猥琐。

大家从聊雪花转到开始聊这条狗的话题。

房客说:这条狗一定是过来找人的,你们看,它到了咱家门口就不走了。嫂子,你看它像不像阿朗?

阿朗?不可能,阿朗哪里有这么难看,这一定是你们谁做生意整天给狗扔吃的,今天天冷不出摊找过来了。

狗听了一句阿朗,忽然汪了一声。大家说:看这条狗生气了,嫌大家说它呢。

哼,狗跟你一样,能听懂人话。小香说。

大家哈哈的大笑起来。

你们笑什么?大清早不干活都站在门口看景呢?余老太听见笑声走出来。

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有一个很脏的狗到家门口不走了,都说看是不是阿朗,这条狗就很奇怪,一直不走。

阿朗?你们叫一下不就知道了。说着,余老太顺便喊了一声:阿朗。只见这条狗忽然来了精神,一条腿悬起来,蹦蹦跳跳的朝着余老太跑过去,它摇着尾巴,抬起一条前腿,想要扑到余老太的怀里。余老太拉长声音喊着说:好好,快停下来,真的是阿朗回来了,这些天你串到哪里去了?怎么今天回来了?

阿朗摇着尾巴来回跳跃,一会抬起头,一会低着头,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好像在诉说它不幸的遭遇。如果有人能听的懂,一定是一部血泪史,看它满身的泥水,满脸的尘土,打断的腿,足以推测它遭遇了什么。

妈,这狗太脏了,楼梯底下都收拾干净了,没有地方放狗了,还是把它撵走吧!小香一脸嫌弃的说。

它能找回来,说明它还记着家呢,咋能撵走呢?这么冷的天,让它到哪里去呢?余老太这样说着:听说现在有给狗洗澡的,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给这狗洗一下?

一个房客说:有有,不过这狗太脏了,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

咋能不愿意,无非是多收钱罢了。我打电话给你问一下。一个房客拿起手机就打。

洗什么?要那么多钱就不洗了,要洗也是你们分摊,狗多数给你们看门呢。

小香这么说着,楼下房客也知道如果不同意,这狗就留不住。一个个说:行行,大家分摊。

就这样,一个房客开上车子,余老太跟着坐在车上,一起去把阿朗送到宠物店里。只要余老太在,阿朗就一声不吭很温顺的趴在车里,余老太一只手放在它的头上,不停抚摸着它。这天阿朗享受了一生最奢侈的一次洗浴。服务生不仅给它用了洗发水,沐浴露,还给它剪了毛,修了指甲。阿朗站在镜子前痴痴呆呆的看了好久,不知道它是怎么想的,是不是因为以前的肮脏觉得惭愧?或者因为今天俊美的自己觉得骄傲呢?无论怎样,阿朗看着看着高兴的跳起来。

服务生说:它的腿应该是最近受伤的,骨头被打断了,它应该忍受了很久的疼痛了,我已经给它包扎好了,几天以后,取了夹板就差不多了,到时候看看,如果还跛的厉害,再过来上一次药,应该没有问题,我这个药基本上都是一次就好了。

阿朗转过身看着余老太,忽然张开双前爪抱住余老太,它用头一次一次蹭着余老太的身体,好像撒娇一般,又好像讨要拥抱的孩子。

阿朗回到家,大家一看干干净净的阿朗一个个走过来抚摸了一下,阿朗抬着头,伸出舌头,摇着尾巴,任由大家抚摸它,此时它的心里应该是充满自豪的,经历了跋山涉水总算回到了家。

小香看着阿朗说:吆,我家阿朗一下子变得英俊了,简直就像富贵人家里的花花公子呀!她又对着一楼的房客说:既然阿朗这次回来了,你们就可以安慰睡觉了,以后要么每家每户出保护费,要么轮流给我们阿朗改善生活。

房客都笑着说:行行,收保护费,嫂子说咋收就咋收。

余老太听见小香这么说,就走出来说:收什么收,只要阿朗能回来,家里也能平平安安的比啥都好。这次阿朗回来,说明咱们这个家还是有温暖的,有福气的一家人。狗这个东西终究是忠心的家畜,在谁家长久就不走了,只要一家顺当,狗就会安心守护,一旦家里要出现什么不快乐的事情,狗就会第一个知道。所以一定要对狗好啊!

