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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呀
今天要给大家推荐的好书是
由俄罗斯作家帕乌斯托夫斯基所著的
《金蔷薇》
这是一本探讨文学创作的美文集
Part.1
今天给大家分享的这篇是“主人公的反抗”:
在旧时代,人们在搬家的时候,常常雇用本地监狱的囚犯搬运物品。在这些囚犯中,我记得有一个生着白胡子的人,囚犯们管他叫班长。
搬运物品的事由他安排。有些物品,特别是橱柜和钢琴,常常卡在门里,难以转弯。有时,不管囚犯们如何费尽心机和力气,它们怎么也不肯在预定的新地方就位,公然进行反抗。遇到这种场合,例如一个橱柜不肯就范,他就说:
“它想待在哪儿,就把它放在哪儿吧。你们干嘛折磨它!我搬东西搬了五年了,它们的脾气我了解。既然它不愿意待在这儿,你整它,它也不会服从。哪怕它被砸坏了,也不会服从。”
而文学中主人公的行为和家具有某种相似的东西,主人公们常常跟作者对着干,而且几乎总是把他打败。
几乎所有作家都会给即将动笔的作品草拟提纲,但也有一些具有即兴创作才能的作家,他们在进行创作之前不拟提纲,比如普希金、托尔斯泰。这些天才无需任何提纲也能进行创作,他们的内心世界是如此的丰富,任何题材、任何思想、任何事件或任何对象,都会令他浮想联翩。
可以设想这样一个场景:有人在街上捡到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就从这张纸币开始撰写自己的长篇小说,开头像是玩笑般轻松而随便。然而不久之后,这篇小说便既向深度开掘,也向广度扩展,充满了人物、事件、光华、色彩,在想象力的驱动下,开始毫无拘束地、汹涌澎湃地迸发,要求作家不断做出牺牲,要求作家把形象和语言的宝藏都献给它。
于是从一个偶然事件发端的叙述中,产生了一个个思想,产生了一个个人物复杂的命运,而作家也已无法抑制自己的激情。他会像狄更斯那样伏在自己的手稿上嚎啕大哭,会像福楼拜那样痛苦呻吟,或者像果戈理那样开怀大笑。
这就恰似在崇山峻岭之中,只要一个非常轻微的声音,只要猎枪发出的一声枪响,便能使积雪像一条明晃晃的带子沿着陡坡滑落,很快变为一条宽阔的雪河飞流直下,几分钟之后,雪的洪流朝山谷冲去,轰隆隆的响声震动山谷,银灿灿的雪尘在整个空中弥漫。
那么,那些经过深思熟虑和仔细校订的非常准确的创作提纲的情况又怎样呢?
它们大多是短命的。
一旦已动笔的作品出现人物,一旦这些人物按照作者的旨意变得生机勃勃,他们马上便会开始对提纲进行反抗。作品开始按其内在逻辑发展,主人公们的行为开始与他们的性格相适应。
如果作者迫使主人公们不按产生于内部的逻辑行动,如果作者硬要使他们回到提纲的框架中去,那么主人公们便会开始变得死气沉沉,变成活的公式,变成机器人。
曾有人责备列夫·托尔斯泰,说他让安娜·卡列尼娜投身于火车之下,这对她来说太残酷了。
托尔斯泰莞尔一笑,回答道:
“这个意见让我想起普希金的一件事。有一次,他对自己的一位朋友说:‘你看,达吉亚娜跟我开了个什么样的玩笑。她嫁人了。她这样做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关于安娜·卡列尼娜,我可以说的是同样的意思。总之,我的男女主人公们有时开一些非我所愿的玩笑!他们往往做那些在现实生活中应该做和常常做的事,而不是我希望做的事。”
所有的作家都非常了解主人公们的这种不可塑性。托尔斯泰说,“当我处于创作高潮的时候,我不知道主人公在五分钟之后会说什么,我惊奇地追随着他们的足迹。”
只有在作家进行创作时,作品才开始真正地、充满活力地占据作家的意思。因此,提纲遭到破坏和颠覆,一点都不特殊,一点都不可悲。
恰恰相反,这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它仅仅证明,真实的生活喷涌而出,占据了作家的提纲,然后清除障碍,以其生机勃勃的攻势,摧毁最初的创作提纲的框架。
这绝不是对提纲的贬损,也不是要把作家的作用仅仅归结为按照生活的提示记录一切。要知道,作品中形象的生命是由作家的意识、记忆、想象力以及整个内心体系决定的。
(本文首发于公众号“盐盐的私藏书影分享”。)