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房间里,很久很久以来,只有我一个人。
我打开一扇扇大门,穿过一个个房间,都只有我一个人。
我以为是梦境,却发现宁静安详的梦的世界,也仅仅只是空旷无垠,还是我一个人。
就在我寂寞的快要窒息的时候,他出现了,突然的出现,无声无息,闯入了我的世界。
是个成年男子的形状,身体表面隐约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树皮。
我快步走的他面前,他紧闭着眼睛和嘴巴,一动不动,连呼吸也没有。
我轻轻伸出食指,触感温和,像是包裹着软壳,脚和地面连为一体,还有一些气根暴露在空气外面。
原来是树洞先生。
我听老人家讲,每个人都会有属于自己的树洞先生,你可以和他讲所有的喜怒哀乐,他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死去。但是没有人知道他的由来,也不知道他何时死去。
我很开心,我也有树洞先生了,我要给他取个名字,所谓名正才能言顺,我认真的想了许久,太久没有如此认真的思考,我竟然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天黑,我抱歉的对树洞先生说:“对不起,我太笨了。”
树洞先生在黑暗中静静地陪着我,我第一次感觉到,幸福。
之前的日子过的轻飘飘的,自从树洞先生出现,我觉得我的双脚也和他一起扎下了根。每天发生的事情,我都愿意和他说一说:
“今天太困了,我要和安抚兔一起睡一整天,赖床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
“我眼睛感染细菌了,果然辛苦工作不适合体弱多病的我。”
“冷嗖嗖的天气,热乎乎的素面最喜欢了。”
“认真工作的我,感动了整个宇宙。”
都是陈述句。
树洞先生虽然不言不语、不动声色,但我不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思考的能力,我好害怕提出问题会打扰他的存在,万一我问他在干嘛?他想回答却说不出来,会不会像突然出现那样突然死掉?
梦里的世界也变得生动起来,空气中偶尔有微风飘过,还夹杂着淡淡的花香。
树洞先生在梦里会坐在地上讲笑话、会眯着眼睛抬杠,最喜欢吃的竟然是火锅和小龙虾。
过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其实树洞先生并不是一层不变的,他的气根会正常生老病死,身上也会脱落树皮屑,脸部的表情还会突然发生变化。
但是他从来没有睁开过眼睛,我忍不住猜想,他瞳孔的颜色是如湖水般清澈的湛蓝,还是如星空一样神秘的黝黑,或者是带点小性感的深褐,又或者是地狱的腥红?
我怕他会饿,所以给他喂食过一颗水蜜桃味道的软糖,第二天从他胸口竟然长出了一个树疙瘩,第三天疙瘩里掉了下来,砸碎在地上,是那颗软糖。看着树洞先生痛苦的样子,我很难过。
我更确定他是活的,也更怕他死去了。
我越害怕失去树洞先生,我就越来越喜欢他,我知道。
一年零一个月后的一天,白天气压低的可怕,闷热的空气里一丝风也没有,入夜后就开始变天了,骤雨随着狂风肆虐地面,夹杂着电闪雷鸣。
入夜后就开始变天了,骤雨随着狂风肆虐地面,夹杂着电闪雷鸣。
年久失修的窗户坚持不到半夜就被吹落了,风雨瞬间涌进来,树洞先生一下子被刮起来半截树根,撕裂的脚底有一圈圈年轮,渗着瘆人的绿色汁水,身上的树皮一片片驳落,四下横飞,树洞先生变得苍白,眉头紧皱,我不顾一切抱住他,将头深埋在他的胸口,直到我的身体变得比他更冰冷,就这样一直抱着,一直紧紧抱着,泪水模糊了视线。
就在意识渐渐消失的时候,树洞先生的胸膛里竟然出现了微弱的心跳……
当我再度醒来的时候,树洞先生活了。
暴雨肆虐整晚,天空和世界变得格外清新,阳光穿过没有遮拦的窗框,将房间照得分外亮堂。
我还在树洞先生的怀抱里,背着光,我隐约见到,他嘴角上扬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你比我想象中还要娇小柔软呀。”树洞先生开口说话了,带着戏谑的笑意。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树洞先生。我在心里暗想。
“我要走了,谢谢你的陪伴。”树洞先生又开口说话了,还是带着满满的笑意,却听得我心惊胆颤,我不禁用力抓紧他的手。
他的手好白,比我没有血色的皮肤还要白,而且在发光,不是阳光折射下的彩光,是由内而外消逝的星光。我的树洞先生要死了,怎么办?怎么办!
“醒了,醒了!夏先生醒了!”嘈杂纷乱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
“恭喜你呀!夏先生终于醒了!”一位身着护士装的小女生激动的对着我的说。
哦,我想起来了,我和他驾车出行,为了躲避一条冲出马路的小狗,撞上了对向的一辆大货车,他在最后一刻向右猛打方向盘,我轻微擦伤,而他变成了植物人。
那么现在?他醒了。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我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变成了一棵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