余老太几句话说的房客都有点喜悦,都说大家是顺顺当当一家人,以后多给阿朗带东西吃。

余老太说:不用不用,狗不能吃太饱,人不能太好。狗吃太饱了就不能看门了,人太好了,就变成白眼狼了。养的起的养的起的。

小香说:阿朗也长大了,会有套狗的人套狗,阿朗这次回来算是幸运的,下一次就不见得这么有运气了。还是把它栓起来吧?

余老太觉得她说的话也有道理,从此就把阿朗栓起来了。

两个孩子从学校回来看见阿朗,都高兴的跑过去抱着阿朗,阿朗也像遇见久违的好朋友一样摇头摆尾亲近着。

4,一晃快十年了,阿朗也已经变成一只老狗,它不再那么勤快,见到人叫它就起来转圈圈,而是动不动闭着眼睛趴在地上,时不时睁开老花眼瞅一眼后又趴下来。

随着城市改革的浪潮越来越激烈,城中村开始拆迁改造,余老太所住的房子也在拆迁之列。

不久,工作组进驻,村干部开始做动员工作,举行动员大会,宣布拆迁政策。村民一个个都发誓说不拆迁,目前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好的收入,凭什么要拆迁。没有想不到的,只有做不到的。工作组开始给房客做工作,告诉他们,如果不及时在外面做房子,可能就在附近租不到房子了。甚至,村干部在村口安置了服务点,禁止房客的车辆进入村子,只允许本村村民进入,那些做生意的,送孩子的,一下子不方便了,只能在另外找地方居住。没有几天功夫,村子的租户很快一个个迁出,村子一下子变得安静起来。工作组又来宣传政策,拿出未来的楼房规划图让大家看,签约早的人可以早选房子,签约晚的人,就不一定能选到好房子了。这个政策出来,所有的人都坐不住了,尽管大家在群里喊着不要签,可是第二天早上,很多家门口的墙上都会刷上“拆”,很多村民就坐不住了,一个个催着工作组签约。拆迁计划本来有十个方案,三个刚过就基本上签完,剩下不多的房主,每一户多那么十几万也解决了。

余老太就是最后一波拆迁的人。

说起来这次拆迁余老太心里很不痛快,对于这个年纪大的老人,她想跟着大家走,大家签约了她也跟着签约,她可不想拖后腿,这样她也能挑上一个一楼的房子。但是媳妇不愿意,说要找关系,来来回回,到头来确实多了十几万,一楼的房子却没有了。她想着要两套房子,多要点钱,给孙子留着,媳妇却想要房子,说现在房子价格高,要房子合适,就这样六个人,大大小小要了四套房子,最后落在手里的钱没有多少。

拆迁是多么令老年人沮丧的事情吆。拆迁拿不到现房,都是过渡房,在外面租房子住。余老太一心想要自己租房子住,可是儿子儿媳妇坚决反对,说一个人住在外面不放心,其实真正的原因还是省了一个房子的租金。拆迁办补贴的安家费是每个人每个月二百元,按照目前的行情,二百元在哪里也租不到房子,只能一家人挤在一起。

村里的媳妇一个个动心眼,说是房子要过到儿子儿媳妇的名下,这样就节省了后面的过户费了。拆迁费都是留给婆婆最多十万元,其余的都交给儿媳妇保管,婆婆只管吃喝玩乐,再也不用操心,拆迁费就留着以后房子下来了的装修款。这样一传十十传百,一家家都这样操作了。

