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雁南飞
一场全生产队的抓阄分地大会。就这样在大家的吵闹声结束了。
抓到好地人,欢天喜地激动不已,一溜烟的跑回家,和家人报喜讯,抓的不理想的,想着镇里有人在场,也只好认倒霉了,他们或叹气,或摇头,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大家伙儿都散了,常青从大队部出来,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
天色已晚,路两边的树光秃秃的,壕沟里边还有厚厚的一层积雪,偶尔有一辆马车,从常青身边经过。
常青拖着沉重的脚步,裹了裹身上的棉袄,两只手搓着,又交叉着把手放在袖口里。让自己能暖和些。
此时的他,心里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他不知道回家后,要怎样告诉老婆,自己早上出来开会时,老婆还像小孩似的说:你说咱家会有地种了吗?如果有,那真是太好了!我都不敢相信真有这好事!”
常青不敢告诉自己老婆,他不知道这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自己家虽说有了土地,可是老婆胆子非常小,她知道后,绝对会伤心难过的。
常青晃晃悠悠的往家走,他习惯独来独往,因为整个生产队里面,就他一个地主子弟,谁还敢和他说话呢,躲开还来不及呢。
这个时候,迎面一个骑自行车的人,从自行车上下来,喊着
“常青,你回去准备准备,过两天你还要上台啊,过两天村里开会有你节目!”说完骑上自行车,头也不回的走了。
“上台”这个词,对常青来讲,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两个字了。
因为他是地主子弟,在每次大队小队开会的时候,他都会上台,站在台上他,用报纸叠起来的帽子,高高的戴在头上。俩个人在他身后,会分别架起他的胳膊,他也会自然的把头低下,弯下腰,然后,那两个人会高喊:打倒地主残余!打倒地主份子!”的口号,他会小声说:“我有罪!”会场下面的人,一样跟着一起喊。
所以每次开会前,常青都会早早的等在会场的最前面的墙角边候着,批斗完再被推下来,然后会议才会进行第二项。
这些年来,只要村里开会,他就会这样上台,认罪服输,只有这样,那些贫下中农,才会解气。
这时常青不知不觉已经来到了自家大门口,没等进家门,他就听到屋子里老婆孩子的哭声和喊声。
常青已经有三个孩子的父亲,老大是儿子,下面是两个女儿。儿子刚刚上一年级,平时都很乖巧的,今天是怎么了?
常青推开门,看到儿子在哭,老婆也在掉眼泪,儿子大声喊着
“我不是地主崽子,我不是地主崽子!”
老婆擦了擦泪水,看到常青回来了,马上去灶房端饭
“好了好了,大成,咱不去理那个同学,以后他再骂你,你就告诉老师!你爸回来了,咱吃饭吧!”
女人说着,转身去了灶房,两个女儿被刚才哥哥喊叫吓傻了,躲在炕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看着爸爸回来了,高兴的像两只小燕子,飞了过来
“爸爸回来了!爸爸、爸爸!”两个女儿抱住常青的大腿。
常青女人方茹,人长大漂亮,高高的鼻梁,杏核大眼,虽说穿着粗布衣,但是脸蛋白皙水嫩,是村里的标致的女子,十八岁就就和常青结了婚,生了三个孩子。
按理说他这个成份高的人,怎么会这么运气好,找到这么一个漂亮的老婆呢?
当初方茹之所以嫁给常青,是因为两家都是一个生产队里的,方茹从小没妈,很小时得了气管炎,后来算命先生说,这个孩子活不到三十岁,所以方茹爹想想这个孩子是个短命鬼,看着这个地主子弟常青长大的,这小子头脑灵活,人还不错,自己就撮合了这桩亲事。
方茹比常青小了六岁,小小的方茹嫁给了常青,婚后跟着常青也遭了不少的罪,现在家里边养了两头奶牛,靠卖牛奶过生活。
常青看着自己的老婆,跟着自己,没享到一天福,心里也是非常愧疚。他非常疼爱自己的老婆,这么多年,两个人吃苦遭罪,从来就没有吵过架。
“大成,怎么回事?谁骂你了?”他过来搂了搂自己的大儿子,心疼的看着委屈的孩子。
“刘小宝,他喊我是地主崽子。说我们家是地主!”大成生气的说着,脸上哭的泪痕还在。
“好啦,不去管他。地主怎么啦,现在地主都平反了,我们和他们是一样的人了,你要好好学习,考第一名,给咱家争口气,不要别人老欺负我们!”常青擦了擦儿子的脸上的泪水。
他知道,这些窝囊气,不该让小孩子来承受,大成点了点头,懂事的去拿饭桌子,一边拿着桌子,一边说
“我要好好学习,以后我长大了就不当地主了,我不想当地主,为啥别人都不是就我是呢?”孩子看了一眼爸爸。
常青没法和小孩子解释,他走进灶房帮女人忙。
他看着方茹的脸,那是一张俊俏的脸
“方茹,我跟你说一件事,你不要不开心!”
“今天是不是分地了?快说,咱家分到了吗?”方茹一脸兴奋的看着常青。
“是的,分地了。”常青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高兴啊?我们家分哪一块地了?快说呀,你急死我了!”方茹兴奋的看着常青,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男人的脸。
常青的心里,就像打翻了的五味瓶。
“西沟子!”常青脱口说出了他不愿说出了那三个字。
“西沟子?”方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在家里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老公盼回来了,可是竟然说是西沟子那块地,那块地的后面是一座一座的坟墓,村里死人都会埋到那里,平时很少有人走的。
可是懂事的方茹心里不是滋味,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她并没有惊讶。
她强忍着住泪水,因为她不想让自己丈夫心里不好受。
“好啊,没关系,我不害怕。什么样地,只要能种庄稼,就行!没关系,只要我们有地就不怕!咱吃饭!”方茹大声说着,手里端着饭盆向里屋走去。
常青听了方茹的话,他心里一下子亮堂了,是啊,“只要有土地在,我们还愁庄稼吗?给我们地就比没有强,以前我们想都不敢想”
方茹的一番话,让长青想开了,刚才的不如意,一下子跑到九霄云外去了,他心里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女人,不嫌他穷,一直是他的贤内助,家里边的活,里里外外,照顾孩子,洗洗刷刷,全是这个女人,他呢,在队上挣工分,被批斗,给别人家白帮工 ,一年也挣不到多少钱,可是,方茹从来没有怨恨过她,从来没有埋怨过他。
常青高兴的跟着女人回到屋里,一家五口人,围坐在饭桌前,开心的吃着晚饭。
此时常青心里,充满了力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