这天晚上,儿子和儿媳小香一起走进余老太的房间,余老太心里明白最近发生的事情,村里老年人都传遍了。她想别人怎样她也咋样,以后老了还是他们的,她要钱也没有什么用。等儿子和儿媳说明白来历的时候,余老太爽快的答应了。儿子和儿媳都很高兴,儿媳妇还特意买了几件新衣服给余老太说:妈,以后你就别操心了,你也到了该享福的年纪,我们也有些年纪了,不可能事事劳神你老人家操心,以后你就跟着别人想逛那里就逛那里。只有你身体好,就是我们的福分,我们一定会把你养老送终,让你安享晚年。

余老太听见小香这么说,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好像六月喝到了冰泉,美滋滋的难以形容。小香嘴上说给她十万元,她说:要那么多钱也没有什么用,你就给我一点零花钱吧,我的以后还不都是你们的嘛。

小香说:妈,你真好,以后我就是你的女儿,我会随叫随到,咱们一家人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就这样,小香给了余老太二万元,还是存在存折上,没有给现金。

小香说:妈,你想用了就随时取就行,只要你用,我们给你跑着去取。小香说着亲密的抱着她,她被摇的昏头昏脑。

余老太嘴里没有说,心里很不痛快。不给现金给存折,明显就不让用嘛,她不好说,就含含糊糊的勉强笑着收下了存折。她也知道,村里的老人在这次拆迁中基本上都让出了房主的地位,也同时让出了财权。

拆迁以前和拆迁中间,余老太的侄子来过那么两次。侄子是余老太弟弟的儿子。他说他爸让他无论如何要过来看看,也要他把话带给姑姑,本来他不想来,毕竟这些事不好参与。

余老太问:你说是什么事情?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情拉不开了需要钱,你爸还从来没有这么郑重其事的给我带话,有事情都是他自己过来的。

姑,家里多好着呢,我爸说你也老惦记娘家,大家现在都挺好的。侄子安抚着余老太说:我爸说只要你身体好比啥都强,你不要操心他,他有空会过来看你。

余老太说:那究竟是什么事情?快说呀!

侄子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了,才小心翼翼的说:我爸说让你一定给你留足够的养老钱,不要一下子把拆迁款都给了我哥,到时候需要了再要就不方便了。我爸说我们跟前有几个拆迁的村子就是例子,拆迁以后,老年人都过得很恓惶,每个月就那么几百元的养老金,偶然得病了都不敢看病。余老太听了侄子这么说也心里明白。但是看看现在手里的存折,瞬间心里变得沉甸甸的。

签约完成以后本来就要开始搬家了,因为家里有老年人房子不好找就稍微拖延了几天。本来热闹的家里空荡荡的,房客都走完了,她解开绳子,就剩下阿朗在院子里来回跑着。出去租房子的话,阿朗绝对带不走了,从此阿朗就要变成真正的流浪狗了。

余老太坐在大门口的石头上,看着忙忙碌碌搬家的车辆来来往往,每家每户都忙着找房子搬家,村里的村民在不同地方寻租,开始住分分散散,偶然有几个老年人像她一样坐在大门口,漫无目的的胡乱张望着。

余老太一直觉得她是一个有主见的老年人,也是有些经济基础的老年人,可是看着自己亲身经历盖起来的房子被拆迁,瞬间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好像一个信仰瞬间倒塌一般。

她抚摸着阿朗,眼睛里涩涩的难受。阿朗已经到了暮年,行动完全没有了当初的灵活,可是对于一个年长的老狗来说,从这一刻起也就失去了家的依靠。人失去了故乡的根基,狗失去了家的回归。阿朗怎么也想不到从此它将何去何从。走的那一天,余老太先让儿子把阿朗带到了村子外面的公园,然后急匆匆的坐上车子离开了。车子走到村口,她看见阿朗正向回家跑着,她的心里很难过很难过。

5,又一年过去。随着城市化建设步伐的加快,城中村越来越少,城市建设的越来越漂亮,越来越多的农村人在城里找到了工作,年轻的可以在超市或者其他服务行业就业;年纪稍微大一点就可以坐保安看大门,或者做环卫工人打扫卫生,至少找到了适合自己的工作,找到了一份养活自己职业。

老张头就是城中村拆迁的村民,他像很多年纪大的拆迁户一样,人家一听有老年人就不好租房子。好不容易租了房子,一家几口住在一起就很不方便。老张头有抽烟的习惯,几十年的习惯,住在院子里的时候不明显,现在住在一个户型里,媳妇就开始骂骂咧咧,一会说房间太臭了,一会儿说厕所太难闻了,一会儿又说地板砖弄脏了,老张头和老婆两个人小心翼翼的在家里走动,甚至都不敢大声说话。

老张头对他的老婆说:咱们两个出去单独住吧,住在一起一点都不方便,咱俩每天早上起的早,都不敢大声说话,咱现在老了,不停要上厕所,这里一个厕所没有办法用,早上都跟抢着厕所一样。

老婆总说:凑合着用吧,房子应该几年就交付了,那时候咱们就回去自己住了。你不知道咱们村里几个老年人提出这个要求,媳妇儿子都骂的难听的,村里的刘老汉都让人撵出门了。

老张头听着老婆这么说没有说话,但是心里还是不舒服。

这天余老太过来串门,余老太是老张头老婆的姐姐,两个老年人见面显得很激动,余老太拉着妹妹的手说:怎么一下子瘦多了?有没有去检查一下看身体好着么?

余老太的妹妹说:好着呢,姐,你别操心我,只要你身体好着就行了。你现在住单元房好着吗?

余老太长叹一声说:好不好就那样了,凑合住几年,新房子好了就可以搬回去单独住了。

老张头说:老了老了没有地方住了,住在这种单元房里能不能搬回去都说不来,窝窝囊囊的住在一起,一点都不方便。

她的妹妹说:别一天乱说了,让人听见了不好。

余老太听着心里不舒服,她问到:媳妇不好吗?当初不是看着挺好的吗?

好着呢好着呢,姐,你别听他胡说了。余老太的妹妹一直阻挡着。

我都老了怕啥呢,这是姐姐来了,你不给姐姐说说总别在心里憋出病咋办?

余老太问到: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余老太的妹妹就把住在一起那些琐碎事情唠唠叨叨说了很多,她的妹妹说:以前没有拆迁的时候都挺好的,每个月也能收到房租,手里有钱,现在拆迁以后把拆迁款都给了孩子,一下子就不自由了,都怪我没有听二哥的话,拆迁的时候二哥两次叫侄子过来说,我想着就一个儿子,以后都是他们的,不如一次都给了他们,也就没有留什么钱给自己。他一直说想出去租房子单独住,看看现在的补贴款,每个月两个人就四百元,哪里够租房,即使那四百元也不在我这里的。

余老太说:唉,我也差不多,虽然没有骂骂咧咧,但是明显没有以前那么热心了,一个月也见不了一次买什么好一点的东西,总是说凑合凑合。想开了就好了,毕竟像咱们这么大年纪也没有什么价值了。

嘴上说着心里也在琢磨着,妹妹妹夫毕竟还比自己年轻,应该能找到合适的工作。不过这么大年纪再去工作别人会不会笑话呢?

你俩真的想出去租房子单独住吗?余老太问。

她的妹妹说:姐,你别操心了,拿啥租房子单独住呢?就现在每个月老龄补贴几百元还不够生活的,再说忽然说出去自己住,让乡里乡党咋看呢?儿子和儿媳的脸也挂不住。

我想着你外甥不是管环卫工人么,让他想办法给你俩找一个地方,这样也理所当然的住在外面,每个月还有一些收入。

真的,姐,那你给小强大个电话问一问,如果可以的话正好趁机搬出去。她妹妹催着说。

余老太拿起手机给她儿子打电话,儿子询问了一下姨夫的情况说:中心公园那边正好有一个环卫工人休息室一直没有用,让姨夫和小姨去那边住,姨夫在公园打扫卫生,小姨打扫厕所,看他俩愿意不?再问一下他表哥的意见,如果表哥不同意就不能去,不然影响亲戚关系。

余老太的妹妹和妹夫听了这个情况满口答应:可以可以,姐,你放心,我们给儿子说,一定不会影响亲戚关系,他们巴不得我们出去赚钱自己养活自己呢。我们不说在那里住,就说人家提供住宿。

就这样余老太给妹妹和妹夫找到了适合的事情,妹妹和妹夫中午请余老太在外面饭店奢侈的吃了一顿饭。

此后在城市公园的长凳上常常可见一些老年人坐在那里聊天,这些人要么是附近的拆迁户,要么就是老张头的熟人。

匆匆又过一年。

不幸的事情发生了,余老太得了脑血栓。余老太的儿子看到这种情况非常伤心,他想让母亲多在医院进行一段时间的康复治疗,但是媳妇不愿意。

康复治疗贵的跟啥一样,得花多少钱,还是接回来在家慢慢养着吧!小香说。

儿子:接回家了谁伺候,在医院有护工做康复治疗,回家了谁管?

小香:我不是在家嘛,可以再找一个护工一起,再说你妈都那么大年纪了,花再多钱也恢复不了。

儿子:你说什么?什么叫恢复不了?我接回家,你以后就不要打麻将去,好坏也把她伺候好点,至少让她干干净净的。

小香:我知道。

清醒的时候,余老太哼哼唧唧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像不愿意回家一样,但是她没有办法。余老太接回了家,护工也是自家一个亲戚。只要天晴,护工就用轮椅把余老太推到城市中心公园,那边有老张头和她的妹妹,还有好多熟人,能让余老太一边晒太阳一边听别人说话。余老太一直耷拉着脑袋,偶然会流口水,别人叫一声,余老太会使劲挪动一下头,但是还是抬不起来。余老太的妹妹和妹夫,只要闲下来,就开始给余老太搓手揉腿,没有人的时候,她的妹妹甚至不停的给余老太讲故事。她多么想让姐姐像以前一样,余老太是一个爱操心的人,对自己的姊妹都特别好,他们也都记着她的恩情。

一天下午,太阳已经落山,护工准备推车子回家。

这时候就见一条流浪狗从树丛里跑出来,它挡住余老太的轮椅,旺旺旺的叫着,护工开始驱赶流浪狗,流浪狗太大,她不敢轻易追赶。

流浪狗对着余老太使劲咆哮,好像要唤醒余老太。护工喊着,老张头从房子走出来,他手里拿着一把掀,跟在他身后的是余老太的妹妹。老张头刚要动手,她的妹妹说:这条狗可能是姐姐家的阿朗,现在太脏都看不出来了,叫一下就知道,说着她叫了一声:阿朗。阿朗高兴的跳起来,绕着余老太的轮椅来回转圈跑。

有个人说:这个狗几乎每天都会过来转一圈,原来它是在等人呢。

余老太的手动了一下,胳膊使劲抖动,她的偷慢慢的歪着抬起来,斜着眼睛看了一眼阿朗,阿朗趴在余老太的腿上,余老太的两只手竟然轻轻的抬起来一点,阿朗舔在余老太的手。

姐姐笑了,余老太的妹妹说:阿朗回来看你来了,姐姐笑了,真的余老太忽然笑了。

就这样,阿朗常常陪着余老太,余老太似乎一天比一天精神。这天下午,阿朗不像平时那样趴在余老太的脚边,它站起来趴在余老太的腿上。直到下午余老太要回家了,阿朗依然依依不舍的跟了很远。

第二天,余老太走了。

在没有人的时候,只见城市中心公园的草坪上蹲着一条狗,它一直仰望着前方,等待一个人的到来,如果有人,它就消失在树丛中。老张头几次給这条狗扔馒头,这条狗都不吃,只是呆呆的待着。

一个月之后,老张头在树丛里发现了阿朗的尸体,老张头挖了一个坑把它安葬了。

从此再不见余老太的身影,从此再不见阿朗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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